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月里又是過江之鯽的顯貴訪客陸續攜禮登門，陵州牧嚴杰溪和子一齊到達，州刺督李功德后腳跟上，自然帶上了名聲奇差的寶貝兒子李瀚林。因為兩人兒子與世子殿下是發小好友的緣由，兩位州牧大人關系深厚，一直有幸被北涼王高看一眼，治理政務上偶有紕，都得以被大柱國輕輕帶過。

其中嚴杰溪還有個外人羨慕不來的優勢，嚴州牧有個才學相貌都一等一的兒，連大柱國都稱贊有加，親口評點“穩重和平，展洋大方”，當時許多人都深信此將會進北涼王府，估計是世子殿下過于放浪形骸了點，一直沒有實質靜。

今日大柱國親自接待兩位州牧，李瀚林的屁坐不住，早就蠢蠢，大柱國大手一揮說了個滾字，李瀚林立即如獲大赦拉著不忘作揖行禮的死黨嚴池集奔出去。

州牧李功德長吁短嘆，這兔崽子也太不得了，大柱國笑著說翰林這子不錯，李功德這才寬心，大柱國清淡一句，可比州罵聲萬言有用百倍。

嚴杰溪兒嚴東吳也婉約告退，去府散步。能得大柱國好評的子十分罕見，被北涼士子公認“學士”，琴棋書畫詩詞歌賦無不通，彩韶澈，明艷人，若非被北涼第一奇子徐渭熊了一籌，還要出名。

只是自打第一眼看到徐年就全無好，將這位世子殿下看作腹中空空的草包，也從不掩飾。而徐年則針尖對麥芒，說嚴東吳是個沽名釣譽的祿鬼，明面上和氣，其實城府世故，長得溫婉無害，卻是把刀子，誰娶便是捧著把尖刀回家，家門不幸。

總之兩人這些年一直不對付，互相不順眼，能不見面就不見面，所以互相串門，見面都不打招呼。弟弟嚴杰溪本希能與哥兒親上加親，后來眼看無，也就死心。

暮中，嚴東吳走在通幽小徑上，心中冷笑，這半年不聞世子殿下作怪，聽說是足讀圣賢書，才不信大柱國能得了徐年的雙腳，指不定又是闖了什麼潑天大禍。

嚴東吳聽到一陣怪氣的言語：“呦，這位姑娘好膽識，敢在徐草包的地盤上單游覽，不怕被那草包給劫了去肆意凌辱？”

不用抬頭，都知道是那個命理相克的死對頭，考不出功名做不大事的世子殿下。

嚴東吳懶得理會，加快步子，想要早早離去，眼不見心不煩。

徐年不依不饒擋在前，沒個正形捉弄道：“姑娘，要不我給你護護花？可別遭了徐草包的毒手，到時候貞潔不保，找誰娶你？聽說京城有個小皇子鐘于你，莫不是要準備做皇妃了？”

嚴東吳目怒視。

臉上冷淡，心中有些小訝異，眼前潑賴貨三年多不見，似乎黝黑健壯許多，只是可那子江山易改本難移的撲鼻紈绔氣，還是一樣可惡。心思細膩，瞧見這涼州最大的公子哥不花哨佩劍了，換了把刀，不挎在腰間，拎在手中，不倫不類。

嚴東吳后撤一步，與徐年拉開距離，上出言相譏道：“學不來那戴有猙獰大面刀客的本事，就只得學最輕松的佩刀了？世子殿下好大的志氣！”

徐年嗯嗯了幾聲，轉而將繡冬扛在肩上，雙手搭著，更顯態，笑瞇瞇道：“學士都聽說了那刀客的壯舉？你說我該不該去賞個幾千上萬兩銀子？我可有消息聽說今晚城外就有一場廝殺，正尋思著該帶多銀子，學士，你于算計的，要不給謀劃謀劃？”

嚴東吳冷笑道：“你敢見那腥場面？給多銀兩是殿下的私事，東吳倒是要好心提醒殿下記得多帶一套衫。”

徐年嘖嘖道：“學士果真是算無策，都算計出我要尿子了，厲害厲害。以前說你不關己不開口一問搖頭三不知，現在看來真是錯怪你了。”

嚴東吳沒了耐心跟徐年磨皮子，冷聲氣道：“讓開！”

徐年搭著繡冬刀，吊兒郎當道：“學士，敢不敢跟我一起去見識見識那刀客？”

嚴東吳斬釘截鐵道：“不敢！”

徐年打趣道：“是怕見到我丑態，還是怕見到刀客，忍不住跟他私奔了去？聽嚴池集說你總看一些游俠列傳，真不好奇那猙獰大面后是何方英雄？”

嚴東吳被揭穿私，卻無窘態，默不作聲。

徐年一臉憾道：“不去拉倒，眾樂樂不如我獨樂樂。”

扛著繡冬刀與嚴東吳肩而過。

嚴東吳突然皺了皺鼻子，轉破天荒主問道：“你真要去當那冤大頭善財子？”

徐年笑道：“馬廄有兩匹馬。”

最終，兩騎出城。

披厚裘掩人耳目的嚴東吳策馬狂奔時心中懊惱萬分，怎就被這徐草包灌了迷魂湯？本以為王府會有鐵騎扈從，可出城二十里后仍不見蹤影，好奇問喊道：“徐年，你要帶我去哪里？！”

徐年單手提刀，轉頭笑道：“再過二十里路，你便知道。你還怕我把你帶到荒郊野嶺行茍且事？放心，強扭的瓜不甜，這道理我如今比誰都懂。”

夜幕星中，嚴東吳看到了一張似乎陌生起來的臉孔。

再行二十里。

看到一個小山坡對面篝火閃爍。

徐年率先躍馬上坡。

嚴東吳策馬上了坡頂后，臉變得慘白。

坡下，坐著大碗喝酒大塊吃的十幾號彪形大漢，個個面容鷙，看到徐年后就像瞧見了大羊，再看裳華貴的嚴東吳，眼睛里便滿是炙熱穢，被丟到這鳥不拉屎的地方擔驚怕，有個細皮的人兒送上，不吃才遭天譴。

嚴東吳怔怔向徐年側臉，這紈绔是要用這惡毒下作的法子報復自己？

徐年目不轉睛盯著坡下，輕輕笑道：“嚴大小姐，別急著咬舌自盡，徐年可沒你想得那般齷齪，把你出去給一群死人，嚴池集還不得跟我絕掰命，怎麼算都是賠本賠到姥姥家了。”

徐年長呼出一口氣，大寒時節，這一抹白霧氣在嚴東吳眼中格外清晰。

然后看到這個游手好閑的世子殿下從懷中掏出一張猙獰面，覆于臉上，刀，將刀鞘土壤。一系列無聲作，使得他整個人瞬間氣質一變。

嚴東吳捂住，不敢出聲。

是個殺人的好時節，飄雪的日子里，尸很快就會變得屋檐下冰凌一般，不顯臟，尤其是一灘灘污，冰凍后就跟子繡花一般，這讓暫時殺人只能講求迅猛快速的徐年很欣。

四五撥一通殺，馬虎殺順手了，便有了些不方便跟人說的經驗之談。但著行走江湖，沒個捧場的知己多寂寞，要不然高手對決為啥都挑在樓頂山巔？最不濟也是人多口雜的鬧市？

再者，徐年看不順眼嚴東吳很多年了，不順眼的是嚴家大小姐的架子作態，對的臉蛋段其實很順眼，于是就起了壞心眼，把給勾搭出來見世面。好不容易有了老魁以外的珍稀看客，徐年覺得有必要殺人更用心些，更果決狠辣點，把嚇散了魂魄是最好。

流寇首領使了個眼，讓兩個得力卻不那麼心腹的家伙當先鋒，他們自然不太愿，聽說山坡上那個專殺同行的刀客出手可不溫，尸首有齊全的。

但首領發話了：只要做掉那戴面的，就能先嘗那小婆娘的滋味。這讓憋了太久的兩寇連命都顧不上了，關鍵是他們被莫名其妙丟到這里后，得知只要殺死那個要殺他們的人，就可以免了死罪，拿到一份巨額懸賞不說，還能重返軍伍。本就是你死我活的死局，頭腦一熱，顧不上許多。

繡冬與流寇手中一柄良砍刀撞，徐年側粘刀下，削掉那沖鋒卒子數手指，不等那人哭爹喊娘，順勢一，便挑掉一顆頭顱。

腳不停歇，繡冬翻滾，將第二名流寇攔腰斬殺。

徐年徑直沖陷陣。

繡冬如一團雪球涌。

才一柱香功夫。

便死絕了，極有尸是完整的。

徐年終于長呼出一口氣，所謂一鼓作氣，是極有道理的。用刀最忌諱氣機絮，他開始有些理解。

徐年摘下覆蓋臉龐的獠牙青面，氣態再變，重新恢復那吊兒郎當的俊俏公子哥，只見他輕巧抖腕，將繡冬刀上的珠甩在雪地上，提刀上坡。

坐于馬背上的嚴東吳瑟瑟發抖，咬牙堅持，似乎不肯輸掉常年積累出來的清高氣勢。徐年瞥了一眼，將繡冬刀在上價值千金的狐白裘拭了一下，留下輕微痕跡，這個野作，嚇得那棵金枝玉葉驚呼出聲，軀搖搖墜。

徐年不再嚇唬這位聰慧頭腦一片空白的大家閨秀，將繡冬刀回刀鞘，走了幾步，翻上馬，輕輕道：“回了。”

返城四十里，徐年在前，騎平平的嚴東吳在后，跟得幸苦。

馬背上的徐年大半時間都在閉目凝神，呼吸綿長。

練刀，殺人只是次要的事，真正的磨礪，還在王府小院里等著他。

城門校尉睜大眼睛認清了世子殿下尊容，忙不迭吆喝開啟城門，生怕惹惱了這位北涼混世魔王就要卷鋪蓋回家養種田。徐年將嚴大千金送到州牧府邸，笑道：“這馬得還我。”

嚴東吳下馬后仍是淑緘默，徐年不以為然，彎腰從手中牽過韁繩時，拿繡冬刀鞘拍了一下的部，調笑道：“魂兒沒了？”

嚴東吳面有慍。

徐年拿繡冬刀勾挑起的致下，緩緩道：“你爹有封寄往京城王太保的信，就擺在徐驍案頭。所以你放下段與我這無德無品的世子殿下出城賞雪一趟，沒白去。”

嚴東吳眼神慌。

徐年輕佻笑了笑，將懷中青面丟給，“今夜嚴小姐如此賞臉，作為回禮，送你了。以后再惱恨我，就拿它出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