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謹言》第4章
李慶昌鐵青著面孔,惡狠狠的看著李謹言,這還是他那個格綿,沉默寡言的侄子嗎?反倒像是他二弟李慶隆年時的樣子。
想起李慶隆,李慶昌的心中又涌起一陣憤恨。憑什麼李慶隆能掌管李家的生意,憑什麼李慶隆能得到南方大總統的賞識?他李慶昌才是李家的長子!他自認才干能力都不遜于李慶隆那個短命鬼,不就是李慶隆的娘是老爺子的正室嗎?
不過,就算李慶隆得到了老爺子的重,又得到了南方大總統的賞識又怎麼樣?三十出頭就死了,他的兒子,他留下的財產,不還是任自己擺布?
看著坐在椅子上,雙眼泛紅的二夫人,李慶昌眼中的狠一閃而過,只要趙蕓在李家,李謹言就逃不出他的手掌心。
想到這里,李慶昌的臉總算不再那麼難看了。就算被這小兔崽子搶白兩句又如何?他早晚還是得向自己低頭。
不嫁?
這可不是他說得算的!
李慶昌料錯了,李謹言一番話把他氣得肝疼,卻不是為了在自己嫁人的問題上糾纏,只是為了給二夫人出一口氣。如果不是李老太爺和老太太在場,又考慮到自己上的病還沒好利索,手實在占不到什麼便宜,他直接就一拳過去了。
誰敢欺負他和他的家人,就揍得誰生活不能自理,這才是李三人生的最高行為準則。
“謹言。”李老太爺見李謹言將李慶昌頂撞得說不出話來,皺了皺眉,實在覺得不像話,“就算你大伯事做的不對,但他到底是你的長輩。你怎麼能這麼和你大伯說話?”
李老太爺話一出口,二夫人趙蕓的眼圈就又紅了。對李老太爺已經是徹底心涼了,這算什麼?李慶昌要絕慶隆的后,把二房欺負到這個地步,謹言不過是說兩句話,就要被扣上一個不敬長輩的罪名?
如果今天換是謹丞,老爺子還會這麼說嗎?怕是早把李慶昌打死了吧?
不過李慶昌只會害兄弟家的兒子,自己家的,那可都是寶貝。二夫人掉了眼角的淚,握了李謹言的手,不能開口頂撞公公,不代表不能給兒子撐腰。
“言兒,娘沒用,娘對不住你早死的爹,娘保不住你。”二夫人哽咽說道,隨即神一厲,“李慶昌,你給我等著,真把我急了,我趙蕓就拿繩子吊死在西屋的房梁上,讓整個關北城都看看,李家的大老爺多能耐,生生死了弟弟的孀!還財政局局長,做你的春秋大夢!”
二夫人一席話出口,李慶昌和李老太爺的臉都變得異常難看。李慶昌是沒想到二夫人能說出這種狠話,李老太爺則是氣得握了拐杖,這哪里是在對慶昌說?分明是在威脅他!二兒子的媳婦吊死在大兒子的屋里,傳出去,別人怎麼看李家?怎麼看他李蘊?
李家重名聲,否則就不會扛著賠錢一直賣土布,要是真出了這樣的事,他死了都沒臉去見列祖列宗!
李老太爺氣得胡子直抖,老太太見了,卻一言不發,舉起手絹,擋住了角的一抹冷笑。二夫人卻是冷哼一聲,李慶昌敢做初十,就敢做十五!什麼往后的日子,保不住兒子,還要什麼往后!
“弟妹,這話可不能隨便說。”大夫人站在李慶昌邊,見李慶昌和李老太爺都被二夫人氣得說不出話,老太太也不管,只得著頭皮開口道:“事到了這個地步,再說別的,都沒用了,否則,咱們李家就是和樓大帥作對,這后果,可是咱們一家都承不了的。”
二夫人瞪了大夫人一眼,剛要開口,卻被李謹言按住了,“娘,您別生氣,和這些不是人的東西生氣,掉價。”
李謹言不說話則已,一開口,把大夫人又氣了個仰倒。敢在李謹言的眼里,和大老爺都不是人了?!
“大伯母,我說的對吧?”
“你這小兔崽子!有娘生沒爹養的!”
大夫人到底沒忍住一口氣,直接罵了出來,這下子,二夫人和老太太的神都變得鐵青,就算謹言出言不遜,也是二房唯一剩下的男丁,豈容許氏如此辱罵?
李慶昌看了李老太爺一眼,他倒是覺得大夫人罵了李謹言沒什麼,但李謹言是李謹丞的堂兄弟,這一聲罵出口,不是連謹丞和謹行也帶累了嗎?看李老太爺沉的臉,李慶昌心知不好,連忙拉住了大夫人。
大夫人還想繼續罵,卻被李大老爺拉住了,一口氣生生堵在了嚨里,上也不是下也不是,氣得滿臉通紅。
李謹言卻不在乎,被罵兩聲又不了一塊,他或許還要謝大夫人,這下子,大房和二房算是徹底撕破臉了。李老太爺就算繼續偏袒大房,老太太可是站在二房這邊的,甭管他怎麼說李慶昌和許氏,話里可沒帶累別人,可大夫人呢?不只罵他,連他爹他娘都牽連上了,從老太太迫使李老太爺罰了大房的一雙兒來看,老太太明著呢,大夫人這算是在那里落了口實,接下來,無論自己做什麼,老太太都有幫扶的余地了。
李謹言勾了勾角,剛要開口,門外又傳來了一個聲音,“呦,到底是怎麼了?隔了老遠就能聽到爹娘屋里的聲音。大嫂剛剛那一嗓子可真敞亮,這管家小姐的嗓子,可真不一般。”
李謹言險些笑出聲來,這位估計就是他的三嬸了,三叔和李謹言的父親是一母同胞,一向很好,三夫人和二夫人妯娌間的也算不錯,兩人都是直爽子,最看不慣大夫人整日擺一副家出的做派,朝廷早就沒了,擺出一副小姐樣子給誰看?
再者說,就算二夫人娘家不顯,三夫人孫清荷的哥哥可是南六省大都督的連襟,又憑著一本事,在大都督的軍隊中做事,年前剛升了了旅長,宋許氏在面前擺管家小姐的派頭,不是自己找不自在嗎?
李三老爺不學無,是個天生的紈绔,三夫人孫氏卻不是個省油的燈,手段狠辣,又有兄長撐腰,李慶昌敢算計李慶隆的獨苗,卻不敢惹三房,否則,甭管他能不能當上財政局的局長,孫清荷都不會放過他。
“怎麼不說話了?該不是我一來,就了鋸葫蘆?”
丫頭掀開簾子,三夫人聘聘婷婷的走了進來,先是向李老太爺和老太太問了個好,也不理會李慶昌和大夫人,直接走到二夫人前,“哎呀,嫂子,你這是怎麼回事?”出手絹按住了二夫人頭上青腫的地方,回頭道:“喜福,添福,還不快去請大夫來,二夫人傷這個樣子,也沒人去個大夫,都是死人啊!該不是欺負二哥不在了,就不拿我二嫂子當人看了吧?”
李謹言站在一旁,總算是會到了三夫人無差別火力掃的威力,這一嗓子,把屋子里的人都給罵進去了。可卻讓人找不出錯來,瞅了一眼李老太爺和李大老爺難看的臉,李謹言又是一陣暗爽。果然背靠大樹好乘涼,三夫人這麼罵,也不見這父子倆出聲,大夫人更是了脖子,要是換二夫人,李老太爺肯定又是一頂大帽子扣下來了。
鼻子,看著二夫人頭上的傷口,李謹言也是一陣愧疚,顧著和李慶昌爭強,忽略了二夫人頭上的傷,的確是他不對。
“三嬸,這是我的錯。”李謹言主上前認錯,倒是讓屋子里的人都吃了一驚,二夫人怎麼的傷,大家心知肚明,李謹言此舉,著實讓人奇怪。
李慶昌和大夫人對李謹言已經有了新的認識,夫婦倆都在心里嘀咕,這小兔崽子該不是又要出什麼幺蛾子吧?
“你?”三夫人笑瞇瞇的拍了拍李謹言的肩膀,“好孩子,三嬸知道是怎麼回事。那些不要臉黑了心肝的,早晚要報應。”
說著,來丫頭,“扶著二夫人回去,等大夫來了,仔細給看看。我那有上好的藥材,都是宋都督的夫人給的,一會丫頭去取,看看你們娘倆,這都瘦什麼樣了。別擔心,就算慶云不爭氣,卻是二哥嫡親的兄弟。”
三夫人一席話說得干脆,李老太爺對這個三兒媳婦一向沒什麼辦法,老太太樂得看老太爺和李大老爺吃癟,也不開口,只剩下李慶昌夫婦尷尬的站在那里,一句話說不出口。李慶昌是在沒想到,三房會為二房出頭,就算他知道三房的關系和二房不錯,但這可是得罪樓大帥的事。
“爹,娘,我帶嫂子先走。謹言,和嬸子一起走。你三叔前些日子弄回來一條西洋哈,會作揖打滾,特逗樂,和嬸子玩去。”
李謹言被三夫人拉著,角忍不住了,還玩去,好歹他這已經十六了,三夫人怎麼還是哄小孩似的哄他?再說了,就算他想走,也要看看能不能走得了。
“等等。”果然,李大老爺開口了,“謹言不能走。”
三夫人回過頭,哼笑了一聲,“怎麼就不能了?甭再和我侄子糾纏那些狗屁倒灶的破事,真想攀上姓樓的,你不是還有兩個兒子嗎?謹丞,謹行,隨便你送哪一個,打謹言的主意。”
“弟妹,這是大房和二房的事,三房手,是不是管得寬了點?”
“呦,都不要臉的賣侄子了,還和我講什麼規矩?”三夫人笑呵呵的了角,“有能耐,賣兒子去啊,賣閨也,那我孫清荷才算是服了。”
“你!”
李慶昌氣得臉發白,卻拿三夫人毫無辦法。李老太爺想開口,老太太卻冷冷的說道:“剛剛許氏的話,老太爺可沒忘吧?”
李老太爺看著老妻,到底還是慶昌一家理虧,如今老三家的又摻和進來,這事,還真是不好解決。要是不讓謹言進大帥府,慶昌肯定沒法代。可也不能來,老二媳婦以死相,老三媳婦又摻和進來,沒辦法善了。
李老太爺真想甩手,想到李謹丞,到底沒辦法不管。
“蕓,清荷,聽爹一句,這事是你們大哥做得不對。事到了這個地步,總不能親家沒做,倒是和樓大帥結仇吧?謹言,祖父知道這件事委屈了你,可為了李家,你就……”
聽著李老太爺的話,二夫人的心已經涼得不能再涼了,三夫人氣笑了,忍不住對二夫人說道:“嫂子,我算是明白了,就大哥和他房里的是李家人,二哥和慶云都是撿來的吧。”
李老太爺的臉不會比現在更難看了,可話出口了,就不能再吞回去,沒去理會三夫人,他看向了李謹言:“謹言,你怎麼說?就像你大伯之前說的,畢竟你父親不在了,你們娘倆還是要靠叔伯兄弟照顧。”
二夫人氣得站都站不穩了,這是長輩該說的話嗎?!
李謹言拍了拍二夫人的手,笑了笑:“祖父,我還能怎麼說?或者,你希我怎麼會說?說我委屈?不,我不委屈,一點也不。我答應嫁進大帥府。”
李謹言話一出口,眾人又愣住了,就連三夫人也詫異的瞪大了眼睛,“言兒,你不是腦子氣糊涂了吧?”
“嬸子,我現在很清醒。”李謹言上前一步,看著還沒反應過來的李老太爺,和面得意的李慶昌夫婦,想必,他們正盤算著自己是因為二夫人才會松口吧?
李謹言笑瞇瞇的看向李慶昌:“說起來,我還應該謝大伯給我找了這麼一門親事,大帥府啊,可不是誰都能進的,對不對,大伯?”
李慶昌看著一副笑模樣的李謹言,突然到背后有些發冷。
李謹言卻不再理他,而是轉向李老太爺,“祖父,既然孫子都答應嫁了,有件事,還是要提前說清楚的。“
“什麼事?如果是你娘,你放心,李家不會虧待。”
李謹言搖搖頭,“不是,是嫁妝。嫁人,總是要有嫁妝吧?”說著,出手,攤開了五手指,一一的數著:“我嫁給帥,代表的可是李家,嫁妝也是李家的面子。算算看,染坊,布莊,茶樓,銀樓再加上飯莊,這些李家的產業,我也不多要,把染坊和布莊都給我當陪嫁吧,反正留在家里也是賠錢,再加上一個銀樓,一個飯莊,對了,我記得家里還有一千多畝田的,我也不多要,五百畝。祖父也不用覺得我貪心,這些田可是要給大帥當見面禮的,大總統不是在擴軍嗎?大帥想必也會隨其后,正好拔了麥子給大帥建軍營,大帥一定會謝李家的。”
李謹言笑瞇瞇的把話說完,屋子里已然變得雀無聲。
全部的染坊,布莊,一座銀樓,一個飯莊,五百畝田地,這幾乎相當于李家產業的三分之一還要多了。這幾年布莊都在賠錢,要是早幾年,李謹言這一張口,就相當于要去了大半個李家。
說是要嫁妝,實際上,這是要分家業吧?
“你,你這……”李慶昌指著李謹言,氣得話都說不利索:“你休想!”
李謹言慢條斯理的撣了撣長衫,悠然說道:“大伯,這不是我想不想,而是必須。既然想讓樓大帥對咱們李家另眼相看,就不能小氣了。何況,侄子還覺得了呢,要不,等我親自上門拜訪一下樓大帥,畢竟是未來的婆家,走一下,還能給公公婆婆留個好印象。不過,等到那時候,嫁妝單子,可就不只這麼點了。”
“李謹言!”
李慶昌當真是暴怒了,李老太爺也覺得李謹言過分了,老太太抿了抿發鬢,開口道:“老爺子,要我說,言兒說得在理,嫁給樓帥,嫁妝是得過得去,何況慶隆為李家經營了這麼些年,這些我還覺得了。要不這麼著,再添上一座銀樓,一個典當行,這些是我當初的陪嫁,我還是有權置的。”
老太太這番話一出口,李老太爺反對的話就被堵在了里,老妻都出了自己的嫁妝,難道他這個做祖父的,還要說孫子要的這些太多了嗎?
罷了,在這件事上,李家的確是對不起二房。
“罷,就按謹言說的。”李老太爺一錘定音,“慶昌,謹言答應了,是他懂事,你做大伯的,之前是怎麼對待弟媳侄子的?還有你,許氏,去和你弟媳婦道歉。至于錦琴和謹行……”
“祖父,既然我病已經好了,對大姐和四弟就從輕發落吧。”李謹言懂得見好就收,“嫁妝”還沒到手,不能把李慶昌得太急,不過,他只是說從輕發落,可沒說不發落。
李慶昌就算不滿,也不可能再當面違背李老太爺,只能暗地里咬牙,到底是讓這小兔崽子擺了一道。
看著李慶昌和大夫人滿是怨氣的背影,三夫人撲哧一笑,對二夫人說道:“嫂子,我算是服了,別看你家謹言平時不言不語的,這冷不丁咬上一口,還真夠那家子疼到骨頭里的。”
李謹言扶著二夫人,苦著臉,“嬸子,你可別挖苦我了,我這還不是被急了嗎?他們那麼對我娘,我要是再和以前似的,那就不是個男人!”
“還男人呢。”三夫人笑得更厲害了,“這眼看就嫁人了,三嬸也得好好想想,是不是該把箱底的寶貝來給你添妝。”
“嬸子……”
李家正為李謹言這樁婚事鬧騰時,樓大帥府里也不平靜。
樓夫人拿著李謹言的生辰八字和批命簽紙,看來看去,忍不住嘆了口氣,竟然要給兒子娶個男人回家,這算怎麼回事啊。就算有道士的批語在前,樓夫人還是意難平,想著等人送進來,干脆就當個菩薩供著,好吃好喝的養著,也算他們樓家仁至義盡了。
樓大帥倒是對這件事樂見其,李謹言父親李慶隆的大名,他也是早有耳聞,能讓南方大總統親自上門的,哪會是簡單人?別看他在北方政府,南方政府里的事,也一件瞞不住他。李慶隆在南方財政部任職不到一年,期間南方政府的財政問題就得到了極大的改善,此人的能力和才干那都是有目共睹的,可惜的是,死得太早了。
“南放政府那點烏糟事,想想就來氣。”樓大帥推開正給他肩的丫頭,了程亮的頭,自從剪了辮子,樓大帥的頭就是一貫的寸草不生,連帶著他手底下的親信也有樣學樣,摘了帽子,一溜煙的瓦亮頭,連帶著手底下的大兵頭發都長不長,開玩笑,長是個頭,自己頂著個刺猬腦袋,不是找挨鞭子嗎?有人嘲諷樓家整個一頭軍。樓大帥聽了哈哈大笑:“媽了個子,別看老子們頭,可不是吃素的和尚!”
任誰都能聽出這句話里的殺氣,笑話樓大帥的人起了脖子,樓大帥手底下的頭軍,卻因此出名了。
不過,樓大帥的獨子,樓帥,卻沒繼承他爹的兵習氣,過外租家正統的儒家教導,又在國外軍校中學習五年,樓逍骨子里印上了剛毅,俊朗的外表,卻帶著謙謙君子之風。和樓大帥不同,樓逍幾乎很發脾氣,但只要他冷著臉,就連跟隨樓大帥出生死幾十年的老兄弟,都忍不住腦后發寒。
樓大帥的幕僚對樓逍十分看好,雖然樓大帥僅此一子,卻抵得上別人十幾二十個兒子。
不過,此刻在軍隊中威風八面的樓帥,卻一臉無奈的被樓夫人拉上了車,名曰:相媳婦。
“就算八字對得上,也得當面見見。模樣總是要過得去才行。否則,弄個鐘馗回來,咱家就得讓人笑話一輩子。”
一鐵灰軍裝的樓帥,看著邊的樓夫人,摘下了軍帽托在手臂上,無奈的嘆了口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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