靈發的一夜過去了。

南洲城前所未有的空曠與安靜，兩只貍花貓在墻頭上喵喵了幾聲，然而卻再也看不到悉的人。

脖子上還拴著半截麻繩的大黃狗嗚咽著趴在了門前，神格外寂寞。

而在朱醫師的宅院里，時閱川睜開了眼睛。

他有一雙較之旁人要漆黑許多的眼瞳，長而濃的睫在下眼瞼撒下影，鼻梁高，蒼白。

如玉的雪白中出些許的病態，漆黑的長發披散下來，讓他渾上下也顯出了幾分靜默。

任誰來看，這都是一位孱弱且毫無威脅的貴公子。

但在此刻，伴隨著前所未有的清醒，他甚至能到三條街外，一只咩咩的小羊正慢吞吞嚼起了拴著脖子的繩索……

時閱川微閉雙眼，視線迅速收回，又將整座宅院籠罩起來。

而在這時，正在院中的白麓似有所覺，突然轉過頭來，直直盯著半空。

那雙眼睛大而圓潤，同樣也是分外無辜，可其中卻蘊含著鋒銳的冰冷，只一眼，便人渾都刺痛起來。

時閱川慢慢放松下來，恍若未覺。

……

而在院子里，靈甲正興致地講述著，他跟著大公子走南闖北所見過的各種奇特種。

“那會兒我們可有兄弟18人！大公子病的越發厲害，我們便都各自分散去不同的地方，盡可能的找尋當地醫者……”

“接下來可是要往帝都去的！天下生起靈，整個政國的人都要去往帝都，那些有本事的更是如此！”

“在那里找尋有名醫者，自然是更便利些。”

已經是個小頭的朱青咋舌：“(⊙o⊙)哇！那麼多人，帝都得有多大呀！”

白麓也好奇。

大災變以前的和平時代，樓房可以蓋到百十層，也沒聽說一個帝都能容納全國人口啊！

更何況這里可是古代，最高的建筑除了城墻，就是高塔了——區區一個帝都，有什麼底氣敢向全天下放言是【最安全的地方】？

看昨晚南州城傾巢而出的跡象，這個朝廷的公信力還是很強的，應該不是信口開河。

靈甲卻嘆息一聲：“咱們大政朝這些年風調雨順的，人口也多，二十四州足有兩萬萬人！”

“但是，一年前開始，靈出現的就頻繁了。再加上昨夜靈發，所有州府都開始大遷移，帝都路上可也沒那麼簡單的……”

他猶豫著，說了個保守的數字：“等到了帝都，兩萬萬人，怕是剩不下來一半。”

朱青“啊”了一聲，臉慘白。

白麓卻知道，這是正常的。

天災人禍，最難抗拒。

上輩子即使科技發達，大災變開始，全國上下仍舊遭了重大打擊。

而在古代，除了大戶人家能有馬車代步，其余人皆是要靠雙行走。

在這里，一場風寒就會要人命，出遠門便是冒險——飲食，病害，天災，人心，包括路上時不時會發生的匪患和靈……這些都是能夠要人命的。

也正是如此，白麓才知道陳翠娘孤上路，萬萬討不得好的。

討到了也沒什麼。

應該也會去帝都的……畢竟，人多的地方，才會繁榮。

朱青張的拍了拍口：“看來師傅還是疼我的……這麼危險，他都沒讓我去承。”

白麓安他：“你說的對，畢竟你師傅那個德，走半路沒被人打死的概率實在太小了。”

朱青又揪心起來：“師傅……嗚嗚嗚你怎麼這麼時運不濟啊嗚嗚嗚……”

儼然做好了捧靈摔盆的準備。

白麓大為欣賞：“不錯不錯，小青，我就欣賞你這孝順的樣子！”

朱青了眼淚，靦腆道：“還好啦。”

靈甲：……

他看不懂，但他大為震撼。

好在白麓沒給他仔細思考的時間，再次追問道：“就算只有一萬萬人口，帝都能容納下嗎？”

大災變前的帝都，高樓大廈鱗次櫛比，蝸居群居，更是尋常。

但也只容納了兩千萬人。

……

“大政二十四州府，其中，只有周邊六個州府被通知前往帝都，南洲城是距離最遠的。其他五座都城，早在一個月前，便已陸續空城了。”

“而之所以要這六座都城的人，大約跟國師接下來所要施展的護國靈有關。”

“等到他們抵達帝都，以護城河為界限，以帝都為中心，周邊荒野將會有新的都城修建。”

突然，一個略有些虛弱的聲音響起。

眾人轉過頭去，只見長廊上，皮如雪般蒼白的時閱川穿著青長袍，頭發披散，正靜靜的站在那里，表很是和。

“公子！”

靈甲豁然起，表宛如見到了心上人的，又是激又是欣。

時閱川對他微點了點頭：“靈甲，這些時日，辛苦你了。”

靈甲卻已熱淚盈眶：“只要公子能好起來，靈甲怎樣都不辛苦……”

好一番真意切。

倘若其中一方不是高大壯碩的靈甲的話，這一幕也堪稱經典偶像劇了。

……

白麓和朱青的眼神都粘在時閱川上。

昨晚對方虛弱且痛苦，兩人尚且沒能完全窺得他的魅力，只知道是位大漂亮。

可如今，青天白日。

這青公子站在朱紅的長廊下，眉目雋永，郎艷獨絕。

其人如冰如雪，此刻不過是略和緩些的一句話，便讓人如沐春風。

這樣的魅力，這樣的人！

放在上輩子，愿意拿10斤上等大米來追求他！

可惜了，如今大米不值錢。

不過……

視線轉了轉，牢牢鎖定了一旁滿眼驚嘆的朱青上。

——大米不值錢，仙人掌值錢呀。

……

時閱川如今的狀態前所未有的好。

沉疴盡去，往日如附骨之蛆一般的難耐疼痛也全然消失——這種妙的狀態，實在是他太久太久都沒到的了。

此時此刻，他的心也萬分妙。

“朱青小公子。”

他抬起手來，對著朱青彎腰施禮：“小公子靈卓絕，于我有大恩。倘若能愿意跟我一起前往帝都，不勝榮幸。”

“所需所求，我必當竭盡全力。”

白麓：……

沒點靈還真不行了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