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弈，你現下是不是很好奇，我究竟是誰？”那一把聲音在許久之后再度響起。

男人原本已經在樹下困倦至極，只是因為姜沉璧消失的緣故不敢睡過去，如今陡然聽到這一把聲音，瞬間警覺起來，那聲音再度輕飄飄地笑了，“看來你真的很在乎。”

這種被人把住脈搏的覺自然是極不爽的，弈的眸瞬時冷了下來，他見不到本人，便揣測不此人的目的究竟是什麼，也不知道該出言相激還是先服，只能試探著尺度開口。

“閣下要我解劍，我已經做到了，接下來你還要怎樣還請明示。我只有一句話，你若傷了半分，我便是催山之崩，掘地三尺也要殺了你。”

那人道，“哼，先別說大話，你往前走百步，見瀑布左轉。”

弈依言而行。他現下已經大概知道了那人的手段——無非是利用山間的石壁間隙傳聲，造如影隨形的錯覺，不過這至說明此人對于地形十二分了解。何況他沒了最趁手的武，那人本就沒打算同他明正大地比武。

不過——在葬世宮這麼多年，那些謀謀也算學了不，弈的手不著痕跡地過腰間的暗，心中有了計算。

他腳步放緩，努力將自己的呼吸也調整到了正常，不疾不徐，此刻縱然心中如火焚燒，面上也必須沉靜下來，唯有沉靜才能理智思考。

轉過一道飛湍瀑流，忽然間看到一座碑林，這里面林林總總，都是悉的名字。

弈眸微微一閃，這次是不自覺地放緩了腳步，手指過凸凹不平的石碑，一個一個逐次看過，面上驚愕之愈甚，這些人，都是葬世宮的打手、供奉，還有一些是和自己同門的弟子。

那些名字被用赤的朱砂寫在石碑上，麻麻，一

眼不到盡頭，一陣疾風吹過，似乎有鎮魂鈴隨之響起，叮叮當當響作一片，清寂詭異。

而正中央有一塊空白的石碑，上面什麼都不曾寫，只是用極細小的刻刀畫了人像，雖然只有上半，卻在細節之分毫畢現，弈微微俯下 來。

男人的眉目瀟灑俊逸，五如天工雕刻，袂飄飄之間若吳帶當風，自有仙風道骨之姿。

弈的手忽然頓住了，記憶宛如消融的冰雪下的種子一般破土而出，那些似乎都化了刀劍影和葬世宮的亭臺樓閣，他慢慢地收回手，忽然之間意識到了什麼。

這個人，是曾經教過自己的授課師父。

蕭冕寧。

但是，他是什麼時候亡故的？

風吹落紛紛揚揚的枯葉，弈仍沉浸在故人凋零的傷懷之中，忽然之間，右耳微微了一下，弈驟然翻而起，整個人飛快地旋，而幾乎就在同時，一支飛鏢略過頭頂，了前方的石碑之中。

“你終于來了。”弈慢慢地轉過來，對著一片楓林喃喃，“我該喚你一聲瑤先生，還是周凌濤？”

男人的腳步很輕，形清癯，縱然手執木杖，穿堂驚掠之，仍翩翩若仙。

“你看見石碑上畫的人了麼？”意外的是，兩個人見面竟然沒有過招，瑤的聲音也出乎意料的平靜，像是人囈語，“師父大半輩子都活在武林紛爭里，終于能有一日好好靜下心來歇一歇了。”

弈神一凜，幾乎不可置信，“你殺了他！？”

瑤冷笑，“殺他的人，應該是你。”他那張清秀雅致的臉一點一點為之扭曲，弈又是好氣，又不著頭腦，最為驚訝的是不到瑤上一生人氣息——若非男人眼中洶涌而起的憎恨之，他甚至不能肯定站在自己面

前的究竟是不是活人。

“這話怎麼說？他到底也教習過我，我雖然稱不上誠惶誠恐，卻也禮數周到，從未有過僭越之。”

單看那石碑上的人像，的確是雕工細，也不知道瑤廢了多心力，才能將此人刻畫骨，湛然若神？

或許，正是為了蕭冕寧的緣故，弈將原先深埋心底的殺意稍稍收斂了三分，甚至私心想著不靠武來解決兩個人舊年的積怨。

不過，很快他就發現，這不過是自己的一廂愿而已，在那句“僭越”兩個字口而出的同時，瑤的神驟然一變，那幾乎是一種帶著笑意卻寒骨髓的詭異，他的臉青白到沒有一，一步一步地向著弈走過去。

“殺人誅心。你以為用的是刀劍麼？在刀劍之中死去有什麼好痛苦的？背負一生孽債活著，才痛不生，你又知道什麼....一個只會在死人堆里稱雄的家伙...”

弈忽然回想起來了——這并不怪他記不好，而是這些事已經故去了十年，早就滄海桑田是人非了，更何況，自己當年輕飄飄的一句話，他又怎麼會知道后果？

“就因為我將你的書信公之于眾？”弈眼中的迷茫是真的迷茫，“我只是沒有想到，你居然會喜歡上自己的師父....”看到瑤的神愈加冰冷，他干咳一聲改了口，“我這不是以為...罷了罷了，你說是我的錯，我同你賠不是，可是你大費周章弄這一出戲，單就是為了讓我看到蕭傳師的靈位？”

他心中知道恐怕事不會那麼簡單，瑤在葬世宮還是周凌濤的時候便是一個帶著幾分郁森寒的年，更何況，他步步為營籌謀了這麼多年？可是他未曾想到，瑤的恨意如此之深，竟然咧一笑，“跪下。”

“...哈？”

“我要你跪下。”瑤的聲音云淡風輕，“跪在蕭冕寧的靈前認錯。”

弈微微退了一步，再次自上而下打量面前的男人，若不是他以如此淡漠憎惡的口氣說出這種話，說不定自己還真的寄點一下昔日的傳師，但——

“憑什麼？”弈目不卑不，“凌濤，你捫心自問，就算沒有那封信，難道你能一直藏著自己的心意，帶著這個土麼？就算最先知曉此事的不是我是蕭冕寧，那又如何呢？他又不喜歡男人，更不會喜歡你！”

瑤好像一架瀕臨散架的傀儡人偶，四肢都在微微地，面上更是扭曲，“你、說、什、麼？”

罷了。弈在心里說，語不驚人死不休，自己服對這小子是沒什麼用了，瑤看自己的眼神很明顯是不共戴天之仇，也不是三言兩語就能糊弄過去的，既然如此，那就試試看激怒他能不能找到破綻吧。

“你倒是一往深，恐怕蕭傳師一生清白，到殯天也不會接自家徒弟的不軌之心。”弈搖頭嘆息，心中卻五味雜陳，故人反目仇，昔日的同窗之誼正在被他親手泯滅，這種滋味無論如何也不好，至，他的芯絕不像面上這麼坦。

可是，周凌濤，這是你我的。

“你當年因為此事大鬧一場，你倒是瀟瀟灑灑做了甩手掌柜了，可知道陸云間和蕭冕寧在后替你收拾了多爛攤子？”弈聲調不高，卻字字誅心，“陸云間也就罷了，他這人左右逢源慣了，怕是早就忘了有你這麼一號人，蕭傳師可是被山上那起子老學修著脊梁骨指點議論了好幾年，你說說，人家一世清譽都折在你手上，還能記得你什麼好？我看不恨就...”

“閉！”瑤忽然抬眸，神已然瀕臨癲狂，“閉！你想試試惹怒我的下場嗎？”

話已說盡，弈反而冷靜下來了，“這不正是你想要的嗎？費盡心機將我引上山來，又支走我的屬下，雖然都不是什麼明正大的手段，不過想想你這些年，也是在黑暗中茍且生，我倒是不以為怪了！”

瑤死死地盯住弈，目怨毒到了骨子里，然而，逐漸卻冷了下來，如同一團盛怒之火被熄滅，他慢慢地勾出了一個笑紋，若是放在平時，他的笑必然讓人覺得如沐春風，然而此時此刻卻有一種說不出詭異。

弈面上雖然神淡淡，心中的警惕和戒備已滿十，時刻準備和瑤決一死戰，他知道這是兩個人之間無法避免的一戰，但當袂飛旋，他看到瑤那張在明晃晃的日下蒼白的臉，仍舊覺得悲涼。

他們這些人，他也好，陸云間也罷，所求的終究不過是那麼一點點東西，可是就連這些都做不到，他們還要因為昔日的仇怨自相殘殺，就算今時今日瑤再次死在自己手下，他難道就會心滿意足地下山麼？

不，那只會為夢魘之中的另外一縷亡魂。

瑤忽然間丟過來一個事，弈下意識地閃避開，然而那東西來的力道并不大，斜斜地跌落在地上，弈俯拾了起來，以為又是瑤和蕭冕寧的什麼舊。

那小釵流溢彩，并不艷俗，但以弈的鋼鐵直男還是能看出其流溢彩。

然而，這并不是姜沉璧的飾，不喜歡這些花里胡哨的東西，弈皺了皺眉，“你是想告訴我，自己有媳婦兒了嗎？”

瑤：.....

不過很快，他的笑意更濃，甚至出幾分憐憫來。

“弈，你猜的不錯，我的確是金屋藏了，不過并不是我的妻子，只是我圈 養的一只鳥兒罷了，對了，的名字你該悉，梵音。”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