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就是正月十四。夜半三更，傅家上下卻是燈火通明，都在準備明早送親的事。

其實下人們都知道，這次嫁過去的說是表小姐，事實上不過是遠方個八竿子打不著的遠房姑娘。歸結底，是與紀寧大將軍聯姻的政治婚姻。可該有的禮數，還是半點都不能缺一一不然豈不是折了百年傅府的面子嗎？

整個傅府都被員了起來。卻只有幾個人知道，婚事只是借口，就連這位表小姐，也不過是子虛烏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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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了。

小院落里，白清抬頭了。天上的月亮大而明亮，中不足卻是依舊缺了一線。

月靜默不語，白清也是一樣。他手臂張著，任憑一旁的老嫗將大紅喜袍罩在上。

“白公子材修長，只是高挑了些。還好這袍子寬松，待到下喜轎的時候，記得彎一些，也就看不出來了。”

那老嫗替白清系好帶，左右打量一遍，不由嘖嘖稱贊道，

“雖說公子是男兒，可是這相貌儀態，說是哪家的閨閣千金也有人信。只是白公子，你的神態未免太清冷了些，站在那半點兒不婀娜，卻不好了。”

“你懂什麼？”

傅琰在一邊支愣著下，眼睛從上到下打量著白清。他笑著道，

“你打扮過的都是庸脂俗，真的見到卓爾不群，颯爽風流的，反而嫌棄不夠俗。”

“是是是，傅大人說的對，”那老嫗點頭哈腰，”老這就替公子梳上發髻。雖然有紅蓋頭，但發式還是不能錯，不然一準被看出來。不過，既然不用揭下蓋頭，這妝容就可以免了吧？”

“妝容就免了吧。”

白清才開口，傅琰立刻搖頭道，

“那怎麼行？喜婆，你不僅要畫，還要給他心描摹一番。”

“為什麼？”

白清十分不解。他知道，了房后，自己會親手替紀寧斟下一杯酒，然后接過紀寧親手所斟的酒，與他杯這本來就是狼鄴的風俗，象征夫妻大典禮。過程中本就不必說話，更不能掀開蓋頭。如果不是有這個習俗，傅琰也不會讓他去做這個刺客了。

也就是說，紀寧本不會看到他的臉。那他為何還要妝扮？

”怎麼？心里知道你裝扮了紀寧也看不到，你就要省下這步了嗎？”傅琰鼻子里哼了一聲，調笑道，“快些妝扮起來。紀寧看不到，我卻很想看的。”

白清抿著，不悅地看了傅琰一眼。這些日子，傅琰與他說話，總有些不明不白的地方，竟像是帶著些暖味。雖然他不曾真的越界，但白清傷未愈，聽到這種話，總有些刺心。只是他人在低檐下，又不得不忍讓了。

但今天卻不同。今日，紀寧要結婚了，而自己要穿上婚服去刺殺他整件事都讓他心中刺痛難當。傅琰這一番話，讓他騰地冒起一怒火。

“怎麼，不高興了？”傅琰走過來，端詳白清的神。他臉上的笑也漸漸沒了。

”就這麼不愿打扮給我看？”

“傅琰，雖然我只是你的一個囚徒，但我并非你的玩。我知道你看輕我，但能否不要說這種話，來折辱于我？”

“我看輕你？”傅琰臉微變。“至于折辱你，又是哪里話？這些日子，我如何待你，你應該知道。你

說你是囚徒，我何曾真的將你囚于傅府？刺殺紀寧，難道不也是你的心愿？”

“”

“我今日，只是真的想看看你裝扮后是什麼樣子。若你實在不愿，也就算了。我之前沒有強迫你做什麼，現在也不會。甚至刺殺紀寧的事若是你現在反悔，我也一樣會同意。”

“若是我現在反悔，今日這‘婚事’你要如何收場？”

“我只是說我會同意你反悔，又沒有說今日之事作罷。大不了，我自己穿上喜服去會一會他一一你不

會真的以為，我沒有想過若是出了變故，該怎麼辦吧？”

“”

“辦法很多，你不是我的唯一選擇。甚至不是我的最佳選擇。要論殺人，當然用與紀寧素不相識之人更好。但是我還是想讓你親手了結。”

說到這里，傅琰停了下來。他看了白清一眼，突然笑了。

”你一定想問為什麼。其實很簡單，若是我殺了他，你會恨我。若是你恨我一一你就永遠不會像這樣，與我心平氣和地說話了。只有你自己親手殺了他，你才能走出他的影子，我才有可能”

“傅大人！”

“怎麼？”

“不要再說下去了。”

對面的傅琰眼神里像是有了些失落。可他依舊是微微一笑，點頭同意。白清突然生出一種覺一一他現在心里在想些什麼，甚至在怕些什麼，對面這個男人是都知道的。也許他看了自己。

我累了。傅琰，我想回去坐一下。”

傅琰依舊是沉默著點頭。他臉上帶笑，暗。白清就坐在這月與黑暗的界，

替白清拉開屋門。院落里灑滿月清輝，可屋卻是一片黑掏出傅琰給他的那把匕首。

他將匕首放在掌心里，細細端詳著。匕首也一半沐浴月，一半藏在黑暗中。白清手腕一，與暗的邊界就在劍刃上流轉。

這本來也是一把鋒利的好劍，可最終卻得了雕金描銀的玩，掛在世家子的腰間炫耀。在遇見白清之前，也不知道它有幸殺過人沒有？

一一就算落在白清手中，也不過喋兩次。一次是他自己的間，而另一次

紀寧腰中流噴涌，卻還抱著自己倒地的樣子，突然浮現在白清面前。他劍刃的手一，一道細細的流從他掌間涌出。

不知為何，他突然想起了自己那把劍。

就像他的真名“白清”一樣，那把劍也與過去的自己一起被丟在了那狩獵場上，再也找不回來了。“傅琰。”

“-ti、— ”

我在。

“我們何時？”

”未時。”

”好。”

白清抬起頭，向天邊那不夠圓滿的月。他面上漸漸浮現一線笑容。

“我與他之間也早該做個了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