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自由了，我可以結婚了，阿城。”

半夢半醒之間聽到耳邊的這句話，阮均城嚇醒過來睡意全無，他握手機轟然從床上坐起來，“喂，媽？”

那混蛋居然還沒把實告訴嗎？果然季錦輝的話沒有半點參考價值，趙緒斌最無恥的行為是利用了老媽。他跳下床，用肩膀夾著手機一邊套子一邊往背包里塞隨品，“你回來了？等我找你。”

阮均城漠視一臉兇相的前臺小姐，連夜辦理了退房手續，他要趕在悲劇發生前回去阻止這一切。

午夜時分，地鐵停止運行，路上人煙稀，阮均城好不容易截到輛的士，路況沒有了白天的擁堵，司機將車開得飛快，一路暢通無阻地疾馳到了燈火通明的火車站。

盡管是半夜三更，候車廳卻依舊人聲鼎沸，他著手里的火車票找了一個空位坐下。最早的一班也要等到早上七點鐘才發車，也就是說他要在這烏煙瘴氣的環境下再呆幾個小時，趙緒斌絕對是他人生中最大的克星。

見面時間敲定在下午兩點，阮均城一夜未眠，下了火車飯也沒吃就趕赴約定地點。

那是一家古古香的茶館，穿著斜襟旗袍的服務員掀開用珠子串的簾子，將他帶上樓閣引進了一間充盈著濃濃墨香的包間。杉木牆上掛著名家的書畫字跡，古典韻味十足，呈現出高雅的高調。

他一眼就看到了靠在雕花木窗邊撐著下的人，沒有了濃妝艷抹，素的臉上雖然藏不住歲月留下的斑痕和細紋，整個人卻像浸泡在罐里，滿面春風地招了招手，對他說︰“寶貝兒子，你來了。”

阮均城忽視這聲黏膩的稱呼，面如常地走了過去，的邊坐著一位陌生的中年男士，材有些發福，不是以前的經紀人。他下背包，問詢道︰“他是？”

男人一副快要熱淚盈眶的表，坐立不安地想要站起，卻被一旁的丁音茵一把勾住手肘，頭靠在男人肩膀上，莞爾而笑說︰“你爸，我新的結婚對象。”

“別嚇著孩子。”男人隨其後地接話道。

阮均城有一種五雷轟頂的覺，他想說“別開玩笑了”，男人的話又不得不讓他懷疑事的真實，他愣了半晌憋出一句︰“那趙緒斌呢？”

丁音茵垂下頭，當初說要和趙緒斌結婚確實出于不可告人的目的。

那時候這個忘恩負義的男人忽然來找，對說過去的一切都是誤會，覺得辛酸和好笑，想起從前的種種難免不甘心，便拉了當時最合適的人選趙緒斌來墊背……年過四旬，也有真心想過就此安定下來算了，所以帶著趙緒斌去見阮均城，並決心退出影壇，可是機關算盡也未抵得過負心漢的糾纏。男人說他當年出了車禍，生命垂危，昏迷在醫院幾個月，所以戲拍完之後未能和聯系，而等他傷好了卻再聯系不上。

後來他也迂回從一些渠道聽見了有關自己的流言蜚語，然而那些都是謠言，因為結過婚生過子的並不是他本人。

他有一個孿生雙胞胎哥哥，家庭生活幸福滿，所以可能造了一些人的誤會，而別有用心的人就此大做文章，然後一傳十十傳百，假的也變了證據確鑿的事實。

他是電影人，在這個圈子，不僅演員，導演之間的競爭更是慘烈，境則可以說是危機四伏。

飛來橫禍讓他進了醫院，電影票房慘淡使他事業挫，一連串的禍事相繼而來，他猜疑這背後的造謠屬于商業質的暗算，卻擺不平牆倒眾人推的局面。

心俱疲之際，聽說丁音茵出了國，他也放下國的一切追了出去，因為他以為他潦倒得只剩下了。

不想，連亦失去了。

他沒有找到。

再後來他定居國外，一直單。

在國外的二十幾年他沒有再關注過娛樂圈的一星半點，直到去年歸國，他才知道而今丁音茵赫赫有名，是國頂尖的演員，多年未泯滅的愫讓他重新展開攻勢追求起這顆心頭的朱砂痣……

這樣一番剖白，丁音茵終于搖，最後一道防線也被擊潰，兩個人重修舊好。

丁音茵把這一切全盤托出轉述給阮均城時潸然淚下，拉過阮均城的手握在手心里，“對不起，兒子，你長這麼大我從來沒告訴過你父親是誰，我他卻也恨他，現在真相大白，他向我求婚，我答應了。他也是才知道我們有一個兒子，你別怪我們好嗎？至于小趙，我是有愧于他，今天我也約了他，他等會兒就到，我會跟他解釋清楚。”

男人拭掉丁音茵面頰的淚水，大手掌覆上的縴手，地說︰“兒……子，我是個不稱職的爸爸，你們母子倆這麼多年苦了，往後我會承擔起這個家，你能我一聲嗎？”

聽著男人醇厚的嗓音阮均城呆若木，這些信息他現在還無法消化，親生父親突然從天而降，人要和他攜手踏婚姻的殿堂，而趙緒斌只是個備胎。他之前的擔心和顧慮現在想來真是愚蠢得可笑，這兩個人不過是半斤八兩，各取所需，誰也不比誰更純良。

從頭到尾只有他傻兮兮地在自尋煩惱，不過這倒也好，他不用再想什麼兩全其的對策了。男人兩鬢的頭發已經泛白，他也早過了可以為難人的年紀，所以鄭重其事地喊了一聲︰“爸。”

男人和人相視而笑，得無以復加，得到兒子的認可也算了卻了一樁心事，一家三口從憂傷的氛圍中掙出來，閑談起了輕松愉快的話題。

“我們打算去馬爾代夫結婚，然後周游列國度月……”丁音茵臉上洋溢著甜的微笑，就著手邊的涼茶娓娓而談，忽然兩眼放猛盯著阮均城，“總覺得你今天有點不一樣……啊，怎麼沒戴帽子？”

阮均城剛拎起桌上瓷茶壺的手一滯，用三兩句話含糊其辭地唬弄了過去。他看著窗外已近暮的天空，正想著要不要提前走避開趙緒斌，茶室的門被推開了。

趙緒斌站在門口，看到赫然在目的三個人，他思路有些混，尤其是沒戴帽子，頭發用皮筋隨意地綁在腦後的阮均城，口莫名劃過一陣鈍痛。

這是他時隔近一個月再次見到阮均城，表面強裝鎮靜，心卻早已翻江倒海掀起滔天巨浪，而原先想好的腹稿全都打了水漂。

因為阮均城坐在一旁的緣故，丁音茵講了些什麼他本無心去聽，不過看到丁音茵和對面男人叉扣相握的雙手，他也略猜到一二，彼此心照不宣地誰也沒有去點破這其中的原委。

丁音茵的喜悅之溢于言表，這稍稍減輕了他的負罪，不過一碼事歸一碼事，這也不是他可以不道歉的理由，他思忖了一下說︰“對不起丁姐，我也有事向你坦白，我……”

“我和他還有事，你們慢慢聊吧。”一直坐視不理的阮均城突然站起大聲道，並拍了拍趙緒斌的肩膀，“走。”

趙緒斌渾然不知所以，在阮均城的眼神示意和拖拉之下急匆匆地跟出了門，他心里想“我還沒說清楚”，追阮均城極快步伐的腳步卻也不敢停……可還是拉開了距離，以為出了茶樓就一拍兩散各走各的道，沒想到阮均城居然在甩開自己一大截後停下來等在那里。

他三步並作兩步跑上前，正挖空心思想要說什麼好，阮均城率先開口道︰“你車停在哪里？我沒開車，你送我一程。”

阮均城如果還在生氣尚在理之中，可他竟然願意跟自己獨，這讓趙緒斌覺得極不尋常，只是也不敢癡心妄想，努力當好一名車夫才是目前的首要任務。

下班高峰期，通堵塞得人抓狂，一路慢騰騰地蝸牛爬了一個多小時終于到了阮均城的住。

趙緒斌被痛扁一頓後就從這里搬離了出去，鑰匙也完璧歸趙留在了鞋櫃上，他或許早有預不會呆長久，所以走時行李並不重，而現下倒是有些唏噓，他曾在這里度過的一段最難忘時，恰如黃粱一夢。

解開了車鎖，阮均城卻遲遲沒有下車，趙緒斌撇過頭，一面察言觀一面謹小慎微地說︰“我給丁姐打過電話，約我今天當面談，你要是怕人多不合適，我晚點再給私下道個歉吧？”

“沒必要了。”阮均城矢口否決掉，一臉冷靜地說，“你本就玩不過，現在的結婚對象是我親爸。”

趙緒斌才頓悟為什麼阮均城要把他拖走，但更讓他在意的是無法過聲音和表，聽出與看出對方的喜怒哀樂。他知道這個人等這份遲來的父等得有多沒信心，為什麼就不能更坦率一點呢？

他記得曾對他說過︰“其實你可以不必這麼逞強，如果覺得開心、難過或是氣憤的話，就表現出來不是很好嗎？”

“可是如果本沒有人在乎自己，表現出來又要給誰看呢？”那時候他是這樣駁斥的，倔強到無可救藥，害他頓時詞窮。

到頭來還是一點長進也沒有，甚至變本加厲，更加藏自己的心世界了，這其中也有他的一份“功勞”。

“……謝謝你沒有讓我出洋相，恭喜他們。”

長久的沉默後，阮均城突然小聲問道︰“你的傷沒事吧？”

趙緒斌怕自討沒趣未敢再開腔發言，此時他驚得差點被自己的口水嗆著，“咳咳……沒、沒什麼大礙，已經痊愈了。”

“哦。”阮均城微微頷首，又生地掰出一句︰“你最近忙嗎？”

“還……行，這兩天比較閑，下個星期要進新劇組。”這下趙緒斌真的嚇得不輕，他萬萬沒有想過他們還能像普通朋友這樣聊天。

阮均城掏出手機翻看了眼日歷，里念念有詞地計算了一下後說︰“正好我還有兩天假，我們往吧。”

趙緒斌還在琢磨這一句話前後關系是怎麼餃接起來的，信息輸大腦後直接于死機狀態，“你你你你……你知道你在說什麼嗎？”這劇未免太峰回路轉了，他有點撐不住。

“一天，二十四小時的期限，不管這之間我們會試出什麼樣的，我們都必須分手。敢不敢，玩不玩？”阮均城挑釁地道。

其實一路上他都在衡量思考因自己沖而失手把趙緒斌打到不省人事，造重傷院的補救方案。

即使對方不予追究，可他不能不痛不地當做沒有發生過，何況他真的喜歡這個人多年，哪怕現在知道對方別和自己一樣，他也不想留有憾。所以經過深思慮，他還是做出了人生中最大膽的決定。

這大概是趙緒斌一輩子也不會幻想到的結果，夢寐以求卻也顧慮重重，他思前想後了一番說，“這樣會不會對你的心理產生影響？”

“你太看得起自己了。”阮均城付之一笑，雖然上這樣說，可他心里清楚，不管他承不承認，趙緒斌在他心目中佔據的分量之重，遠超預期。

“。”趙緒斌生怕慢了一拍阮均城就反悔似的急不可耐道。

有生之年，他們能在一起過已經是一種恩賜。

阮均城一只手搭到車門把手上，預備下車，右腳剛邁出去，左手被扣住，他轉頭迷惘地著趙緒斌。

“你說的是真的關系嗎？”趙緒斌仍舊覺得不真實，又不放心地確認了一遍，在看到阮均城點頭後，才舒心地笑出來，松開手，“那我們明天去約會，早上我來接你，。”

“嗯。”雖然是自己提出來的，可總覺得有些難為，阮均城故意板著臉關上車門。

說時遲，那時快，從車里傳出“砰！啊——”的一聲。

趙緒斌樂極生悲，撞到了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