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廊的間距大約一米，用正常的步伐兩步就可以走完，一秒鐘都不需要，趙緒斌卻在這方寸之間，輾轉了近半個小時，手起手落的作演練了數次，周而復始。

白天的拍攝相當不順利，林亦悠不配合，幾組照片都不盡如人意，拖到後半夜，所有人都失了耐，總監把矛頭指向主角直截了當地說︰“這是角定妝照，不是你的個人藝照！”惱得林亦悠當場撂下爛攤子走人。

做賊似的刻意放低腳步聲，輕握拳的手心微微冒出熱汗，舉在空中久久不曾放下，也許對方已經睡下了，這樣想著，正打算神不知鬼不覺地撤退，隔壁的房門豁然開了。涂鬧里叼著叉匙，手端兩碗杯面，雙目圓瞪狐疑地著趙緒斌，口齒不清地問︰“趙……大哥，這麼晚了你不睡覺，在這里做什麼？”

趙緒斌結蠕吞咽了口口水，未免節外生枝，就著還未還原的右手，順勢抬起左臂，前後擺了幾下，掩人耳目道︰“啊，我有睡前運的習慣，跑……步。”

涂鬧低頭把叉子吐到紙蓋上，視線正巧瞥見趙緒斌的腳，口而出︰“那你怎麼穿著拖鞋？”

這麼一針見的問題，讓睜眼說瞎話的趙緒斌無法再隨心所的信口胡謅，他生地岔開話題︰“你這是……”

“阮老師說肚子，我泡了兩碗面當宵夜。”騰不開手用腳踢了兩下門，涂鬧干笑著回頭眨眨眼，“別告訴我經紀人和導演哦，不然我會被勒令一個星期不準踫碳水化合的，你要一起嗎？”

“好，我會保。”趙緒斌出三手指揮了揮，“你們吃吧，我回房間休息。”

阮均城甫一打開門，涂鬧便閃進了屋，在毫無準備的況下和趙緒斌眼神匯，他遲疑了須臾才想起來要關門。

趙緒斌手疾眼快地扶住門框，“等一下！”

阮均城緩緩舒了口氣，“嗯，有什麼事？說吧。”

面對當事人，在心中默念了數遍的話語卻變得難以啟齒，趙緒斌結結地說︰“那個……今天，不，昨天……怪我多管閑事。”

“哈？”阮均城鬧不太明白趙緒斌語焉不詳話語的真實用意，是正話還是反話，是討好抑或示威？如果是貓哭耗子假慈悲，那麼從表面來看對方確實不愧是一名演員，起碼表非常到位，幾乎可以以假真。

趙緒斌溫脈脈地凝著阮均城，似有千言萬語哽在嚨不吐不快，最後卻只是慢悠悠地垂下手，說︰“你面快糊了，去吃吧。”

猶如被耍了一道的阮均城憤憤不平地闔上門，坐到沙發上大快朵頤轉移仇恨。

定妝照的拍攝拖延了進度，第二天無可避免的需要加返工，趙緒斌呵欠連天的手捧一杯速溶咖啡出現在化妝室時才不過凌晨五點，他連三個鐘頭都未睡滿，眼屎像膠水一樣黏住了上下眼皮，恍恍惚惚地走到位置前坐定，頭一偏，已經有更積極的演員換好服在上妝了。

他躬向前手肘托于膝蓋上，不假思索地剛想問個好，話到邊卻渾一個激靈，困意剎時被驅散得然無存，對方不是別人，居然是眼高于頂的林亦悠。這實在有悖常理，而斜對面站著的那位頭發染金黃畫著濃重眼線裝束前衛的帥哥，想必就是昨天被拿來打阮均城的私人化妝師了。

有了前車之鑒趙緒斌不敢輕舉妄，他和其他演員一樣按部就班地更化妝，等所有前期工作都準備周詳，很多人開始無所事事地拿出手機玩游戲刷新聞，為核心人的總監卻遲遲沒有現，負責聯絡的員工隔幾分鐘就打一次電話，卻是一不變的關機狀態。

從早上等到快晌午，還是聯絡不上人，如果是其他人也許可以用睡過頭、有事耽擱等常規的理由解釋，但和袁總監共事過的人紛紛表態，以袁總監嚴于律己的個，凡事力求完的人生態度，不可能不知會一聲就遲到這麼久。

正當大家一籌莫展之時，一位自稱是新接替總監職務的矮個男人耀武揚威地闖視野，為了證明自己所言不虛，甚至拿出了落款是幾個小時之前才簽訂的工作合同。

相較于旁人的驚愕和不明就里，林亦悠倒是一派從容，似乎早有預料地起歡迎了新上任的總監，對方也是立刻就百般奉承地說了一籮筐贊之詞。

難怪大小姐干等了一上午也不見發脾氣鬧離場，原來是等著看蓄謀已久的好戲，也虧忍氣吞聲地熬了一晚上。趙緒斌在心里替袁總監鳴不平，工作上難免產生分歧，只是一言不合的事卻遭到了這樣的下場，他實在憋不住地出聲住了準備前往攝影棚的兩人︰“為什麼袁總監會離職？”

林亦悠一個優雅的轉，目空一切地睥睨道︰“又是你。”

矮個男早就躍躍試，此時囂張跋扈地搶話道︰“這是技層面的問題，投資方高層決定的結果，你有什麼不滿嗎？”

趙緒斌冷哼一聲，沒有正眼瞧對方，而是逐一掃了一圈在場的工作人員，大家仿若收了賄賂被籠絡似的一齊將目向矮個男。一筷子不堪一折，一把筷子可就沒那麼容易掰折了，畢竟人多力量大，更何況此時此刻他們團結在一起，趙緒斌不疾不徐地說︰“我們只是想要一個正當的理由。”

面對一束束像是討債鬼一樣兇神惡煞的眼神，前一分鐘還威風八面的矮個男立馬見機行事的換了一張笑臉，作為靶心他心里可是滴了不冷汗，為了撇清干系不被當做替罪羔羊，搜腸刮肚地拼湊了幾句模稜兩可的托詞，說袁總監是業不可多得的人才，只是有時候太過傲氣堅持自己，和公司理念不合，相信到其他的劇組他的才能會得到更好的發揮……

話未說完就被林亦悠強行斬斷，舉起一把鋒利的斧子不費吹灰之力便將一捆筷子豎切一分為二，“我和他之間無法協調，總有一個人要退出吧？”

意思是︰你們和我過不去，我可以統統讓你們滾。

沒那金剛鑽還偏要攬瓷活，得不償失了吧？活該！作壁上觀的阮均城嘲弄地想，這兩人最好斗得你死我活，落得兩敗俱傷才不枉他現在背負的惡劣名聲。自昨晚趙緒斌過足英雄癮扮演了一回正義使者之後，他的口碑就一落千丈，被人暗指冷，連同他引以為傲的化妝技藝都到牽連遭到質疑，相反對方卻因為這個契機被上了真的標簽，他怎麼咽得下這口氣？他放著大好的逍遙日子不過不遠萬里地跑來和討厭的人共事，可不是為了讓人當槍使的！

趙緒斌無法彈地僵在原地，挫敗蔓延至全，直到塞在前襟的手機開始規律地震，他掏出來開接聽。錢姐上來便是一通興師問罪，說有人給通風報信，讓他在劇組收斂一點，什麼話該說什麼不該說拿好分寸，別給捅婁子，到時候被人換了都不知道找誰哭去！一番訓斥之後，又同他擺事實講道理，讓他知分寸莫逾矩，他支吾的應著，娛樂圈的爾虞我詐他應該早就習以為常。

他不過只是一個憑著人脈關系剛拿到男主角的小演員，怎麼就天真的以為可以替別人主持公道了呢？以卵擊石，真是自不量力。

錢姐許久未聽見趙緒斌出聲，一向以強人形象示人的，用一種前所未有的和藹語調說︰你有現在的績不容易，不要因為一時沖毀了前程，你不是一直想為大明星嗎？現在我們離這個目標已經越來越近了……

趙緒斌驀然抬起頭，焦急地四搜尋著什麼，與正盯著他背影腹誹的阮均城對上眼，兩個人各懷鬼胎地遙遙相，激出　里啪啦的火花，芒四。

綠的幕布背景前，錯落有致地擺放著主燈、副燈、背景燈，對角則各是太燈加燈罩和太燈加反傘，便于隨時遵照新換的傀儡總監要求調整布。束著馬尾的攝影師手舉單反相機站在正前方，不斷變換著高難度姿勢指揮演員的站位和面部表，　嚓聲不絕于耳。

拍完個人照部分，趙緒斌換上第三套古裝造型，相比前兩組略顯邋遢和滄桑的人形象，這一次他一站起便讓人眼前一亮︰頎長勻稱的材，著青長袍短靴，長發披散在肩，綰拳頭大小的發髻用綢帶盤于腦後，手持一柄竹木折扇輕搖慢晃，面如冠玉，目如朗星，眼波流轉似那畫中人般玉樹臨風。

趙緒斌堪稱驚艷的登場虜獲了一眾人心，使化妝室即刻陷到規模不小的之中，連阮均城都在涂鬧鍥而不舍地追問下承認對方這一打扮確實讓人刮目相看，林亦悠卻毫不留地潑出一盆冷水，刻薄地蹦出句︰“不愧是靠人上位的男人。”

火藥味之濃，好像隨時會硝煙彌漫，事不關己者盡量退避三舍，苦了負重任需要直接正面接的攝影師，連哄帶騙也未能能讓兩人拍組照時將半米寬的距離拉近半分，活像另一方有什麼見不得人的傳染病，更別說出火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