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方漸遠家有一棟三層小樓，他們一家人住在二樓，三樓空置待租，一樓是門面，由他媽媽經營著一間雜貨鋪。他爸爸常年在外地工作，只有逢年過節時才能回家，大一的這個暑假，家裏只有方漸遠和媽媽兩個人。

那時候暑假剛開始，天氣就已經炎熱悶燥起來。下午，媽媽去隔壁的麻將館打麻將，小雜貨鋪裏只有方漸遠一個人，坐在櫃檯後面一邊看書一邊守著生意。

角落裏放著一架落地扇，大腦袋耷拉著來回轉，每轉一圈便發出咯吱咯吱的聲響，吹出來的風也沒辦法驅散暑氣。

在這個時候，余海第一次出現在了方漸遠的眼前。

夏星程坐在櫃檯後面，隨手整理了一下桌面，把書攤開來，又了。

楊悠明還站在一旁讓化妝師補妝，他的助理是個三十多歲的李蕓，已經跟著他工作好些年了，這時候正站在旁邊與他說笑。

夏星程並沒有刻意盯著楊悠明看，但他眼角的餘注意到楊悠明的姿態很放鬆，會在開拍前到張的可能只有他自己了。

昨天的拍攝很順利，卻沒能給他帶來別人意料中的輕鬆，反而讓他到力更大了，他怕接不住楊悠明的戲，又怕自己不能讓何征到滿意。

還有，他現在見到楊悠明，就有一種說不出來的張。

何征招呼所有人準備，要正式開拍了。

夏星程已經低下頭看著書，等到何征那一聲開始。

“開始！”

現場陡然間安靜下來，那臺破道風扇的聲音頓時格外清晰。

夏星程低頭看書，他沒有聽到腳步聲，只是覺到有一個影子投在了他面前的書上，擋住了外面的線。

於是他抬起頭，看見了站在面前的楊悠明。

“要買什麼嗎？”夏星程問之前下意識咽了一口唾沫。

楊悠明一隻手搭在了櫃檯上，他看一眼夏星程後的貨架，說：“給我拿包煙吧。”

夏星程連忙站起。

同時何征也喊了停。

“你覺太了，”何征對夏星程說，“他現在就是個普通客人，你張什麼？”

夏星程點點頭，他深呼吸幾次，活了一下脖子和手腕，表示自己準備好了重來。

他將姿態放鬆了一些。

楊悠明走進來，說：“給我拿包煙吧。”

夏星程輕輕“嗯”一聲，站起來轉過去架子上拿煙。

這時候楊悠明卻從櫃檯旁邊徑直走了進去，他朝小雜貨鋪裏面張。

夏星程手沒到煙，突然回過頭來，“你要什麼煙？”

楊悠明停下來，問他：“你們有房子要出租嗎？”

雜貨鋪門口了一張住房招租的小廣告單。

夏星程說：“你稍等一下，”他走到門口，對著隔壁的麻將館，大聲喊道：“媽！”

拍攝停了下來，何征盯著監視看了一遍，他說：“再來一次，放鬆點。”

拍攝並不順利。

昨天的激戲，夏星程完全被楊悠明帶著走，到了今天第一場戲，重複了幾次都得不到何征滿意點一下頭。

何征說：“你在演，可你又做不到沒有演的痕跡。”

何征是個不妥協的人，偏偏他要求又高，不介意一次次重複，非要達到最後令他滿意的效果出來。

夏星程在這種狀態下，只能覺到越來越不自在，他有些手足無措了。

楊悠明主提出來：“休息一下吧。”

何征點了頭。

夏星程回到自己的小躺椅坐下來，接過紙巾了汗，在化妝師給他補了妝之後，他抓著一把小風扇一邊對著臉吹，一邊看攤開在上的劇本，他很想何征告訴他要怎麼演，比如說每句臺詞的語氣，每個作的節奏，可是何征不說，只跟他說重新來。

對目前的他來說，擁有太大的自由度反而束縛了他的手腳，他不敢發揮，好像怎麼發揮都令導演不滿意。

然而何征不是他過去合作過的那些小導演，是他目前還無力反駁的大導演。

夏星程又把今天要拍攝的劇本容看了一遍。

突然，有人蹲在他面前遞給他一瓶冰水。

夏星程抬頭看去，發現那人竟然是楊悠明，頓時心裏一跳立刻便要站起來。

楊悠明手按在他膝蓋上阻止他起來，說：“我李蕓去買的，喝點吧。”說完，他把瓶蓋子擰開了才把水遞到夏星程手上。

夏星程接過來也沒喝，他說：“明哥，你先坐下來吧。”

楊悠明依然蹲在他面前，說話時微微仰著頭看他，“是我讓你張了還是何征讓你張了？”

夏星程愣了愣，他說：“對不起。”因為他拖累了楊悠明。

楊悠明笑了，眼睛彎曲的弧度帶著點語言無法表述的溫，他說：“我是余海，你是方漸遠，如果我們之間需要說對不起，那也是我對你，而不是你對我。”

夏星程看著他有點發怔。

楊悠明說：“你不是夏星程在扮演方漸遠，你就是方漸遠，大一的男生，遇到一個陌生男人來買東西是什麼反應，聽到他說要租房子又是什麼反應。”

夏星程抿了抿，“明哥，如果是你，你會怎麼演？”

楊悠明對他說：“如果我告訴你了，那就是我的方漸遠而不是你的了。”

夏星程雙手握住冰冷的礦泉水瓶子。

楊悠明繼續說道：“你演戲的時候在注意些什麼呢？攝像機對準哪兒，風扇太吵會不會影響臺詞收音，特寫好不好看，何征滿不滿意？”

夏星程沒有回答。

楊悠明說：“你就看我就好了，那些事都不是你要心的，是何征要心的，效果不好不是你的責任，是他的責任。這場戲只有我們兩個，你就看著我，方漸遠第一次見到余海，想些什麼，說些什麼，把自己放進去角裏，你再想想。”

夏星程看著楊悠明，眼睛一眨不眨。

楊悠明站起，這回微微彎下腰拍了一下夏星程的頭頂，“方漸遠見的陌生男人來買東西不會張，見到他東張西才會警惕，聽到他說租房子又放鬆下來，你自己考慮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