碼頭倉庫的大火已經熄滅，警車與消防車拉起了封鎖線，消防員抬著擔架進進出出。

謝家華戴著塑膠手套，彎腰掀起一張白布，出下面黑的人形。一焦香的烤味兒同時撲面而來。

他旁邊的年輕警突然把手里的資料夾往旁邊同事上一塞，捂著跑了，不一會兒遠就傳來哇哇的嘔吐聲。

謝家華面不改地將白布又掀開了一些，看了看尸腹部的槍傷，分別換左右手比劃了一下開槍的方向和位置，又仔細端詳了尸模糊的腦袋，“鑷子拿來。”

他從黏糊糊的塊腦漿中夾出一枚尖銳的花瓶碎片，仔細看了看上面的花紋，裝進旁邊下屬遞來的明證袋里，“在現場找這個花紋的其他碎片，拿給鑒證科，上面可能有夏六一指紋。”

“是！”

他將手套取下扔掉，蹙眉了太——連日加班與通宵未睡令他的太突突跳著疼痛。

“謝Sir？”封鎖線外有同事招呼。

謝家華走過去，卻是一個來自街對面小食店的店員，“阿Sir，你的咖啡糖，三明治加蛋。”

“我沒點過。”

“有人請你的，錢已經付了。”

正這時候謝家華的大哥大響了，他一手接通電話，一手接過裝了三明治與咖啡的袋子。

“喂？”

大哥大那頭的人坐在小食店里喝著茶，臉頰上并排了三張創口，若無其事地將掌印偽裝了因公負傷的模樣，笑瞇瞇地道，“謝Sir。”

謝家華目頓時冷了下去，走開幾步到無人的地方。

“怎麼不說話？還在生我氣？”

“里面死了九個人。”

“這麼多？和義社與驍騎堂算是結了大仇，以后有好戲看了。”

“陸明，這九條人命都是你間接害死的！如果他們兩派相爭，以后還會死得更多！”

“這些黑社會罪有應得，謝Sir何必同他們。倒是那個白領，果然被你救了出來，謝Sir真是英勇。”

“……你故意用他試我，想知道喬爺底下有沒有我的線人。”

“我知道你有線人，”陸明笑道，“只是不知道藏得多深，能派上多大用場。現在看來好用，借給我用用吧，謝Sir？”

“陸明。”謝家華冰冷的語氣突然平和了許多。

“謝Sir有什麼吩咐？”

“抬頭。”

陸明一抬頭，不知何時走進店站在他面前的人掄手一揮！啪一聲重響！

——這次總算如愿以償地被打了另外一邊臉。

謝家華扔下不待見的咖啡與三明治轉而去。陸明耳朵里一陣嗡響，眼前發黑地對著墻僵了好一會兒，這才緩緩將脖子擰過來。

“這句‘不借’說得真暴。”他咕噥著，腫著兩邊臉頰，齜牙咧地又喝了一口茶。

……

何初三在醫院里躺了兩個小時不到，就被連人帶石膏一起打包運回黑社會的老巢——夏大佬那棟村屋。

和義社與驍騎堂現在勢如水火，他那間租屋以及公司都是再也去不得了，他十分認命地打電話向公司辭職，又打給何阿爸謊稱自己要出差一個月，然后開始過起了幸福的包養，不對，療養生活。

一條被裹在石膏里諸多不便，吃飯洗澡上廁所全要人伺候。小馬自告勇地找了個金牌保姆前來照料這位何大殘廢，結果被最煩外人在家里走的夏六一舉起煙灰缸連他帶保姆一起砸了出去。

“我說你平時腦子靈，這時候怎麼一點眼力都沒有？”崔東東從屋里帶了瓶冰啤酒出來給小馬敷額頭，盡嘲笑他，“盡把馬屁往馬上拍。”

“媽的，”小馬哭喪著臉抱不平，“那小子難道是金子做的？要我們大佬親自伺候他？”

崔東東看著這位還沒開竅的直男，只能嘆氣，“行了行了，還有保鏢在呢。你省點心別瞎攙和。”

被啤酒瓶拍了一腦袋，小馬哭唧唧地開車滾蛋了。

終于戶功的何初三躺在他六一哥的床上，聽著外面汽車接二連三發的聲音，知道閑雜人等統統離開，忍不住舉起雙手朝著天花板比了兩個V字！

干得好，阿三！多謝你，喬爺！

夏六一這時候正好開門進來，何初三速收手擋眼，作出不敵窗外的迷糊模樣，“嗯……六一哥？”

夏大佬自打主獻吻之后，每每跟他視線相對，都會下意識別開眼。神僵地走到窗邊，拉上一半窗簾，他咳了一聲道，“我讓阿南、阿森把客房收拾出來，你暫時住這兒，事解決了再回去。”

阿南和阿森是他現在的保鏢。

何初三一臉關切，“你這里客房很久沒住人吧？兩位大哥收拾起來太辛苦，其實我睡你的……”

“我的床不給睡！媽的何阿三我警告你不要得寸進……”夏六一氣急敗壞地罵到一半，才意識到何初三接著說的是“你的沙發就可以了”。

兩個人對愣一會兒，何初三突然別過臉去，老模樣發起抖來。

“……”

“啊啊啊！痛！痛！我錯了我錯了六一哥，我不笑了，你別踩我傷，痛痛痛……”

夏六一在臥室里守著何殘廢剛吃了兩口外賣，崔東東的電話就打了過來，長老們委聯系大佬，明面上說共商大計，實際又是讓他給個代。

夏六一靠著床頭，習慣地點燃了一煙，語氣雖然平和，盯著墻角的目卻帶著寒意，“在荷香樓訂個包間，我等會兒請他們吃中飯。”

他掛了電話，神不善地抬起頭，卻見何初三正叼著爪看著他。

“看什麼看？吃你的！”夏六一心里正煩躁，也沒給他好臉。一邊罵一邊想起醫生囑咐病人不煙酒，又皺著眉頭掐了手上剛點的煙。

何初三識趣低頭，默默地給他夾了。

夏六一半夜里吃了整八碗牛雜，早上又剛戰一場，看見就犯惡心。十分不領地將倒回何初三碗里，他起換了套服，當著何初三的面拉開柜屜，取出一把新槍和一排子彈。

“我有事出門。保鏢就在外頭，拉屎撒尿你他們一聲。”

何初三一邊刨飯一邊默默地看著他，這時候終于開口道，“六一哥。”

“嗯？”

“救我的人是警察。”

夏六一正在上子彈的手頓了一頓，微驚地轉頭看他，“什麼？”

“警方知道這次的事，知道我被關在哪里。”

夏六一皺起眉頭看著他，沉了一會兒，“你好好休息，其他事不要管。”

朝著門口走了一步，他又停下來，扭頭兇道，“客房收拾好了就給老子滾過去！”

……

樓下兩個保鏢此時正并肩站在窗邊曬太，其中一個疑道，“森哥，我們真不去收拾客房？一會兒大佬怪罪下來怎麼辦？”

沖進醫院的時候跟在崔東東后面、此時恨不得自毀記憶免遭滅口的阿森，意味深長地嘆口氣，“你以為大佬真讓我們收拾？做做樣子就得了，一會兒大佬問到，就跟他說客房的床壞了。”

“哦。”

……

通宵未睡的夏六一頂著眼下青黑到了荷香樓，果然免不了又是一番打著關切名號的敲敲打打。驍騎堂長老話事的詬病由來已久，十幾年前青龍作為太子上位，因為年紀尚，基不穩，多得幾大長老支持，方才能掃清障礙、坐穩龍頭之位，之后也是靠長老們的勢力漸漸在蛟龍城寨站穩腳跟。雖然后來他羽翼漸滿，也培植起像夏六一崔東東這樣的得力心腹，但多年來長老們在幫各私下安人手、勢力盤錯節，一時也無法清除。

及至夏六一上臺，行事作風更加狠辣不羈，經常不聽招呼不按常理出牌，加上他在幫幾番換，長老們勢力挫，對他更為不滿，時常“關心指點”——只是每月收著多于以往數倍的紅包，也不好直接說他不是。

夏六一前不久才大張旗鼓地做掉了七，今天竟然又頂風作案，燒殺了和義社的場子。道上各方勢力還未發話，驍騎堂的長老們可是炸開了鍋。

“小六，你次次都說你‘自會理’，不容我們這些老家伙手。但你這次得罪的不僅是和義社，而是整個和氏！喬爺在道上有頭有臉，甚至還面見過‘老掌柜’，份地位都跟我們驍騎堂大不同，你這樣將他的臉面從天上打到地上，要如何收場？”率先發難的仍是葛老。

“是啊，聽說他綁了你的人。那究竟是什麼人，值得你這樣跟他翻臉？”裘老也不明所以。

“和氏的大長老跟我還有幾分私，不然我明日約他談談。”段親王沉。

夏六一面如常地在首席上著煙，眼睛都沒抬一下，只把他們的話當屁聽。

最后還是元叔開了尊口，“小六，你說說吧。”

夏六一終于有了作，慢條斯理地按掉燃盡的煙，手從一旁葛老的座前拿了一只雪茄，偏頭點上。

“三件事，”他將雪茄從里取下來，看著微紅的煙頭道。

“第一，喬二昨晚抓的人，是我的金融顧問。你們每月到手的紅包，里頭都有他的功勞。他值不值得，你們覺得呢？”

“第二，驍騎堂現在是什麼境，我心里有數，而我夏六一現在在江湖上的地位，我希你們心里也要有數。今時不同往日，和義社沒你們想得那麼風，我敢得罪喬二，因為我得罪得起他，倒是他應該好好想想，是不是得罪得起我夏六一。他先抓了我的人，不仁不義在先，我怎麼搞他都合合理，就是‘老掌柜’也不會替他做這個主。”

“第三，”他含了口煙，緩緩吐出來，目掃過在座諸位長老，“我現在是大佬。有些稱呼，我看也該改改了。”

“……”在座諸位一時無言。夏六一叼著雪茄站起來，守在他后的小馬上前給他披上一件黑皮大。

“諸位長老慢用，我還有事，告辭。”

離開一時寂寂的包間，夏六一面沉，大邁步走向電梯，隨手將只了一口的雪茄按進電梯旁的垃圾桶，“讓崔東東在檀香閣等我。”

“是。”

崔大經理備了云吞面與凍檸茶，在檀香閣辦公室恭候大佬大駕臨，并且表示熱洋溢的問候，“大佬，小別勝新婚，上午我們走了之后，你有沒有充分利用時間跟小三子‘爽’一回？”

“爽什麼？”夏六一沒反應過來。

“嘖，你說呢？”

“……草！給我閉！”

崔東東用“什麼年紀了還害”的眼神意味深長地看了他一眼，收聲吃面。

夏六一仍是吃不大下東西，關了房門來與這樣那樣謀，嘰嘰咕咕了好一番。

崔東東對他的決定頗為驚訝，“如果這次的事真的是差佬從中作梗，你這個理確實周全，但喬爺那樣對小三子，你真的咽得下這口氣？”

夏六一冷笑一聲，“不急這一時。時候到了，我自然會跟喬二算賬，我想他也這麼想。”

“長老那邊怎麼理？你這次跟他們翻臉，不擔心他們反水？”

“公司份和‘賬冊’都在我手上，他們能鬧出什麼花樣來？我已經給夠了他們面子，每年發給他們的紅包是青龍時候的雙倍，還他媽給臉不要臉，就別怪老子翻臉！小打小鬧的玩意兒給他們留著，其他跟幫會有關的‘業務’，你慢慢從他們手底下都出來。”

“好。”

“沒別的事我走了，”夏六一皺著眉頭打了個哈欠。

“等等，”崔東東示意桌上一包紙袋，“那個帶走。”

“什麼東西？”夏六一走過去打開紙袋。

然后黑著臉瞪著里面一堆各種款式的安全套與潤油！

崔東東熱解釋，“那個藍瓶的油最好用，清爽，泡沫。不過你要是喜歡泡沫多的，那就換那個綠瓶……”

夏六一黑著臉拎起那包東西就往窗外扔，崔東東跳起來急道，“哎哎哎，套子扔了也就算了，那油扔了你肯定后悔！肯定……哎真扔了！你怎麼……”

“草！閉！再拿這種玩意兒來，哪怕你是人老子也一樣揍！”

“草！大佬了不起啊？不識好人心！你敢老娘一下試試？！”

守在外頭的保鏢們只聽得里面大佬與副堂主突然反目仇，一通對罵。末了夏六一摔門而出，崔東東還追在后頭補了句，“你這人早晚把自己別扭死！”

夏六一腳步一頓，了大挽了袖子扭頭就要回去，被幾個保鏢拼死攔住，“大佬大佬！您辛苦一天了早點回去休息吧！”“是啊大佬！這里人多雜的影響您休息！”

夏六一被保鏢們拉著往外走，額頭青筋直跳地往回去——崔東東還站在辦公室門口沖他比中指，再將另一手比剪刀模樣，咔嚓一下把那中指剪了！

媽的！

“媽媽咪啊！大佬跟東東姐打起來啦！”“去把小馬哥找來！快去！”

……

夏六一傍晚回家，額頭上多了條創口，頭發被揪得七八糟，滿臉煞氣。

何初三以為他六一哥下午找喬爺尋仇去了，急忙拖著石膏腳從床上往下跳，結果把自己疼得齜牙咧。

夏六一黑著臉走上去，一把將他拎回床上。

“你怎麼了？”何初三疼得直氣，抖著手去他額頭，“誰打你了？“夏六一將他手擋開，不耐煩道，“沒事，小傷。”

他看著床頭多出來的幾本大部頭，“你沒睡？晚飯吃了沒有？”

“擔心你，睡不著，”何初三鍥而不舍地想他臉，“等你回來一起吃。”

夏六一一掌拍掉他的狗爪與麻，沖外頭喊，“阿森！外賣！”

兩人在臥室里湊合著又吃了一頓，夏六一滿腹心事，吃得漫不經心，何初三一腔深，一邊吃一邊看他，拿大佬的臉下飯。

夏六一沒忍住一拍筷子，“看什麼看！”

何初三悶頭刨飯，角仍是往上翹。

夏六一簡直要以為他在喬爺那里了什麼酷刑，把人給揍傻了，上下仔細端詳他一番，皺眉道，“喬二怎麼待你？除了頭和腳，還傷了什麼地方？”

何初三搖搖頭，“就傷了頭，腳是我逃跑的時候摔傷的。”

夏六一冷哼了一聲，“大佬給你報仇。”

何初三聽了這句，就知道他暫時還沒去找喬爺尋仇，心安不。他老老實實地刨了口飯，這次倒沒說什麼“我不做你馬仔”之類讓大佬槽心的話。就著夏六一的臉咽下那口飯，他還是有些擔憂，“你要跟他怎麼斗？”

“不關你事，你給我老實在家休養，這一個月止出門。”

何初三對于被包養一事沒有任何意見，只是耐心勸道，“警察已經盯上你們了，你別輕舉妄，因為我跟他斗，不值得。”

“誰說因為你？”夏大佬冷了他一眼。

“……”何初三低頭刨飯。

過了一會兒，他又道，“六一哥，我這次辭職了。我……”

“嗯？”

“我去你公司幫你管賬好不好？白道的生意。黑的我不管。”

夏六一筷子頓了一下。

這是何初三第二次跟他提這個事，上一次在海邊，還只是玩笑一般地說說，這次聽起來居然還認真。

以他對何初三的了解，這小子不是死也不愿跟黑社會扯上關系麼？

他心中狐疑，卻并沒有抬眼看何初三，仍是漫不經心地夾了口菜，“怎麼突然有這個想法？”

何初三神自若，語氣也很自然，“我想幫你嘛，再說，我剛工作一年多，沒什麼經驗，找新工作難。”

夏六一嗤了一聲。就算他不知道何英每月每季度業績都是公司前茅，也猜得出像他這樣的人不難找新工作。

“不行嗎？”何初三聽出他的冷笑，有些沮喪，“你信不過我？”

夏六一終于抬眼看了看，見他滿臉傷失，忍不住又嗤笑了一聲，筷子往他腦門上敲了一下，“你六一哥信不過你？你他媽現在住誰的房子？！坐在誰床上？！”

“那我能來幫你嗎？”

夏六一又夾了一口菜，神仍是漫不經心，“再說吧。我公司現在人有點兒雜，等我把那幫老不死的都清出去。”

何初三作出有點委屈的神，低頭繼續刨飯。心里卻在飛快盤算，覺得夏六一這態度曖昧不明，像是有點兒松口，又像在敷衍他。那幫“老不死的”是誰？什麼時候能被“清出去”？

夏六一嚼著滿口的菜，瞟了他一眼，心里也是飛快盤算——撲街仔不知道又在打什麼鬼主意，難道是真想當大嫂？想進公司開夫妻檔？他媽的得寸進尺，沒門！老子這里龍潭虎，你他媽清清白白的人踩進來算什麼事兒，趁早滾蛋！

這二人在滿室溫中各懷鬼胎，磨磨唧唧地吃完了一餐飯。餐后何初三想洗個澡——他被關了一夜，又在山林里爬滾打一陣，上實在是不舒坦。

夏六一將他扶進浴室，放好熱水后，了丟進浴缸，石膏搬起來掛在浴缸外面，就丟下他要走。

剛走出兩步就聽見后頭嘩啦一聲重響，然后是噗啦噗啦的掙扎撲水聲。

“媽的！”他沖回去把落湯一樣的何初三撈出來，“浴缸都能淹死你？！”

“咳咳咳……我……使不上力，坐不穩……”何初三一邊咳一邊說。

夏大佬只能搬了條凳子，蹲在浴缸旁邊伺候他。何初三兩手扶著浴缸邊緣撐住，夏大佬親自給他舀水澆，打香皂，上澡布。因為從沒這麼伺候過人，夏大佬手藝奇爛，力道也沒大控制得住，用澡布將何初三待出一萬紫千紅。

何初三坐在熱氣蒸騰的浴缸里一聲不吭地忍痛，眼睛一轉不轉地看著夏六一。后者神不耐，作笨拙，卻又十分專注。

他微微，趁著夏六一注意力都在澡布上，悄無聲息地將手掌上夏六一的側臉，指尖輕輕按了按對方沾染上水汽的角，然后湊上去。

“姓何的，我今天沒刷牙。”夏六一在他上自己之前，面無表地出聲。

何英藝高人膽大，對此等恐嚇只愣了半秒，勇于奉獻地繼續了上去，“沒關系，我幫你刷。”

“……”

兩人在浴缸邊上先用舌頭漱了個口，夏六一拽著何初三的頭發黏黏糊糊地罵道，“媽的……嗯……跟老子膩歪……唔……晚上滾去客房睡……”

“噓……好……別說話了，要刷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