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道永昌》第二十九章 未慮勝先慮敗(求月票)
陳虎和七八個頭戴斗笠、披蓑的人影,爬在臨街的瓦檐上,著屋脊、抻著脖子目瞪口呆的著下方這稽的一幕。
賊道。
郡兵退。
閑漢們跟著。
賊道退。
郡兵。
閑漢們跟著退。
三方人就跟戲臺子上唱大戲的一樣,在寬闊而筆直的長街上跑來跑去。
除了閑漢們的污言穢語,與郡兵們七零八的挑釁罵,愣是好一會兒都不見廝殺之聲。
連趙四這會兒都已經收起斬馬刀,站在城門子下邊,抓住這個機會和城門吏攀。
“二虎子,咱還下去嗎?”
一人頂了頂斗笠,散落出幾許華發。
“要干就趁早,攤子上還等著咱送羊過去哩!”
有人將手中銹跡斑斑的斬馬刀橫刀屋脊上,抓刀的手布滿了老人斑。
陳虎:“劉三叔、王二叔,別著急啊,咱在等等,能不出手肯定是不出手為好,大郎費盡心思的將咱家與趙老四手下的人分割開,不到不得已,咱不能了他的謀劃!”
“哎!”
有人低聲嘆氣:“真是苦了那崽子了,咱家還要有當年的架子,何須他一個黃口孺子來為咱這些老不死的心!”
“是啊……聽說前兒個,陳老三把他那三板斧教給大郎了?大郎愿意學嗎?要不愿意,咱這手伏虎刀,雖不比陳老三那三板斧殺大,但也還過得去!”
“還有咱這手連珠箭,你也得給咱在大郎那里出點時間來,再不教,指不定哪天就帶到地下嘍!”
“還有老子這手斷魂槍……”
陳虎見狀,慌忙擺手道:“叔叔們,這事兒可急不來啊,那個犢子……”
“啪!”
他話還沒說完,就被一掌甩在后腦勺上打得子一個趔趄:“你個犢子罵誰犢子呢!”
陳虎:???
沒這麼護犢子的啊!
但面對一張張怒目而視的蒼老面容,他只能改口道:“好吧好吧,是侄兒瓢了,是大郎、大郎行了吧……那崽子是個極有主見的,他要做什麼、學什麼,他心頭跟個明鏡兒似的,我說話擱他那兒就跟放屁一樣!”
“那咱不管!”
老頭們霸道的一仰頭:“老四不在家中,家里就是你拿主意,反正你得給咱安排妥當嘍,不然仔細你的皮!”
“對,反正你得給咱老哥幾個安排!”
“求爺爺告學來的本事,總不能全帶進土里!”
“實在不行,咱就去陳家,賴著不走了!”
“對,賴著不走了!”
陳虎頭大如斗,真心頭暗暗發狠,回頭就著陳勝挨家挨戶去學本事之時,一陣雜而暴烈的馬蹄聲,迅速由遠及進。
他連忙爬起來,墊著腳尖往長街南端眺了一眼,就見一火紅的洪流,奔騰而來。
他心下一松,彎下腰笑道:“南城大營的郡兵到了,這事兒妥了,不用咱爺們親自手了!”
他心頭大輕松,只覺得避過一劫,然而老頭們卻是大為失。
“嘁,白跑一趟,掃興!”
“就是,好些年沒跟人過手了,子骨都生銹了!”
“你可拉到吧,你也就是死撐,真去跟下邊這些龍虎猛的后生崽手,你翻不了倆,就得折在這里。”
“那也比折在病榻上好啊!”
“是啊,也比折在病榻上好啊……”
一眾老頭長吁短嘆,聲音漸漸唏噓。
陳虎就聽不得這個,連忙道:“叔叔們,你們家里邊不是還忙著事呢嗎?咱們趕走吧,我也得趕去大郎那里,他還在酒肆等我消息呢!”
“吧!”
老頭們勉為其難的點頭,向下方長街的眼神,滿是不舍之意。
……
陳虎回到有余酒家時,就見陳勝端坐在方幾前,用手指沾著熱湯,出神的在方幾上寫寫畫畫。
他凝神瞅了幾眼,突然問道:“你寫的這是什麼字?為何老子一個都不認得?”
陳勝被他嚇了一跳,旋即便面不紅心不跳的說:“此乃上古甲骨文,你讀書,不認得也很正常……如何了?”
陳虎坐到他對面,疑的在方幾的字畫上掃來掃去……甲骨文?怎麼不太像?
“趙四領人拖住了那些賊道,南城大營的郡兵已趕到,一個都逃不了!”
他道。
“了麼?”
陳勝聞言,心頭也不是猛然一松。
他不懼從頭再來,但若能自損,自然是更好不過!
他低下頭,看了看方桌上的兩幅簡字布局圖,隨手端起水碗,扣在一副圖上,漫出的清水,迅速淹沒了布局圖……這是假定今日沒能留下那伙賊道之后,接下來的布局圖。
他看向令一副布局圖:陳家、猛虎堂、武道境界、武館、分舵、屯糧、錢、人脈……
他凝視了許久,突然提起桌上的水壺,倒在這副布局圖上:“三個事兒,需要您盡快去辦!”
“第一,先前我代給您的屯糧之事,今日之,必須傳達到所有叔伯家中,而且必須代清楚,此事只能爛在心里,絕不能外傳,而且,屯糧要徐徐圖之,絕不能一次買太多,引起糧價波!”
陳虎沉著聽他說完,低聲道:“大郎,你是憂心今歲恐有糧荒麼?”
他是不知農事,但也非愚人,先前陳勝將此事代給他之后,他也思索了許久,怎能想不通這其中的道理。
陳勝微微點頭:“福無雙至、禍不單行,有備無患!”
陳虎想了想,覺著屯點糧食,即使今年沒有糧荒,也能自己吃或者轉手賣出去,虧不了多銀錢,便點頭道:“咱省得,回去之后就辦!”
陳勝點頭:“第二件事,我擬以猛虎堂的名義,在四城區各開設一家猛虎武館,招手學徒、教授武藝,從中擇優,補充到我陳家商隊以及猛虎堂,并將以個人武道境界作為猛虎堂扎職……也就是升級為頭目的標準,現行擬定的香主和紅,給他們時間,若不能在規定時間,達到相應的武道境界標準,待合適的人員到位之后,一律降級,香主降為紅,紅降為草鞋!”
他這是被今日突發意外,急需用人之時才發現手底下無人可用的現狀給點醒,決心亡羊補牢
陳虎聽完,面猶豫之,小聲道:“大郎,有這個必要嗎?這可得不銀錢,而且習武這件事,一年半載也難有效,再說,咱家又不是沒人,就算是咱家沒人了,也還能從你伯父那里要人。”
陳勝笑了笑,輕聲問道:“二伯,您可知種一棵樹最好的時間是什麼時候?”
陳虎想了想:“春三月?”
陳勝搖頭:“是二十年前!”
陳虎沒好氣兒的瞪了他一眼:你在跟老子說什麼廢話?
陳勝不不慢的說道:“其次便是現在!”
說完,不待陳虎再度發問,他便繼續說道:“第三件事:猛虎堂人員篩選加快、掛牌后,盡快尋找合適人選,替代趙四叔的位子,待完接之后,再行掛牌……半個月,趙四叔必須改頭換面,前往別縣。”
陳虎擰起眉頭:“這是何道理?”
陳勝輕輕叩擊桌面,低聲道:“這伙賊道雖然死定了,但這件事,并不算完!”
“這伙人行事如此肆無忌憚,且所有人皆為壯男子,料想他們在陳縣之外,定然還有后手!”
“依照他們睚眥必報的行事風格,他們后邊的人或許不敢報復郡衙,但報復趙四叔卻是肯定的,咱不能拿趙四叔的家命冒險。”
“不過經此一役,郡衙應該也會有所提防,是以他們不太可能再派出大批人手來陳縣,估著,只會派出好手,像昨夜伏殺趙四叔那般潛陳縣報復!”
“換個人來坐趙四叔的位子,他們的人來陳縣人生地不,找不到正主也就沒招了……正好,陳縣于諸位郡衙大人的眼皮子底下,難有大作為,我擬讓趙四叔,前往別的縣另起爐灶,壯大之后反哺陳縣總部。”
陳虎聽到“另起爐灶”一詞,眼皮子一跳,接著便回想起陳勝昨夜在猛虎堂堂口說過的“世將至”之語,眉頭登時擰得更了。
他猛地支起上,低了聲音低吼道:“大郎,你到底想做什麼?還有你昨日所說的天下大之言,到底是何意?”
陳勝淡定的手將他按回藺草席上,輕聲道:“昨夜之言,只是侄兒的一個推測,咱家這幾年走貨不是一直都不順麼?您也曾言,北方到都是流民,這皆是世將至之兆,還有前番您領我去面見項世叔之時,他也對我提起過此言,他此番卸甲歸田,便是為此事做準備。”
“至于侄兒想做什麼……”
他抬眼,定定的看著陳虎,認真的說道:“侄兒要說,侄兒只是想保護咱這個家……您信麼?”
陳虎沒有任何猶豫的大力一點頭:“信!”
一家人,哪里需要解釋這種累贅的東西。
陳勝笑了,聲若蚊蠅的輕聲道:“其實侄兒也不知道這世道會不會變得更壞,但做人做事,總得未慮勝先慮敗、未慮得先慮失,侄兒不愿某一日,咱這一大家子人被人拿刀架著脖子按在地上,問我們,想不想活……無論這世道如何變化,無論他是誰!”
陳虎順著他的描繪,想象了一下那個場景,只覺頭皮發麻、不寒而栗。
他面沉的起:“給二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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