梵音一愣，轉作微微郝，又釋然的笑。

“無稽之言，先生別放在心上。”略一歪頭，鬢間流蘇叮當作響，“便縱是真的，先生不是已回答了我麼？”

臨近生辰時，梵音擇了時候去了一趟園，這里一切如舊，還是剛府時的模樣。只是再沒有那個糊涂膽小的教書先生了。看著先生冷肅面龐，梵音心底道，所云等閑變卻故人心，不錯的，不過個把年間，恩澤府翻天覆地變了多人。

園上下自是知道梵音而今盛寵優渥，連最出眾的敏兒也萬分不及其一，那笙兒無不深意地道，梵音妹妹這做了凰，愈加將咱們忘了去呢，也是怪咱們不中用，飛不上高枝頭。

頂不過是含酸的頑話而已，誰知梵音好端端說笑著忽而變了面，劈手一個耳脆生生打在笙兒臉上。

舉眾皆驚。

梵音瞇起盈盈雙目，傲然而立，睥睨四，無敢與之對視著，俱依依垂頭，“這麼些年，別當我不知你們背后是如何嚼舌的，而今愈發大膽了，當面便要辱我麼？！”

“別人怕你這惡蹄子，我卻不怕，便是說了你又何妨？”終是有不服的站了出來，一則要替笙兒不平，二則也不梵音，只道是什麼人狐著瑤不放，竟同梵音起手來。可知梵音師傳李璟，三兩下拿住了，噼噼啪啪地又是數個耳，這下連宛兒也驚了，一疊聲上前去攔，“梵音，你這是做什麼呀，都是姐妹的，還不住手！”

梵音不肯停下，定要做這殺儆猴的例子，誰又敢進前去勸？宛兒只苦苦攔著，兩人推搡之間，宛兒不敵，哎喲地一聲往后倒去，梵音終于停手，忙要扶，這用力一扯，生生將宛兒的云錦水袖撕扯開一道大口子。

梵音才生悔意，甫一低頭，卻見白藕臂上，一點殷紅朱砂。

怔了。慢慢地放開了宛兒的手。

復而抬頭時，看著逐漸失的面龐，綻出似是而非的笑來，“原來是這樣。”

一把拽住宛兒的襟，問，“是你們一早兒串通好的是也不是！？”

聲兒不大，字字冰冷。宛兒猛然震悚。

終是低下頭，神亦黯然，似答非所問般，緩慢而哀痛道，“梵音……你如今已變作我不認識的樣子了。我覺得再也不能走近你一步了。……我們要生分至此麼？”

梵音看著，忽而大笑，明艷絕倫。笑夠了，微微點頭，“很好。與其兩相厭棄，還是各走各的路罷。既已如此，今日的事未必不是個好兆頭，”抬手，干脆利索撕去袖一角，但聞清脆布帛斷裂，那一段秋香蜀錦被高高拋向空中。

好似一道屏障，終于在兩人之間滴水冰，梵音的聲音清冷利落，字字明晰，“從今而后，我與你割袍斷義，再無牽扯。”

言畢一拂袖，疾步而去了。

江大夫開的藥也并非不好。只是是藥避不過三分毒，這一脈毒了心，瑤只愈加覺得困乏嗜睡了，似乎鮮有清醒的時候，終日慵懶靠在太師椅上，乍看去似個垂垂老矣的人。

依稀到有手指輕輕過他的臉龐，溫涼指尖輕輕往下劃過。他迷蒙地微微睜眼，含混道，“音丫頭，回來了。”

梵音半虎牙，俏皮地笑著，“燕總管遣人送了壺冰鎮了的荔枝來呢，先生要吃麼？”

“恩……你先……”瑤低應了聲，仍沉浸在朦朧的睡意中，怎知下一刻，溫香玉覆上他的，輕輕抵進雪白的荔枝，他倏然睜開了眼睛。

梵音抬手輕輕替他拭了角，顧盼之間，巧笑倩兮，“甜不甜？”

許是他在夢中麼？

為何會用那般如水

溫待他，為何眼角眉梢的旖麗，一如當年的宸妃？

瑤似是看著悉的曾經的，又似是看著故去宸妃般凝梵音。

他仍修得一副清冷容，雙目卻浸著孤寂而茫然的目，慢慢地握住的手，“你不怪我了麼？”

梵音只是稍怔，很快輕松道，“世間之事真真假假，怪與不怪又怎樣呢？我本是個小子，只要眼前逍遙快活，就夠了。”環住男人的脖頸，湊在他耳邊問，“好不好……先生？”

瑤深吸一口氣，替解去零零繁瑣的發間珠玉，宮绦，一件一件剝離的裳，不知是不是作惹了，梵音一面閃躲，咯咯笑著，清脆如鈴。

男人一個翻，將鉗制于金鴛鴦的大紅繡被下，梵音一張口，正咬在他的鎖骨間，那一點微不足道的疼痛讓他本輕的作霎時失了分寸，變得暴而狂野…

一切似是順理章，直到瑤的手到梵音平坦的小腹，梵音微微瑟了一下，他才震悚般猛然停下。

梵音的聲音浸在一池水之中，狹目迷離，“唔……怎麼啦？”

瑤雙眸迅速沉靜下來，慢慢直起，強自按耐著已經肆意燃起的熊熊 ，冷汗順著發間往下淌。

“音丫頭。”手離開了梵音，竟不知何安放，他的目沉重而哀痛，“你而今小產未愈，子還不大好。我們這般……對你修養無益。”

似是安地輕輕過的臉，聲音悵然，“我……不能再對你不起。”

梵音怔怔看著瑤，不知喜怒哀樂，究竟是哪一種緒最分明。腦海中驟然怎劃過“擒故縱”四個字，決定賭到底了，楚楚目只盯著他，哼道，“若我說不要呢？”

瑤已匆匆披了外褂，只是低眉勸，“來日方長……好不好？”

梵音慢慢坐起，一件一件穿好了裳，褪盡，面上也淡了神，輕聲道，“先生是可憐我麼？”

瑤無言以對，門外突然應景似的響起敲門聲，他才理所應當般起行去，拉開了門，幾個英林園的年聚攏在門口，很是急切的模樣。

“什麼事？”

“爺，燕總管染了天花，而今怕是不大好了，您快過去瞧瞧，是怎麼辦呢？！”

瑤一驚，“好端端的，這怎麼回事？”一面說著，被七八個年簇擁了，疾步向著英林園走去。

行至一半，他驟然頓步，“你們跟著我做什麼，還不去找了江大夫來，我又不通醫！”

為首的年一怔，顯然未曾料到，“……啊？”

另一個倒是機靈，忙陪著干笑，“這就去請，爺，您還是先去看看燕總管吧！”

“我又不通這些，去有何用？”

這般一問，其余幾個亦是面面相覷，瑤何等的心思縝，霎時起了疑竇，轉向其中一人，“柳和，怎麼回事？”

柳禾“這”了半天，愣是說不出什麼所以然，只覺得舌頭打了結。

瑤一言不發，掉頭就回，其余幾個忙不迭攔在前面，“爺！您不能回去啊！”?“爺留步！”

“你們到底要做什麼？”瑤目凌厲一掃，寒聲發問，幾個年相繼跪下，顯然面懼，卻執意不能挪開。

“爺，燕總管也是為了您好啊……”

電石火間，他明白過來了，怒聲喝道，“放肆！你們一個兩個是要反了天了！”抬踹開其中一個，飛步而行。

行至正堂，正看到燕離高舉長劍，一路追殺著落荒奔逃的梵音，他抬手一把捋下一把竹葉飛擲而去，叮叮當當一片撞擊聲，堪堪擋住攻勢，“燕離，你在做什麼？！”

梵音得了間隙，狼狽地逃到瑤后，聲音已帶了抖哭腔，“先生救我！燕總管他……”

燕離倒執長劍，一步一步走來，眼中蓄滿寒意，“誅妖孽，清君側！”言畢腕抖劍花，生是沖著梵音攻來，瑤怒極，亦不敢空手正面與之鋒，一把抱起梵音旋躲開，哪知燕離是篤定了心思，非取了梵音的命，一時間與瑤纏斗不下。

刀飛轉之間，他看見男人懷中的那個子在沖他嘲諷地笑，眉眼青，卻已嫵天。

像是個吸的妖孽攀附著男人，瑤愈是護著，燕離就愈覺得心寒，一時間諸般招數使將出來。沈至無奈，眼看那鋒利的劍鋒幾次著梵音而過，他的心亦如在刀尖上游走，最后猛地抬手，握住了燕離劈下的劍。

慢慢地從指里溢了出來，瑤恍若不覺，冷冷看著面前高挑的年，“怎樣？手啊，你干脆殺了我，恩澤府也可易主了！”

燕離本就生的冷面，此刻幾乎是猙獰地瞪著梵音，只是狠在瑤的問下一點點消融，他慢慢跪了下來。

“屬下有罪，可爺忘了李大哥是怎麼死了麼？！若非是，哪來的諸多事端，若非是，李大哥怎麼會死，這妖人心志，分明是個禍水胚子，已將府上…”他委實尋不到個恰合的詞兒，“荼毒了什麼樣子！”

提到李璟，燕離眼中有了淚，仍是端端正正著背，句句錚然有力，“屬下今日若真的殺了，自當將以死償命，以報爺的知遇之恩！”

瑤恨恨閉目。正堂并非沒有下人，而今這種時候，竟半個也尋不見了，分明是早有預謀——莫非府上所有人，都認同了燕離的話？

許久許久，他方開口。

“這次便罷了。你記住，恩澤府還是我姓沈的做主，便不許任何人傷。下去！”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