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紀律準則》8

郝雨就怕紀堯這種年輕人沉不住氣,不了冤枉,偏要跟人,把這點事越鬧越大。現在聽他這麼說,心里好歹放下點心。

“確實,誰家出了這種事都很難冷靜。”郝雨說得很委婉:“不過這種家屬,家里條件比較好,家庭環境又比較復雜的,可能不太好做工作。小紀,你得有點心理準備。”

紀堯捋了一把頭發,說了聲知道。

“當然,咱們只是先做好最壞的準備,倒也不一定就到了那個地步。”郝雨手,有些為難地說:“你放心啊,就算真到了起訴的程度,咱們醫院也有法律援助——當然,你要是有認識的朋友,或者信得過的律師,也可以跟咱們醫院提。”

紀堯幾乎下意識腦子里就冒出了蔣衡的臉。

習慣這個東西好像就是這麼可怕——蔣衡明明在他的人生里消失了好幾年,可冷不丁一出現,還是能越過一群備選項,為紀堯下意識的求助首選。

他的潛意識和理智極短地撞了一瞬,才反應過來,原來時間過去了那麼久,這個“求助項”早就過期了。

“……沒有。”紀堯說:“我聽院里的。”

“那好吧。”郝雨說:“這樣,這件事等我之后問完了院長,再看這事兒怎麼理。”

紀堯還沒說話,郝雨像是怕他多想,連忙又補了一句:“你放心,咱們肯定不會冤枉自己的醫生。”

“我知道。”紀堯說:“那我就先回去上班了。”

郝雨點了點頭:“去吧。”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這幾天提起蔣衡的次數太多,回辦公室的路上,紀堯鬼使神差折了一段路,往病房的方向去了。

他也說不清自己想干什麼——他既不想找蔣衡幫忙,也沒打算去跟對方敘舊,好想他只是想往這邊走兩步而已。

太跌份了,紀堯想。

時至今日,紀堯都說不好他面對蔣衡時到底是什麼心

不得不說,他有時候實在很佩服對方——跟前任保持君子之是件技活,一個不小心就能翻車,別人不說,起碼他自己就做不到心平氣和地跟前任以朋友相

一個人,跟你有過之親,你們甜過、爭吵過、耳鬢廝磨過,他見過你最狼狽的模樣,你也見過他最頹喪的時候——這樣一個人,在因為各種原因分道揚鑣之后,想要跟他退回“朋友”那條線,對紀堯來說是不可能的。

因為分別的怨恨是真的,但也是真的。

蔣衡是紀堯所有前任里相時間最長的人,正如他AI的名聲一樣,他進退有度,尺度得宜,該的時候,該安靜的時候安靜,跟他在一起的時候,很容易產生跟年人的舒適和輕松

他們在一起三年的時間里,吵架的次數一只手都數得過來。何況就算吵了架,蔣衡也會視吵架原因的不同使出不同的手段來和好。

哪怕是紀堯這樣名聲在外的“不負責”,也不得不承認,有蔣衡這樣的人在邊,是個人都很難不為他心

好在分手后蔣衡很快就消失得無影無蹤,所以這三年來,紀堯也沒怎麼刻意地想起他。

但蔣衡這個人好像就是天生有一種吸引別人目的能力,以至于他才出現短短沒幾天,就已經把紀堯那種消失已久的“潛意識”重新勾起來了。

這樣不好,紀堯認真地反省,這是個危險的信號。

正如磁鐵相吸一樣,他總覺得,離蔣衡越近,那種不控制的覺就會變得越多。

前任還是要有一點前任的面,于是紀堯決定徹底離他遠點。

他在蔣衡的病房前站定,準備看一眼就走,然而眼神一掃才發現,蔣衡的床位上空無一人,只有護工在收拾東西,床鋪上的被褥疊得整整齊齊,不像是要睡人的樣子。

紀堯皺了皺眉,按下門把手,走了進去。

“這床病人呢?”紀堯問。

“蔣先生說他在醫院睡不好,回家睡了。”護工說:“說是明天早上查房前就回來。”

紀堯:“……”

怎麼那麼事兒呢,紀堯費解地想,他以前有這麼貴嗎?

“誰讓他走的?”紀堯皺眉道:“他還沒出院呢,這不是胡鬧嗎。”

“蔣先生跟護士站那邊簽免責協議了。”護工說。

紀堯:“……”

有理有據,準備充分。

紀堯沒脾氣了,他前腳被不講理的病人家屬折磨得心力瘁,也沒心去管作死的前男友,吩咐了護士站明天不許放人之后,就鉆回辦公室寫記錄去了。

蔣衡家落在靜安寺附近一個半新不舊的小區里,不到三百平的裝復式,兩個月前剛過的戶。

網約車停在小區門口,蔣衡裹著一件略厚的大往里走,路過門崗時,保安還沖他打了個招呼。

“蔣先生,回來啦。”

蔣衡微微彎著腰,胳膊護著自己的刀口,沖他笑了笑,和善道:“對,你們辛苦。”

“不辛苦不辛苦。”保安笑著說:“小區里有個路燈壞了,剛保修,您回去時候慢點啊。”

蔣衡答應了一聲。

他剛搬過來兩個月,活像是在這住了二十年,門口的保安,快遞點的工作人員,還有天天在小區公園里帶孩子的老,各個都能跟他打上一聲招呼。

蔣衡含著笑一一應聲,最后到家時,大兜里揣滿了老塞給他的潤糖。

他行緩慢地把大下來掛在門口,然后扶著墻慢慢地走回臥室,擰開了床頭燈。

他把兜里的手機錢包一腦扔在床頭柜上,柜子上的一個亞克力保存盒被不小心歪,順著柜子邊緣晃了晃,啪嘰砸在了地板上,碎了個四分五裂。

蔣衡:“……”

碎碎平安,蔣衡想。

他安完自己,又覺得這種樂觀頗有意思,抿著笑了笑,艱難地彎下腰,在保存盒的殘骸里翻了翻,翻出原本盒子里的東西。

那是一枚普普通通的英鎊幣,面值一磅,保存得很好,亮閃閃的。

蔣衡用拇指挲了一下幣表面,確認上面沒摔出什麼劃痕來,這才松了口氣。

第8章 “其實這是我第一次追人”

蔣衡第一次見到紀堯,是在“接風局”上。

那時候他還年輕,研二上學期念完,學分提前修滿,剛走了導師的關系去北京實習。

葛興知道他以后有意在北京落腳,于是歡天喜地地搞了一幫人出來,要給蔣衡辦接風宴,好熱烈歡迎他來禍害這一畝三分地。

那天人來人往,葛興為了熱鬧,了一堆圈的朋友,放眼過去十個能有八個不認識。會所套房里群魔舞,蔣衡就著麥霸鬼哭狼嚎的演唱,掛著一點溫和的笑意穿梭在大廳里,好像跟誰都能聊上幾句。

——而紀堯就是這時候出現的。

蔣衡端著酒杯,剛從骰子局兒里,一轉頭就看見長條沙發的角落盡頭,有個年輕人正在喝酒。

他穿著一件高領的白,孤一人坐在角落里,看起來很乖、很安靜的模樣。

炫彩而浮夸的霓虹燈規避了那個角落,只在他側勾勒出一個薄薄的七彩影。

蔣衡的眼神落在對方上,饒有興趣地停住了片刻。

紀堯是朋友的朋友拉來的,跟這場接風宴的主人公八竿子打不著——他本來不喜歡這種攢的大局,偏偏這幾天心不好,于是還是被拽來了,其名曰換換心

但他對那些群魔舞的0沒啥興趣,一晚上看了三次表,既覺得無聊,但又不想回家,于是只能有一口沒一口地抿著酒,順帶遠遠地盯著大屏幕,研究那些跟歌曲八竿子打不著的錯位MV。

大約是蔣衡站定的時間太長,微醺的葛興晃晃悠悠地從人群里出來找他。

“看什麼呢?”

他從背后不見外地摟住蔣衡的肩膀,瞇著眼睛順著他的目巡視了一圈,最后也落在紀堯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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