睡眠一向很好的魚非池在這一晚上輾轉難眠，瞪大了眼睛著天花板，怎麼都不能安睡，閉上眼睛便是劉白怯弱的眼神和單薄的軀，世道令人寒心，要不要做同樣寒冷的人？

而這一晚上的耽誤，讓魚非池吃到了極大的苦頭和教訓，讓在日後任何事發生時，都早做決定，半刻也不拖拉。

就在第二天，劉白死了。

的死顯得無聲無息，又顯得聲嘶力竭，最終以結束自己生命的方式，來沉默又激烈地反抗著學院裡的人冰冷，世態炎涼。

石岐來找魚非池告訴這件事的時候，魚非池一下沒站穩，險些摔倒，石岐手快扶住：“我知道你與劉白關係非比尋常，但的死，跟你沒有關係。”

“不，你錯了，的死，跟我們所有人都有關。”魚非池推開他寬厚的手掌，扶著門框站穩，走向劉白的院子。

石岐跟在後，看步子都有些散，想不明白對劉白的關心爲何如此超出尋常。

是啊，他們不會明白，劉白於魚非池來講，是與另一個時空相系的紐帶，是想爲自己當年的失誤而贖罪的對象，是在再三猶豫之後，依然想要保護的人。

當這紐帶斷裂，衝擊魚非池的不僅僅是劉白的死，還有對另一世界那份歉疚的無以彌補。

他們不會懂，便不能會魚非池心的糾葛，只是一晚上的猶豫，便失去了劉白，失去了贖罪的機會。

劉白的院長子裡圍了很多人，就吊在房樑上，晃晃的像是一件陳列品，供人指點與討論，他們著這，探究更多的是上吊的人舌頭吐出來得多不多，死相難不難看。

“滾出去。”魚非池的聲音抑，音調不重，卻含怒火。

“你什麼人啊？我們走我們就得走了？”有人嗤之以鼻，示以不屑。

魚非池眼眸輕擡，那是石岐第二次在眼中看到那種冰冷的寒意，帶著凜冽的殺機，他的軀擋在魚非池之前，寬大的白袍一揮，一道勁氣掃過，震退數人：“滾出去！”

欺怕大概是人之劣，對孱弱的魚非池的話他們不屑一顧，對強大的石岐，他們卻不敢造次，縱仍有些不滿不能繼續看熱鬧，也依舊悻悻離開。

等看好戲的人散去，魚非池抱著劉白的雙想把從白綾上抱下來，奈何力氣太小怎麼也搬不，只能抱著一雙懸在半空中的強著心中難過，一言不發。

石岐見了，輕輕拉開，將劉白的放下來，放倒在牀上，說道：“我去人，幫劉白斂，你與說說話吧。”

魚非池看著躺在牀上冰涼的劉白，看過了脖子下方的淤痕，幾次確認，方敢確認是自己上吊而死，不是被人勒死的，可是寧可相信劉白是被人謀殺的。

大概是離去時憎恨著這個世界，所以臉上的淚痕與眼中的絕都猙獰顯現，魚非池給抹了兩次眼睛，才讓合上眼。又擰了帕子盡臉上的斑駁淚跡，替換了乾淨的服，拉過被子給蓋好。

做好這一切，坐在牀邊久久地

著劉白不說話，無人知當時心裡想了些什麼。

“小師姐……”遲歸低低出聲，拉了拉魚非池的袖。

魚非池手指發涼，拉住遲歸的手：“答應我，遲歸，永遠不要變我這樣的兇手。”

“小師姐你說什麼呀，你怎麼可能是兇手？”遲歸連聲道。

“不，我是兇手，我們所有人都是兇手。”魚非池低聲，這是今天第二次說這句話，是所有人的冷漠殺了。

說來可笑，劉白是甲字班的人，是曾沛沛商夷國的人，可是最後將安葬的，卻是與甲字班與商夷國不合的戊字班的人。

埋的地方是後山，他們不是很懂看什麼風水之類，只是挑了個風景好的地方，可以看到朝，旁邊是一樹一樹的杜鵑花落了滿地，像極了劉白早逝的年華。

石岐將人都帶走，只留了魚非池一個人在這裡，應該想靜一靜，這種時候不適合與鬥吵架，石岐也不想打擾。

回去的路上，朝妍與商葚手挽手，偶爾回頭看一看魚非池孤立著的背影，莫名有幾分心酸：“也是古怪，劉白跟我們平日裡來往也不多，可我心裡總是難過。”

商葚像個大姐姐般拍拍手背：“人之常吧。”

“也許吧。”朝妍覺得這個答應不能解釋心有些堵得慌的，但也只能這麼信了。

劉白有一本日誌，寫著些自己的，在出事之後，日誌中寫得最多的是覺得活著好辛苦，不如死了自在，後來這本日誌傳遍了個整個學院，甚至傳去了南院。

於是傳看著這本日誌的人，圍在劉白邊又笑又說：“劉白你怎麼還不死啊，天天要死要活的，是不是想引起大家注意，好來同你？”

“聽說你日誌裡還寫了一個神男子，說他龍章姿，你頗是傾慕，原來劉白你是思春了啊？不過就你現在這副子，人家怕是也看不上你吧？”

“就是啊，看你日誌中寫的，你說活著如此痛苦，那你怎麼還不去死？”

“最討厭的便是你這種博人眼球的做法，要死死去，搞得人盡皆知，還真當大家都欠了你不？”

“可不是說，大家都不容易，誰有心思來管你？”

……

然後劉白便從衆人目中離開，一個人回了自己的房間，吊死在房中。

站在劉白新起的墓地前很久，昨天還活生生的人，今日就躺在這墳地裡了。並不是沒有見過死人，也並不是害怕面對死亡，只是很想知道，在劉白決定去死的那一刻，想了什麼，如果自己昨天晚上就下定決心來找，是不是可以阻止這個悲劇？

在人命如草芥一般的無爲學院，會有幾個人因爲他們無形的謀殺而到愧疚？

語言的殺傷力有多可怕，這些人永遠不會知道。

有種古怪的緒在魚非池心中發酵，很奇怪，這種緒做憤怒，因無能爲力而升起的憤怒。

沉默地來到艾微的書房，喝了一口他烈得灼痛嗓子的杜康酒：“你說過，學院裡的人多如星星，又又，這裡並不是天堂，是吧？”

“對。”艾微端看著，叉著雙手，“你想做什麼？”

“我也覺得，星星太多了，惹人眼煩。”魚非池說罷，放下酒囊。

艾微著桌上的酒囊半晌沒有說話，然後似自言自語一般：“鬼夫子，你是不是早就知道終是忍不住的？”

酒囊莫名晃了一下。

艾微扶住酒囊：“我很喜歡這個孩子，鬼夫子，你不要把太狠。”

魚非池來到戊字班，那會兒戊字班正在上課，魚非池對著講課的陳書司業拜了一下：“司業大人，學生有些事要與班上的人說，今日這課，就上到這裡吧。”

陳司業大人自是惱火，剛想說什麼，卻見戊字班裡原本趴著睡覺，暗著逗蛐蛐兒的，傳抄小黃書的人紛紛擡起頭，他便氣沖沖地收起書，抓在手裡氣沖沖地走了，走出門口，他著戊字班的眼神古怪，他在無爲學院裡掌教幾十年，從未見過這樣的弟子，他們中到底會不會出那個傳說中的人？

魚非池看著戊字班裡的二十九人，尚顯稚的臉龐和並不有力的軀站在講案上，說：“劉白死了，我想報仇，有沒有人跟我一起？”

班上有人問：“死了爲什麼要我們替報仇？”

“因爲你們也是幫兇。”魚非池平靜的神與說的話極不相符。

“我們可沒有說過的不是。”

魚非池沉默了一下，著這些年輕的面孔，過了一會兒才說：“在我老家，有一句話是這樣的，雪崩時，沒有一片雪花覺得自己有責任。”

朝妍好像一下子就解開了心中的疑，爲什麼明明劉白與他們關係深，而依然會爲劉白的死到難過，原來是這樣，他們所有人都是雪花，在沉默注視中紛紛爲最後一稻草，垮了劉白，造了的死亡。

能進到這無爲學院裡的人都不傻，甚至都是智慧超羣之輩，魚非池不必過分解釋這句來自未來的話他們也能理解其中的含義，對於劉白，哪怕這些人沒有中傷過，沒有詆譭過，但是也不可否認他們曾抱著看熱鬧的心思在一旁圍觀過，注目過，而這些圍觀注目的眼神便足以殺死一個人。

古有看殺衛階，今有死劉白。

而魚非池站在高，神與目皆平靜，並沒有因爲劉白的死而心驚濤駭浪，在憤怒之後，更多的是無力，人死之後，做再多事也顯得輕微無用，但這些事，總是要做的。

“你想怎麼做？”石岐最先開口，其實他自知道劉白死了之後，便知魚非池一定會做些事，只是在等，想怎麼做而已。

“想殺人嗎？”魚非池怪異地笑了一下。

“南院北院？”

“南院，醜字班，葉華儂。”

石岐挑脣一笑，站起來：“好，兄弟們，跟我上！”

他上前來抓魚非池的手，低聲在耳邊道：“若鬧出人命了，你想過如何收場嗎？”

“不過是又一場雪崩，不會有人去找雪花的麻煩。”魚非池淡聲道，心中哀涼，既然他們可以借用法不責衆這種，那戊字班有何不可？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