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知道了。”紀堯說：“謝謝了。”

護士長搖搖頭說了句沒事，然后拍拍他的肩膀，先走了。

紀堯走到門口，就聽辦公室里郝雨正跟誰說著什麼，語氣還客氣，聽起來氣氛不是很僵。

紀堯輕輕敲了敲門，里面的對話停頓了一瞬，接著郝雨出聲，喊了聲進來。

紀堯推門進去，坐在郝雨對面的男人聞聲回過頭，跟他視線相接的一瞬，明顯愣了愣。

“……紀堯？”蔣衡問。

紀堯頓時心里咯噔一聲。

第17章 “麻煩紀醫生送我一段吧”

蔣衡顯然也沒想到進門的會是紀堯。

他收到的案件資料沒那麼全，不知道是李玲華不認識紀堯還是怎麼，資料書里只寫了院方單位，沒有責任人信息。

他和紀堯的目在空氣中相撞到一起，彼此都在對方眼里看到了相同的不可置信。

郝雨從辦公桌后站起來，看看紀堯，又看了看蔣衡，似乎從氣氛里嗅到了某種不同尋常的氣氛。

“這位是李玲華士的代理律師。”郝雨為彼此介紹道：“這位是我們紀醫生——你們認識？”

“認識。”蔣衡率先回過神，沖著郝雨禮貌地笑了笑，說道：“我上周剛在貴院掛過急診，紀醫生是我主治醫生。”

主治醫生，紀堯被這四個字了一下，他垂下眼，不痛不地沖著蔣衡點了點頭，也沒打招呼，徑直走到了辦公桌旁邊，拉開凳子坐下了。

“啊，那真是巧。”郝雨干地笑了笑，著手坐回原位，繼續他剛才沒說完的話題：“是這樣，李士的悲痛心我們院方能夠理解，但我之前也說了，我們走的是正常的急救流程，關于醫療事故的認定，您肯定也比家屬明白。”

蔣衡含著禮貌的笑意微微頷首，卻也不搭茬，只聽著郝雨往下說。

“所以我們還是覺得，能協商解決最好還是協商解決。”郝雨說：“家屬也沒有必要那麼固執。”

郝雨話是這麼說，實際上心里并沒抱太大希——畢竟面前的不是真家屬，只是個“代理律師”，這些人拿錢辦事，如果李玲華真的高高舉起輕輕放下，他們上哪去賺代理費。

果不其然，蔣衡不吃，沒搭他這句話茬，四兩撥千斤地道：“當然，咱們都是為了公平公正地解決問題，既然我當事人心里有疑慮，那把這件事查清楚，對院方、紀醫生，還有我當事人其實都好。”

他都把事質定到公平公正查明真相了，郝雨當然沒法再說什麼，老主任心里嘆了口氣，看了眼紀堯，想看看他的看法，誰知紀堯像是對他桌上那個白菜擺件起了濃厚的興趣，眼睛扎上去就沒挪過地方，郝雨明里暗里給他使了好幾個眼，紀堯愣是沒看見。

郝雨無法，只能附和道：“確實。”

蔣衡沒去過多關注紀堯，他像是真的公事公辦，只把對方當個有過一面之緣的主治醫生，除了最開始打招呼之外，沒再多看他一眼。

“之前那幾位醫護人員就是所有的在場人員了嗎？”蔣衡問。

“還有兩個人在休，今天不在崗，要是想找他們得改天。”郝雨說：“不過也不一定有收獲，只能到時候問問看。”

李文手那天，急診室忙得很，跟病人患者家屬有面對面實際流的除了紀堯之外，只有兩個護士。

但一是時間太久，二是事鬧得有點大，之前問話作證時，其中一個護士記不清那天的實際況，也無法確切地肯定李文的父親有沒有說過疾病史和藥過敏史。

“紀醫生。”蔣衡忽然說：“我當事人說，那天李文的父親有明確告知你死者的疾病史，用藥況和其他細節，請問有這件事嗎？”

“沒有。”紀堯終于把注意力從白菜擺件上收了回來，聞言皺了皺眉，篤定道：“他什麼也沒說，就一個勁兒哭了，拽著我讓我救他兒子。”

蔣衡側過頭，認真地看著紀堯，問道：“確定嗎？”

哪怕算上分手那天，蔣衡也從來沒有用這種疏離而責問的語氣跟他說過話，饒是他們已經分手三年，紀堯還是覺到了很不習慣。

他強下心里不舒服的覺，向后靠在了椅背上，不耐煩地說：“我確定。”

“第二個問題。”蔣衡說：“手知同意書是在李文父親在場的況下，由周芳士簽的字嗎？”

紀堯愣了愣，才反應過來那位“周芳士”應該就是那中年男子邊那不知名的小三小四小五。

“……對。”紀堯知道這件事一定會被李玲華抓住不放，他了，忍不住說道：“但是是因為李文的父親拒絕簽字。”

“請問有切實的拒絕行為嗎？”蔣衡說：“言語或者作。”

沒有，紀堯心里一沉。

當時那中年男人只是一個勁兒哭，然后無視他的簽字請求，并沒有實際的推拒作。

是因為他磨磨蹭蹭不肯簽字，所以紀堯才習慣地把通知書遞給了一看就更加清醒的“家屬”。

紀堯自己也知道這個答案可能對他不太友好，一時沒說出話來。

蔣衡從他短暫的猶豫中獲取了答案，沒有再繼續問他。

“李文先生的用藥記錄和當天的急診病歷單，我能帶一份走嗎？”蔣衡對郝雨說。

“這個……按理來說可以，但是要走手續。”郝雨說：“需要家屬單獨的信息調用授權書，還有相應的方審查書。”

郝雨常年跟這些事打道，心里自然知道律師有取證的權利，但病例單和用藥記錄是重要證，院方的要求是能不給則不給。

好在蔣衡看著不好惹，但實際上還好說話，沒有多糾纏什麼，只是拉開椅子站了起來。

“好，那我回去補齊手續再來。”蔣衡說。

郝雨心里暗松了一口氣，心說好在蔣衡沒拿法院的取證授權書來他，應該沒什麼惡意。

“那我送您？”郝雨說。

“不用了，您留步。”蔣衡客氣地拒絕了，反倒是臨走時看向了紀堯，問道：“紀醫生不是在休假嗎，麻煩送我一段吧。”

郝雨私心不太想讓紀堯跟他過多單獨接，畢竟紀堯還年輕，郝雨擔心他無意中被對方套話。

誰知他還沒開口婉拒，紀堯反倒先一步站起來，說道：“走吧。”

紀堯說著跟蔣衡肩而過，先一步離開了辦公室，蔣衡也不著急追他，反而沖郝雨笑著示意了一下，才落后紀堯幾步走了出去。

紀堯不知道蔣衡為什麼要他送，他今天從看見對方開始心就很復雜，心態也不夠穩定。

他一邊覺得自己冤枉，一邊又控制不住地覺得委屈。

紀堯清楚，如果今天換了任何一個律師在這，他除了煩躁之外都不會有別的念頭，可偏偏是蔣衡在，所以他很難完全說服自己保持平常心。

可他偏偏又沒立場這樣——畢竟對方就是吃這碗飯的，只是恰巧吃到了他頭上而已。他和蔣衡分手都三年了，對方也沒理由在私人工作中顧及他的心。

蔣衡的車停在醫院后方的停車場，要過去需要穿過住院部后的一個小花園，紀堯帶著他從樓里穿過，彼此沉默著，一路上都沒有說話。

直到走到花園中心，四下無人時，蔣衡才放慢了腳步，漸漸停了下來。

紀堯聽出了他的腳步聲，也跟著停下，轉過疑地看向他。

蔣衡從兜里掏出一盒細長桿的煙，對著紀堯示意了一下：“要嗎？”

紀堯不知道他心里打的什麼主意，他盯著蔣衡，像是想從他臉上找到一點態度的端倪。

但他什麼也沒看出來。

蔣衡剛出院沒幾天，走路的速度跟不上紀堯，此時此刻見他停下，才慢慢走過去，把出來的煙往紀堯面前一遞。

紀堯掃了他一眼，饒是他知道蔣衡今天就是來抓他的把柄的，職業病卻怎麼也忍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