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中悍刀行》第427章 讓你終是求不得 (9)

道:“爹!我要告訴娘親去,你讓團團喜歡好多個姑娘!”

小男孩翻了個白眼。

男人頓時臉大變,咳嗽幾聲,對兒子語重心長道:“兒子啊,你長大以后一定要聽你娘的,專心專意只對一個姑娘好!就像爹這樣,知道不?!要是敢不聽話,爹就打你屁,打得你屁開花!你娘攔都攔不住!”

小男孩重重嘆了口氣,得嘞,沒戲嘍,喜歡自己的好姑娘還沒見著面,就沒啦。

他倒不是不怕自己爹,可溫娘親每次板起臉教訓人的時候,他是很怕很怕的。

樓下的說書先生喝過了一口酒,笑瞇瞇道:“歸結底,要想拳打俠腳踢仙子,簡單的很,只要你們啊,長得能有那位西北藩王一半英俊,即可!”

酒樓頓時噓聲四起。

老人猛然間一拍驚堂木,嚇得措不及防的酒客們一驚一乍。

“老夫最先曾言,千秋興亡事,最費思量!我等市井巷弄的老百姓,升斗小民而已,既非帝王將相,也非黃紫公卿,不思量便不思量了。可終究有些不幸人啊,卻不得不舍生忘死,擋在那里,一步退不得!”

“他們也不愿退!”

滿堂寂靜。

說書先生將那故事娓娓道來。

說那邊塞兵氣連云屯,戰場白骨纏草

說那劍河風急雪片闊,沙口石凍馬蹄

說了那位南疆龍宮客卿嵇六安死之時,說那丈夫非無淚,不灑離別間。

說了那武當大真人俞興瑞慷慨戰死之時,中北莽箭矢十二枝。

說那北莽攻城晝夜不息,城外草原大軍麻麻如蝗群,墻上蟻附攻城目驚心,拒北城外戰火通明,死戰不休。

說到拒北城那場攻守大戰,從祥符三年初秋,一直持續到祥符四年的夏。

老人的語氣始終不顯得如何激昂,并未刻意渲染那份慘烈悲壯,只如一位上了年紀的街坊鄰居在訴說著不輕不重的家長里短。

這位說書先生略作停頓,喝了口酒,放下碗后,像是在詢問眾人,又像是在捫心自問:“咱們老百姓啊,不知廟堂高低,不知江湖前,不知沙場生死,可到底還是曉得人心冷暖的,對吧?”

老人驟然提高嗓音,“不思量!自難忘!”

看客聽眾們給驚嚇得隨之一震。

然后老人說那北涼鐵騎甲天下,涼刀鋒向所指,勢挾風雷,所向披靡,天下無敵。

說那拒北城第二次攻守戰,北莽蠻子狗急跳墻,連半壁江山的南朝西京也幾乎雙手奉送給了流州鐵騎,仍是試圖攻破那座西北邊陲第一雄城。

說那兩禪寺的白僧人,在那個時候,李當心一襲雪白袈裟,獨自站在拒北城外。貧僧由南往北去,佛不佛,且放下。如來佛佛如來,有將來有未來,究這生如何得來?貧僧李當心,原來已過來如見如來。

說那此役尚未結束,北涼寇江淮、謝西陲、曹嵬、郁鸞刀和昔年北莽冬捺缽王京崇,五位當世名將就聯手攻破了北莽南朝的中樞西京。

說那薊州將軍楊虎臣、河州將軍蔡柏與薊州副將韓芳三人,三支騎軍毅然合攏,與幽州僅剩騎軍一起由河州邊境北草原,與流州鐵騎左右夾擊,將那從拒北城撤退的北莽蠻子大軍,來一個漂亮至極的甕中捉鱉。

說那一戰過后,重冢柳芽茯苓三座軍鎮,皆已城破人戰死。說那錦鷓鴣周康三次親上陣,最終死于沙場,副帥李彥超接過虎符,右騎軍最終只剩不足八千騎而已。懷的數萬北涼邊軍,戰至最后,竟是不足兩千人,城城外皆是尸冬之后,鮮結冰,遙遙去,懷關宛如一座赤紅關隘。北涼王親率一萬大雪龍騎軍,直接繞過潰敗的北莽主力大軍,長途奔襲,火速馳援懷關,只見那北涼都護褚祿山坐在尸骨累累的城墻走馬道之上,手持涼刀拄地。

說書先生停下言語,低頭慢飲一口烈酒,閉上眼睛,有幾分微醺,“山高月小,水落石出。”

酒樓的街道上,烈日炎炎,有條黃狗趴在地上,它耷拉著腦袋,吐著舌頭。

太平犬。

老人高高拿起那塊驚堂木,就在眾人都做好了準備聽聞那一聲拍案聲響,不料老人只是輕輕放下,大笑道:“古來青史誰不見,今見功名勝古人。這方天地,群雄逐鹿,硝煙四起,大戰如火如荼,我輩百姓恰逢世,何其不幸!我輩百姓能遙聞那邊境大捷,連連報給我中原,又是何其幸運?!一生大笑能幾回,斗酒相逢須醉倒!”

老人倒了滿滿一碗酒,舉起后朗聲道:“諸位看聽客,可否與老夫我共飲一大碗?!喝了這一大碗太平酒!”

一樓之,無數聲音大笑著豪邁響起話語,“且共飲!”“喝便喝,怕了你這老兒?!”

老人哈哈大笑,使勁抹了抹角,重重拍下酒碗,“說過了沙場,容我老調重彈,回頭再說一說那沙場上的江湖……子!”

“有位天下第一卻不知姓名的刺客姑娘,手刃了北莽寶瓶州持節令!”

“咱們的武林盟主,大雪坪徽山紫差一點,只差一點,便在百萬大軍叢中取了北莽太子的首級!”

“有位目盲琴師,世間指玄第三人!”

“那位逐鹿山教主,白,在第二次拒北城守城中,最后關頭,一人便守住了正座東墻!”

“某位朱袍子,在北莽大軍之中瀟灑穿梭,如無人之境!”

“吳家劍冢的子劍侍,背負一柄名劍素王,次次先士卒,被北涼王笑稱為當是我涼州白馬校尉!”

老人歡暢大笑,高聲問道:“誰說我中原子,只會躲在閨閣涂胭脂?誰說子命賤不如草?”

酒樓子并不,零零散散怎麼都有二三十人,聽到這里,竟是比男兒還豪氣了,幾乎人人都舉杯舉碗痛飲,甚至還有幾位氣概非凡的子,直接拎起酒壺就喝!

滿堂喝彩。

趴在二樓的酒樓掌柜也忍不住拍掌好,大聲道:“今日俠喝酒,一律不收錢!”

如此一來,更是大聲好。

有個魁梧漢子仰起腦袋向二樓,著嗓子尖聲問道:“掌柜的,那我今兒先當回娘們,中不中?”

酒樓掌柜愣了愣,爽快笑道:“就沖你這份不要臉的本事,像我兄弟!放開了喝,不收你銀子,我就當請你喝了!”

他趕大聲道:“其他人就甭想了啊!我這拖家帶口的,可不容易!”

這個男人邊蹲著的他兒子猛然起,一手按住木劍的劍柄,急急忙忙大聲道:“對!我爹總說我以后出門行走江湖的盤纏,都在酒錢里頭呢!可不能人人都白喝酒!”

笑聲不斷。

說書先生找機會給掌柜圓場,馬上轉移話題,一拍驚堂木,故意問道:“可有人聽說一句話?天不生你李淳罡,劍道萬古如長夜!”

酒樓果然重新被吸引視線,事實上這句話在江湖上的確有所傳聞,但流傳不算太廣,畢竟新的江湖,是祥符十四魁我獨占三魁的軒轅青鋒領銜的那座嶄新江湖,十大宗門也好,四方圣人十大散人也罷,加上每年都有層出不窮的仙子公子,而且之前數年一直戰不斷,對于這句有關春秋老劍神的名言,尤其是這座小鎮附近的酒客,實在是有些生疏,若非這位酒樓說書先生多次順帶提及過,恐怕早已無人知曉幕,畢竟李淳罡王繡在的春秋四大高手,隔著好幾個輩分的那一代老江湖,真的很遙遠了。

說書先生笑問道:“這位劍道老神仙曾經萬里借劍給過新劍神鄧太阿,那麼老夫就要忍不住問了,若是天不生你鄧太阿!咱們這人間又當如何?”

這個問題有點高,有點遠,所有讓人有點懵。

事實上有關這位桃花劍神在拒北城關外戰場,到底做了什麼驚世駭俗的舉措,中原江湖這邊一直沒有怎麼聽說,仿佛那趟前無古人后無來者的關外宗師大戰,為武評四大宗師之一的鄧太阿,表現反而最是籍籍無名。

就在所有人都被吊起胃口的時候,老人笑瞇瞇緩緩拿起驚堂木,只是不等老人拍案,就有人笑罵道:“狗日的劉老夫子有存心坑人不是?稍等!別他娘的來啥‘知后事如何,且聽下回分解’!老子今天就要聽到答案,只要你現在肯說,我郭春鷹就買你們酒樓最貴的酒,十壇!”

“豪氣!”

“真英雄!”

“兒孫滿堂,必須的!”

“咱要是個娘們,早就給郭好漢暖被窩了!”

材高大的郭春鷹站在原地,雙臂環,看似豪氣干云,其實正在心里著樂呢,琢磨著只有十壇是不是喊了?

他是當地出了名的游俠兒,的確仗劍走過江湖,見識過好一些大俠仙子,當然了,都是遠遠看見過而已,屬于他一眼就能認出他們,他們瞪大眼睛也不認識他郭春鷹。

郭春鷹最值得自負的一件事,那就是早個四五年,去過劍州的徽山大雪坪,回來之后,逢人便說那座缺月樓是如何高聳云,那位徽山紫是如何一夜觀雪悟長生,好似他當時就蹲在那位子盟主后,真相則是郭春鷹徽山是去過了,但是跟絕大多數江湖人如出一轍,都是止步于牯牛大崗以下,那座名天下的缺月樓,倒是還真能夠遠眺而得。

就在此時,酒樓掌柜的大聲道:“十五壇,郭英雄,有沒有這份英雄氣概啊?!”

郭春鷹好不容易下翹起的角,故意冷笑道:“十五壇算什麼?二十壇!你們酒樓隨便挑個二十桌客人,每桌一壇!”

原本蹲在階梯上的一個店伙計立即高聲道:“得嘞!二十壇上好的江南花雕!”

劉老夫子頓時有些犯愁,當下下都很是憂郁啊,他哪里知道沒了桃花劍神鄧太阿人間會咋樣,在老人看來,還不是該咋樣就咋樣?還能咋樣嘛?!他的初衷是隨便拋出一個有嚼頭的包袱,等到酒客散去,大可以跟掌柜的討教答案,要知道他每日的說書容,可都是事先酒樓掌柜給出的詳細脈絡,他不過是在細雕琢潤而已。就在年邁說書先生向二樓,希掌柜能夠幫他從坑里刨出來的關鍵時刻,酒樓外頭的青石板街道上,傳來一陣急促如夏日暴雨的清脆馬蹄聲。

聽著像是在酒樓外停馬了?

這馬匹,在他們這山清水秀卻也見識短的地方,那可絕對是稀罕,小鎮方圓百里,恐怕就只有那座半荒廢的小驛站才瞧得見,而且那三兩匹也瞧著老劣干瘦。之外連鎮上縣衙都沒有,只有前些年大仗最張的時候,聽說鄰居那座大縣城外頭才有一騎軍經過,十數騎而已,是很后面才知道那是昔年燕敕王麾下的斥候偵騎,瞧見過那十數騎的家伙,據說與人說話的時候,嗓門都要大幾分,腰桿子直得比山上竹子還直。很快就有店伙計小跑出酒樓,頓時瞪大眼睛,滿臉匪夷所思,還真有那種騎得上馬的豪客來咱們酒樓喝酒啦?

店伙計數了數,剛好一只手,總計五騎。

那五人翻落馬后,也沒拴馬的意思,就直奔他們酒樓大門走來。

然后店伙計咽了咽口水,說不出話來了。

不敢說。

因為那撥客人,個個都是神仙一般的人啊。

居中一人,一襲青衫而已,脖子上騎著一個漂亮孩。

他笑臉燦爛,抬頭著那塊“兄弟樓”的金字匾額,自言自語道:“這字……可真難看,小地瓜,比你爹差遠了,對不對?”

孩把尖尖的下擱在男人的腦袋上,緩緩道:“兄!弟!樓!唉,這酒樓的名字可真不好聽。”

男人笑道:“好聽得很!所以字寫得這麼鬼畫符,我就忍了!”

男人左邊,是一位腰佩雙刀的白子……男人?總之雌雄莫辨,俊非凡。

男人右邊,是一位背負紫長匣的人。店小二沒啥世面,只是覺得自己雖說沒見過江湖上的俠仙子,可眼前這兩位,肯定比所有江湖仙子俠加在一起,還要好看!

男人后,跟著一位臉微微冰冷的青子,總算沒有長得那麼漂亮到嚇人,可這也是相對而言。

酒樓伙計鼓起膽氣,聲問道:“幾位客,這是來咱們兄弟樓喝酒?”

男人微笑問道:“難道不賣酒,只能吃飯喝茶?”

酒樓伙計尷尬道:“不會不會。”

男人揮手笑道:“不用管我們,小哥你忙你的。”

酒樓伙計如釋重負,又很是失落,再顧不得什麼,低頭小跑回酒樓。

這一行人酒樓門檻后,酒樓大堂很快就寂靜一片。

為首青衫男子環顧四周,然后抬起頭,著那個呆若木的酒樓掌柜,角翹起,高聲喊道:“姓溫的店小二!”

這一行人的出現,本就是最大的奇怪景,所以當這個英俊風流的男人喊話略顯古怪,就沒有人計較了。

不但是一樓大堂三十張酒桌客人,就連二樓十數張酒桌客人也都紛紛起,站在欄桿俯視這撥瞎子也看得出的……貴客。

原本一直懶洋洋趴在圍欄上的酒樓掌柜,不知何時已經直腰桿,不知為何眼眶有些泛紅,聽到樓下大門口那個男人的喊話后,嗓音沙啞道:“在。”

男人邊的那對孩子,都仰起腦袋,有奇怪為什麼他們爹會這麼“不好客”了。

那人又大笑問道:“有無酒?”

二樓的酒樓掌柜深呼吸一口氣,“有!”

那人接著問道:“有無好?”

二樓,那個已經離開江湖很久的瘸男人,扯開嗓子回答:“有!”

那人略作停頓,問道:“有無木劍?”

曾經狗刨走過江湖,也曾經在京城贏得過溫不勝這個偌大名號的男人,咧笑道:“沒了!”

樓下男人哦了一聲,高聲道:“那有無……兄弟?!”

早已不是什麼木劍游俠兒的酒樓掌柜,這個落魄離開那座江湖、然后在家鄉娶妻生子的溫華,抬起那條還沒有折斷的胳膊,擋在自己眼前,好像是不希所有客人看到他的模樣,用帶著抑的哭腔,笑道:“還有。一直有的!”

孩擔憂喊道:“爹?”

男人胡一抹,放下胳膊后,開心笑道:“沒事沒事,爹是高興的……你們那個小年叔叔,來咱們家了……走走走,跟爹一起下樓!”

他牽起兒的手,兒子則輕輕扯住他另外那只袖管,三人一起快步下樓。

酒樓門口,被男人昵稱為小地瓜的小孩,幫爹輕輕手抹去他臉上的“酒水”,嘆氣道:“爹,真不是我說你啊,雖然你說過大丈夫的這玩意兒,不是那啥眼淚,得稱為‘酒水’才對,可你當著這麼多人的面,也太丟臉了吧?”

男人默不作聲,只是向那個帶著倆孩子朝他們走來的家伙,一瘸一拐。

雖然早就知道,可是當他真的看到這一幕后,他低下頭,輕輕呼出一口氣。

等到那家伙走近后,他抬起頭,笑問道:“姓溫的,瘸了?咋整的?大街上調戲良家,給拾掇的?”

“小事,都不算事兒!”

“嘖嘖,你不是說有兄弟嗎?也不管你,我看那家伙真不咋的。”

“可是我的兄弟,當過天下第一,用過我的劍招,打得拓拔菩薩抱頭鼠竄!你有這樣的兄弟嗎?姓徐的,全天下你能給我找出一個來?半個都算你本事!”

“這倒是真沒法子找得到了……可見我運氣不如你,我的兄弟不如你的兄弟嘛。”

“呦,姓徐的,臉皮跟當年沒啥兩樣啊。”

“可是你不一樣了。”

在姓徐的說出這句話后,溫華言又止,最終只是翻了個白眼,把兩個躲在自己后的孩子先后輕輕拽在前,又先后拍了拍兩顆小腦袋,“兒子,溫良,兒,溫秀,小名團團圓圓,喜慶得很!團團,圓圓,喊徐叔叔,不喊也沒關系。”

兩個孩子明顯都有些好奇和害怕,還真……不喊了。

好像這就有些尷尬了啊。

溫華撓撓頭,這給鬧的。

出手指,指了指坐在自己脖子上的閨,“我兒,徐念涼,綽號小地瓜,喜歡瘋玩,所以曬得有些黑。對了,小地瓜,喊溫大俠。”

微黑的小地瓜比起當初的那塊小黑炭,其實已經白了許多,快速在自己爹耳邊竊竊私語,疑問道:“爹,不是應該喊溫叔叔嗎?怎麼要我喊溫大俠啊?”

年小聲解釋道:“那家伙最好面子,喊溫大俠比喊溫叔叔更管用,等下咱們能不能白吃白喝,就靠閨你了。”

全部聽在耳朵里的溫華嘀嘀咕咕罵了一句娘,不再理睬這個姓徐的王八蛋,抬起頭,笑道:“小地瓜?長得真俊,肯定隨你娘親,得虧全部像你娘,要是隨你爹一點半點的,以后可就真要懸乎了。”

小地瓜沒聽爹的,笑著喊道:“溫叔叔!”

溫華聽到后笑得合不攏,連忙點頭道:“乖!真乖!”

年無奈道:“對了,我邊這兩位呢……你就喊嫂子吧,記住嘍,不分大小的啊,喊錯了,自己收場!我可是天大地大媳婦最大,只會幫著揍你。”

溫華先罵了一句滾蛋,然后們,一本正經道:“弟媳婦們好啊!在下姓溫名華,曾經綽號太多,且不去提,如今不幸正是姓徐的兄長,的確是有些家門不幸,哈哈,以后我這個不材的小弟,就麻煩兩位弟媳婦多照顧了,別看不上他,就真算看不上,也行,勉強將就著過日子得了,既然不小心嫁了,就只好嫁嫁狗隨狗了嘛。”

年剛放下小地瓜,聽到這鬼話連篇后,忍不了啊,作勢要抬腳踹人。

溫華心有靈犀地同樣抬,只不過顯然這個男人在那一刻,忘記了自己瘸了,頓時就要踉蹌跌倒。

年迅速踏出兩步,扶住他的肩膀后,輕聲道:“姓溫的,對不住了。”

溫華不以為意,嫌棄道:“滾滾滾,這話老子不聽,還想不想喝酒了?!”

不等徐年說什麼,溫華轉大聲道:“今兒我這酒樓,所有人喝的酒,都算我請客!”

只是很快溫華就被徐年挽臂捂住,哈哈笑道:“諸位英雄好漢俠,別當真別當真!咱們姓溫的說酒話呢,天底下哪有到了酒樓喝酒不需要掏銀子的道理!本沒有這樣的道理嘛!”

等到徐年松開手臂后,溫華跟著厚無恥道:“喝高了,哈哈,喝高了。”

惹了眾怒的溫華識趣地亡羊補牢,“不過今兒酒樓的酒水,一律八折!”

這還差不多。

然后溫華給說書先生使了個眼,示意他繼續說書,隨便說便是。

最后溫華領著徐年一行人走上二樓,好說歹說才跟一桌客人要了張桌子,代價就是酒樓贈送給他們十壇花雕。

一張桌子四條長凳,溫華和徐年面對面各占一條凳子,溫華倆孩子坐了一條,姜泥和白狐兒臉破天荒坐在一條凳子上,小地瓜在中間。

溫良的小男孩時不時瞄那個綽號小地瓜的家伙,只是他每看一次,就立馬回瞪一眼,還不忘揚起一次拳頭。

然后一個故意把腰間木劍輕輕放到桌上,后者就把狹長小木刀重重放在桌上。

針鋒相對。

樓下大堂中央的老先生又開始說書,只要暫且撇下桃花劍神鄧太阿那一茬,老人就十分稔路數了,再次漸佳境,滔滔不絕。

又兩碗酒喝下肚子后,可就真有些喝高了,有些舌頭打結,也說了些不當講的話語,只不過在這遠離是非的小鎮,也無人當真深思,更無人上心罷了。

老人說“我以桃花賒春風,試問神仙給不給?我以綠蟻買中原,敢問帝王賣不賣?”

之后有人詢問那位西北藩王到底去哪了,都聽說是戰死在了北伐草原途中,也有說是病死在去往京城的路上,但也有人說是卸甲歸了。老人出一手指,搖了搖,慨唏噓道:“死了,自然是死了。你們想啊,一次次大戰,是跟拓拔菩薩,就在西域、龍眼兒平原和拒北城,接連打過了三場,更別提那些層出不窮的天上神仙了,之后更要馬不停蹄率領麾下鐵騎北上攻打草原,唉,咱們這位年紀輕輕的異姓藩王,積攢了太重的傷勢,委實是積重難返吶,惜哉惜哉!天妒英才,一語中的啊!”

二樓,徐年差點一口酒噴出來,瞪眼道:“這也是你教的?!”

溫華沒好氣道:“張老夫子自己瞎編的,我聽著舒坦。”

很快樓下就又說道:“功名只向馬上取,鞍暫酒家壚。好一個鞍暫酒家壚啊!那位北涼王若是還在世,又若是能來這棟酒樓,老夫雖是一個破落書生,卻也愿意對他作揖致禮,長揖不起!”

年笑瞇瞇道:“聽著舒坦。”

溫華呲牙咧,“老子回頭就扣他工錢!”

這個時候溫華媳婦小跑上樓,看到這一桌人后,有些赧,一時間咬著不知如何開口。

年趕站起,沉聲道:“徐年見過嫂子!”

不但是徐年,就連姜泥和白狐兒臉兩人都站起,小地瓜更是清脆喊道:“嬸嬸好!我小地瓜,哦不對,我徐念涼,懷念的念,北涼的涼!”

連忙對徐年施了個萬福,然后對那兩個能夠讓世間所有人都自慚形穢的弟媳婦微笑致意,最后對可的小地瓜笑著聲道:“小地瓜,你好。”

小地瓜報以一個大大的燦爛笑臉。

年輕聲道:“嫂子請坐。”

歉意道:“我就不坐了,這就去后廚那邊,給你們哥倆炒些下酒菜,手藝不好,別見怪。”

雙手攥角,哪怕自己男人的這個兄弟,和,比想象中要好相太多,但顯然還是十分張,猶豫了下,看了眼轉頭對自己笑的男人,還是鼓足勇氣對徐年說道:“自從認識溫華起,他就一直念叨你

,他真的……這輩子除了他親哥哥之外,就只把你當兄弟了……對不起,我先下樓了。”

不等溫華和徐年說話挽留什麼,就已經轉下樓去了。

年說道:“姓溫的,你能找到這樣的媳婦,是這個!”

出大拇指。

溫華膛,滿臉理所當然道:“我是誰?”

年嘿了一聲,出兩手指,“可惜我啊,還是比你強一些,現在就有……”

不等徐年得意洋洋說出“兩個”這兩個字眼,就只聽姜泥冷哼一聲,白狐兒臉更是冷冷斜瞥一眼。

酒桌上只剩下剛才客人留下的小半壺酒,很快就給兩人分完,徐年咳嗽一聲,挑眉道:“姓溫的,酒呢?!”

白狐兒臉站起,冷笑道:“我去拿,記得等下好好喝,慢慢喝。”

年正襟危坐,如同慷慨赴死,使勁點頭。

姜泥也站起,“我去后廚幫忙。”

小地瓜乖巧伶俐地附和道:“我也去!”

溫華兒的腦袋,“圓圓,幫忙帶路。”

孩臉皮薄,好不容易壯膽子想要喊一聲徐叔叔或是小年叔叔,沒想到那個家伙對做了個鬼臉后,到邊的稱呼一下子就給嚇沒了,趕跑。

小男孩溫良是最后,跑出去幾步后,轉喊道:“小年叔叔!”

年點頭笑道:“這次來得急,忘了帶見面禮,叔叔下次一定補上!”

小男孩使勁點頭,剛轉跑出去幾步,又轉頭喊道:“小年叔叔,我爹說喊你老丈人也是可以的!”

年這下子是真一口酒噴出來了,估計就差沒有一口老了。

真他娘的是百集啊。

溫華一只手捧腹大笑。

喝完各自碗中最后的酒,兩人都沒有再開口。

樓下說書先生也說到了尾聲。

“縱有千種風,縱有萬般豪,與誰說?有誰聽?”

“世間人,縱是不舍,終有離別。世間事,縱有憾,且放心間。”

年點了點頭,轉頭問道:“溫華,你這說書先生哪里請來的,說得真好。”

溫華笑道:“當年這位老夫子是偶然路過這棟酒樓,我那會兒還只是個店小二,不過聽著老先生說話那子酸勁,很像當年的你,就勸說老掌柜,給留下來了。就想著讓他說一說你的江湖故事……”

溫華舉起碗,發現沒酒了,也沒放下,“聽著聽著,就越發想著將來有一天啊,一定要讓老張在咱哥倆都在的時候,我請他坐下來,然后請你請他喝一杯酒。”

年也舉起空碗,跟溫華了一下,“應該的。”

白狐兒臉拎來三壺酒,不算好,更不貴,但滋味夠烈,僅此而已。

溫華在把兩壺酒放在酒桌后,一拍額頭,“酒樓雖然不賣你們北涼的綠蟻酒,可我還藏著好幾壇的啊。”

年笑道:“急什麼,先喝著。”

溫華點頭道:“是這個理兒,咱哥倆總算到了可以放開肚子喝酒吃的好時候了,不用擔心有了這頓沒下頓,是該多喝些。”

白狐兒臉沒有落座,拎著那壺酒走向圍欄,遠遠背對這兩人。

溫華輕聲問道:“過得還好?”

年想了想,“還行。”

溫華笑道:“我過得比你好些,所以今天這頓酒,我請。”

年白眼道:“何以見得?”

溫華出拇指,指了指自己背后,“我有倆孩子,你只有一個!”

年本想說比一比媳婦的數量,突然想到腰佩繡冬春雷的白狐兒臉,就在那里站著呢,只得咬牙切齒道:“算你狠!”

當說書先生不再說書說故事,酒樓上下的酒客不再續杯添酒,也就很快散去了。

在喝完兩壺劣而烈的燒酒后,溫華起去拿那些珍藏已久的綠蟻酒,還把那位年邁先生拉到二樓,徐年也起敬了老人一大碗綠蟻酒,當時老人忙不迭起,雖然對方讓他隨意,老人還是盡力喝了小半碗。

老人只知道那個不算太年輕的男人,是酒樓掌柜的兄弟,大概是小年來著,倒是跟北涼王徐年都有個年字來著。

老人喝過那一碗果真燙口燒腸子的綠蟻酒后,就搖搖晃晃告辭下樓去了,覺得今天喝了這麼多酒,意思也到了,尤其最后承了那個陌生男人的敬酒,覺得有些……值得驕傲的,至于到底為何,老人醉了七八分,不去深思,也深思不得了。

這一天,徐年終于又喝醉了。

在他走完第一趟離江湖后,然后回到涼州,回到那座清涼山,很奇怪,在那之后,好像就真的再沒有喝醉過酒。

兩撥人孩子們,就坐在二樓遠的酒桌上,從頭到尾,都不去打擾那兩個喝酒聊天的兩個男人。

年醉著說他找了個四面環山的地方,帶著居。

說他們都認識的李東西,和一個吳南北的小和尚去了江南道,小和尚說要建造一座寺廟,因為等有了廟,就有了香客,有了香客就有了香火錢,有了香火錢,就算他不了佛燒不出舍利子,也能有錢給東西買胭脂水了。

說他弟弟徐龍象也找著了滿意的媳婦,那個慕容龍水的子為了黃蠻兒,愣是從兩百斤的胖子,變了百來斤重的人。

說他一定要找到那個陳芝豹的家伙,不相信這個狗屁白兵圣真的死了,一定要當面問一個為什麼。

說他本來想要介紹溫華一個趙鑄的家伙認識認識,只可惜那個王八蛋太小氣,連請人喝酒都不樂意,還是算了。

說一個曾經名字是趙篆的家伙,跟他的媳婦在北涼道陵州安家樂業了,當了個私塾先生,好的。

說前任武當掌教李玉斧走得不應該,不值當,哪怕那個年輕道士是為了天下蒼生。

說你溫華是沒能瞧見那萬千謫仙人如雨落人間的盛況,太可惜了。

說他不知道以后自己的徒弟余地龍,能不能弄真的為陸地蛟龍,為人間那最后一位陸地神仙。

說他徐家如今改了北涼道經略使府邸,不能帶你溫華去那邊擺闊了。

……

夜幕中,徐年醉得趴在酒桌上,溫華也是一模一樣。

已是醉得不省人事。

年說著不知是醉話還是夢話,“小二,上酒!”

溫華還是一般無二,小聲呢喃,“唉!客酒來啦~”

(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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