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臺上停著幾只麻雀，褐的羽，尖細的爪子，嘰嘰喳喳地了兩聲，又撲騰著飛遠了，奔向更廣袤的天空。

阮均城不想在臥房久留，怕趙緒斌再手腳，做出什麼出格的舉，讓長輩撞見總不像話，他有些後悔沒有事前約法三章。

客廳地板上兩個小家伙盤坐著在組裝玩，電視臺正在播出十點段的新聞，離中午開飯還有一段時間。窮極無聊之下，他見矮桌上有一盤散落的棋子，強迫癥發作一粒粒撿回來擺正碼齊。

“我們下棋吧。”立在一旁目睹了全過程的趙緒斌，在阮均城把棋子收進棋盒時說。

“你會下圍棋？”阮均城閑適地問。

“不，五子棋。”趙緒斌地笑著坐到單人沙發上，攤開棋盤，“你要黑棋還是白棋？”

小朋友大概覺得好奇也圍了過來助威打氣，趴在桌角好奇地觀，苗苗說︰“舅舅，你們在玩什麼？”豆豆搶答︰“笨蛋，連下棋都不知道！”

既然是兩人對弈的游戲，自然也就可以一較高下，阮均城推說自己不在行，表示不玩。趙緒斌信以為真，對決之心更重，說勝負乃兵家常事，輸了又不會把你怎麼樣，大不了彈額頭，揪鼻子，耳朵，紙條！

阮均城被纏得煩了，執起一顆白子落下。

開局之後，趙緒斌以為穩勝算，可以長一下自己的威風，前幾盤輸了他只當是運氣不好，太衰了。可隨著時間滴答而走，他被得耳朵通紅，臉上滿便簽條，上面還有外甥的杰作，畫著烏和大鼻孔的豬，他才如臨大敵，求阮均城高抬貴手，對方笑著說︰“不是你要下嗎？”他哭都來不及，悔不當初。

這場戰役，趙緒斌從頭輸到尾，最後還換來阮均城輕視的一句︰“手下敗將。”

“哇！阮叔叔，你好厲害！”“叔叔好棒，比舅舅強，舅舅。”“叔叔好聰明，舅舅好笨哦！”人之初，本善，小朋友說話不會加以潤澤修飾，是最質樸真實的表達，他們見阮均城把舅舅打得這樣落花流水，都對其出了崇拜英雄的眼神。

趙緒斌往日塑造出的無所不能形象在這一刻傾塌陷落，被他自己親手摧毀，及至吃飯的時候外甥和小外甥還不忘宣傳他的“輝煌戰績”，又是遭到老姐和老媽的一通損，完全不顧及他的男人尊嚴。

更離譜的是，吃完飯出門前，老姐拿出一套熊貓玩偶裝讓他換上，還其名曰替他著想，可以擋狗仔隊的拍，說是︰“穿這樣就沒問題了吧？”

是不用臉了，可這樣更會遭到圍觀好不好？他不從，一家老小就集圍攻他，阮均城還嫌他不夠慘地在一邊添油加醋，他是空手難敵。

最後無法，皆施下，只得服。

穿上笨重的玩偶裝，戴上碩大的頭套，行難免遲緩，走在街上自然格外引人注目，豆豆和苗苗一邊一個牽著他茸茸的大手掌，在其他小伙伴投來艷羨的目時，一臉的自豪。

“媽媽你看，是熊貓！”

“爸爸，我們對面走來一只大熊貓。”

“好可的熊貓！爸爸你也去穿嘛。”

“熊貓，熊貓！”

游樂場熱鬧非凡，一路走來都是這樣的指指點點，不時還有人上前來要求合影留念，趙緒斌領著兩個小家伙走在前面，阮均城和趙姐並排而行，跟在移的吉祥尾後面。

趙姐向阮均城取了一些化妝的經，話題也漸漸打開了，“你們真是高中同學？怎麼以前我沒見過你，緒斌的幾個好哥們我都認得。”

阮均城把了的外套搭在手臂上，一手在兜里，“我們……高中還不太。”

“那是因為工作才的？他能把你帶回家來吃飯說明你們關系不賴啊。”

“是還不賴。”阮均城睨視著前方的大只熊貓，但是以後就說不準了。迎面吹來一陣風，不知從哪里飄來的紙屑偏巧落在趙姐頭發上，阮均城個子高，他看見了，便好心地手去摘。

趙姐發覺有人踫自己的頭，躲了一下，“怎麼了？”

“別，”阮均城把紙屑遞到趙姐眼前給過目，“有蟲子。”

聽到是蟲子，趙姐失態地直接出了聲，發現被騙，笑嗔著捶了一下旁的男人，“膽子不小，居然敢作弄你姐！”

阮均城連躲帶閃，賠笑地討饒︰“不敢，不敢了，姐。”

這一幕，不巧被正候在旋轉木馬售票口的趙緒斌給盡收眼底，孩子們還在繞著他打鬧互做鬼臉，他卻覺得自己被隔離了。等那兩人趕上大部隊，他把小鬼們給老姐，然後拉著臉牽起阮均城，不容置喙地說︰“走，跟我去廁所。”

阮均城被拖著倒退了兩步，“喂，你慢點！”

趙緒斌上全是汗水，在這風和日麗的下午，哪怕站立著不也會出汗，何況他穿戴得如此厚重嚴實。他莫名的氣惱，雖然明知這個人不可能跟姐姐有貓膩，但是那樣嬉笑的場景還是看得他有點不舒服，像是針扎在心里，提醒著他，這個人取向正常，不喜歡男人。他知道嫉妒也沒用，可只有今天，他希阮均城只屬于自己。

阮均城快步跟著橫沖直撞的趙緒斌，走了很遠的路，才找到一隅沒什麼人的公共廁所，手剛被松開，對方把下的頭套猛地戴在了自己頭上，他晃悠了一下，耳邊傳來趙緒斌的聲音︰“給我拉一下背後的拉鏈。”

類似頭盔的頭套大概戴反了，黑幽幽的看不見，他出手張牙舞爪地揮了半天，才踫到綿的絨，一寸寸地了好一會兒也沒找到齒鏈的隙。他想移正頭套，手突然被抓住了，是剛才握著自己的熊貓爪子，牽引之下終于找到了拉頭。頭套里很悶熱，長時間戴著確實很辛苦，本來因為趙緒斌忽然而至的脾氣，有些不諒解的自己，此時也不願再說什麼指摘的話。

兩個人流小解完，阮均城反拉著趙緒斌去小賣部買了一瓶水，然後在涼找了張石椅坐下，他擰開瓶蓋，把水遞給對方，“還不高興？”

趙緒斌拿過礦泉水瓶，抬起頭“咕嚕咕嚕”喝了一氣，他覺得吃自己姐姐醋這種事，說出來真是他近三十年人生中的奇恥大辱，可他還是自甘墮落了，咬著牙不冷不熱地道︰“我姐是個沒錯，不過你沒機會了，是有夫之婦。”

阮均城奪過趙緒斌手中的水，舉起來灌了一口，然後把頭斜靠在懷里半人高的頭套上，狡猾地笑說︰“好酸。”

趙緒斌的注意力卻完全轉移到了阮均城的手上，那瓶水可是剛剛他喝過的，這個男人居然不介意？而且……為什麼只有一瓶水？

雖然是這樣小的細節，趙緒斌卻好像覺得撥雲見日，阮均城的這一行為勝似靈丹妙藥，擊退了他心里所有疑神疑鬼的不良想法。如果不是在公共場合，他甚至想要勾過旁邊男人的脖子，狠狠地親一口對方，他樂著把手出去，“我要喝水。”

誤解一筆勾銷，兩人懶又坐了十幾分鐘，你一口我一口地把一瓶水喝完，才返回去找趙姐和小朋友們。這回反了過來，是阮均城牽著趙緒斌，打了電話，約在一家天咖啡廳見。

跪在藤椅上吃冰淇淋的豆豆和苗苗遠遠見到走過來的大熊貓，歡天喜地地喊︰“舅舅，是舅舅來了！”“叔叔，舅舅，我們在這里！”

“你們兩個上趟廁所可夠久的啊？”趙姐把孩子抱下位置，背起包，對熊貓說，“我們已經喝完了，你結賬。”

去過鬼屋，坐過天，玩過踫踫車，進過迷宮，看過海豚表演，天漸漸暗了下來，跟著其他游客們一起走向出口的時候，趙緒斌以為這一天的喬裝打扮可以至此而止。

陪小朋友們瘋，真是比拍戲還要累人，盡管浪費了一個白天的大好時，可想到晚上還能和阮均城一起共進晚餐，看場視覺沖擊一流的電影，也算多彌補了他的憾，只是為什麼總有人扛起榔頭把他的好構想敲碎呢？

在他大搖大擺地往停車場走時，小朋友們大聲喧嚷著要去吃披薩，兒節當然是小鬼最大，他沒有任何反對權利地被拽進了一間意式餐廳。

一進門，笑得恰到好的服務員便熱洋溢地迎上前來，用意大利語和他們打招呼，看到隨行的熊貓時，服務員臉上微笑的表忍的似乎有點辛苦。

節日的關系，餐廳進進出出的食客很多，趙姐挑了角落靠窗的沙發座，趙緒斌背靠著門坐，吃飯時總要摘了頭套。餐廳布置格局居家而又古樸，開放式的廚房，可以直觀地觀看烤制披薩的全過程。

趙姐在服務員的推薦下點了招牌的火芝士番茄醬披薩，見摘下頭套的趙緒斌發鬢都了，說︰“看你這麼熱，去把玩偶裝了吧。”

趙緒斌的熊貓爪拿瓶水還行，要想叉起叉子實在難度不小，穿著熊貓裝不說熱，連晚飯也沒法吃，可是此刻對于趙姐的提議他卻反倒不樂意了，“不麻煩了，就這麼吃吧。”

“我看你待會兒怎麼吃。”趙姐剜了斜對面不聽話的弟弟一眼說。

趙緒斌笑得一副計得逞的模樣，阮均城就坐在他旁邊，他不好好利用資源怎麼行，“你放心吧，我有阮老師。”

披薩味道不錯，餅皮香脆松，芝士粘韌咸香，火鮮爽口，再搭配酸甜的番茄醬，吃起來很有嚼勁，小朋友們吃得角溢滿水。雖然好吃，他們卻不肯安安靜靜地乖坐在位置上，需要趙姐一直哄著喂，趙緒斌見此景，用手肘拱拱坐在右側的阮均城，裝可憐地道︰“你也喂我唄。”

阮均城懶得理這種無理要求，他當做沒聽見，自己拿起一塊來吃，小朋友們投過來的探究視線卻搞得他食不知味，好像他這樣多沒人味似的。

左手邊趙緒斌拿著叉匙艱難地在水果沙拉里攪拌，十分鐘過去了，還是一口也沒吃著，他看了半晌，心里多了惻之心。等自己吃完，仁至義盡地拿了一塊舉到趙緒斌邊，目無表地說︰“下不為例。”

趙姐一邊忙著給孩子，一邊瞪了趙緒斌一眼，“小阮，你太慣著他了，就不應該喂他，讓他著，看他能撐到幾時。”

“姐，你是不是我親姐啊！”趙緒斌吃得起勁，里塞得鼓鼓囊囊還不忘預訂，“再來一塊，要多的。”

飽餐一頓，小朋友們還不知足，纏著媽媽說要去看畫片，不是大熒幕還不行，于是一行五人又去找電影院買電影票。

最早的一場是半小時後，周圍全是領著子來看電影的家長，電影院也適時的在這一天做出調整，放映的多是兒片，場次也增加不。等的功夫，趙緒斌又吸引了一大票小，爭搶著要拍照互，好在進了放映廳，關了燈也就沒什麼人注意到他。

他們觀看的是一部講述森林的進口畫片，觀影人數不，選位置的時候已經買不到連座的號，所以趙姐帶著豆豆和苗苗坐在中間，趙緒斌和阮均城選了最後一排。

盡管現在這樣的況不能和昨晚的預想相提並論，但在一天中撈到這麼個短暫相的片刻也實屬不易，何況他們還是座，至于旁邊嘈雜得如同在學校的觀影環境，他也可以忽略不計了。

阮均城手上捧著大桶的米花，他似乎是真心想看電影，戴著3D眼鏡盯著熒幕看得還認真，在趙緒斌有意沒意地用手或用腳踫擾他時，他會用對晚輩的口氣說︰“別鬧，好好看電影。”

趙緒斌則是心懷鬼胎，在這樣黑漆漆的絕佳作案地點，他當然不會安分守己，總是想著法子見針的佔阮均城便宜，只是收效甚微，別人就是不理他，他也不能拿把刀架對方脖子上，所以後來也就安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