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了，狼鄴王都里萬籟倶寂。大將軍府里潛出一個人。他攏著一氈布斗篷，包住頭臉。像是怕被人看到，他一路躲躲藏藏。可他本沒發覺，自己才出了將軍府的門，就已經被人給盯上了。

對面大樹上，一個人一邊盯他的背影，一邊悄聲說，

“你繼續在這里守著，我跟著他，看看他要到哪里去。你可要打起神一一陛下說過，這將軍府里跑出來的，連貓兒狗兒都不能跑丟一只！”

說話的人聲音尖利，語調也是不男不。但是他手極好，從將軍府對面的大樹上跳下來，躡手躡腳跟在那人后，一點兒沒有被發覺。

前面那人一路拐到一條繁華的大街上。他轉了個彎，繞到了王都最大的青樓”今宵醉”的后門。他急促地敲了敲門，作很輕，但在深夜里依然很刺耳。

“夜半三更，誰來門？”

一個小丫頭嘀嘀咕咕，睡眼惺忪地來開門。等看清了這個帶著斗篷的人，立刻大驚失。

“萬兒姐姐？你居然還活著？”

那穿斗篷的正是萬兒。沒有回答，從小丫頭才開了一線的門里了進去，反手將門關上。

“你怎麼還敢回來？若是被媽媽發現，會當場打死你的！你竟然敢逃跑要不是那日樓里發生了大

事，有人將紀將軍行刺了，你早就被捉回來剝了皮了！”

”我知道。我來取東西，之后馬上就走，絕不拖累你。”萬兒抓住小丫頭，急切地問道，”白忘

不，我是說我表哥，當時他留下的那些服，你有沒有注意到？”

“服？”小丫頭仔細回想了下。”你的服早就被樓上的姐姐們分了。什麼白忘的，是不是被丟掉了？”

“丟掉了？”

萬兒極為失。想了好久，下了極大的決心，才敢回來，也不過是想看看能不能從那些服里找到白忘份的線索。最好能夠找到他對將軍不利的證據，當面對質，揭他的謀！

甚至他還幻想過，紀將軍會念自己忠心耿耿，對自己

可若是那些服都沒有了，他拿什麼證明白忘是個玉瑤刺客？

“我倒是記得有幾件服，樣式很奇怪。破破爛爛，上面還帶著跡。沒人肯要，似乎丟在柴房

里了。”

”就是這些！”

聽了這話，萬兒喜從中來。一把推幵小丫頭，就往柴房奔去。也不敢點燈，萬兒黑在柴堆中翻找著，終于到了了幾件破布一樣的服。趕塞進斗篷里，回過頭叮囑小丫頭道。

“若是有人問起，你今天絕沒有見過我。這是為了我好，更是為了你好，你記得了嗎？”

狂喜又急切，神竟有些癲狂。小丫頭被嚇得不敢說話，只得拼命點了點頭。萬兒再沒多說一句，自己開了后門，又跑到門外濃重的夜中了。

卻不想，才跑了幾步，就被人一把摁在墻上。

難道被青樓的媽媽發現了？

萬兒第一個念頭就是這個。想到被捉回去的下場，嚇得渾癱，抖得像個篩子。

“媽媽饒命！饒

命啊！”

“誰是你媽媽？”后傳來一個不男不的聲音，嗤嗤地笑著，就像一條蛇。“夜半三更，你從大將軍府一路跑到了今宵醉，是去做什麼去了？”

“你是什麼人”

萬兒巍巍問道，那人卻本不答。萬兒能覺到那人的長指甲掐在自己脖子上，手指頭冰冷，指甲镩利。

”紀寧給你代了什麼任務？你去會什麼人，要商議什麼謀？”

”沒有！”

”沒有？”

兩只冰冷的手指掐住了萬兒的脖頸，狠命一勒。萬兒拼命掙扎，兩串眼淚撲簌簌滾落。懷中抱著的服也散落一地。

”哎喲！”看到了萬兒的眼睛，那人驚呼一聲，吃吃笑起來。

“還是個玉瑤余孽！”

“什麼玉瑤余孽？我不是！我是狼鄴人！”

萬兒喊了一聲。可那人狠狠一耳扇在臉上，打得眼冒金星，里一腥氣。

“若不是個玉瑤余孽，為何竟捧著這麼些玉瑤樣式的服？還有狼鄴鐵蹄的軍服”

那人在地上的服中翻撿一番，兩眼出貪婪的。

“倒沒想到，你這麼條小魚餌，也能牽出這麼大的魚來。這下，陛下一定龍大悅！”

“什麼陛下你要帶我去哪里！放了我！”

萬兒大聲哭喊著，可那人揪著的頭發用力向墻上一撞，他就昏迷過去，人事不知了。

狼鄴皇宮。

紀寧已經不知道第幾次看向廳堂中燃燒著的圓蠟。這些手臂細、三尺多長的蠟燭已經燃燒一半有余，腥紅的燭淚滾落下來，滴在地上，像是淚斑斑。

這廳堂幽深而黑暗，紀寧看不到外面天幾何。但從這一路逶迤到地上的燭淚就能夠看出，已經很晚了。

他已經在皇宮中耽擱了一整天，皇帝還沒有放他回去的意思。晚宴一直從下午進行到現在，席上只有他和陛下二人。一切都很詭異，在這些日子，連番的驚濤駭浪中，這突然的凝滯與平靜，卻好像暴風雨來臨前的悶滯，一切都帶著不詳。

是的，驚濤駭浪。他沒有告訴白清的事，還有很多。

比如失蹤多日的冉塵終于被裁撤下了狼鄴鐵騎將軍之位，被換了傅琰。他的盟友不聲不響地消失了，卻被換了想要置他于死地的政敵。

他那生祠，經過這些日子的排查，已經確定，最初派人去縱民意，將他捧狼鄴武將第一人的，同樣是傅家。但在他派龍野想去拆掉生祠之前，對手又搶先一步，裹挾民意砸了那生祠。這背后的作不言而喻，這砸的不是一座土木之廟，而是他紀寧在百姓中的威信與口碑。

更不要提流言大盛，街頭巷議。而皇帝態度暖昧，冷眼旁觀此刻，紀寧回首時方驚覺，自己竟然如立在懸崖之上，腳下幾乎已經無立錐之地了。

原本他可以出權力。但此刻，如果他真的放棄兵權，很快就會被洶涌的民意吞噬一一他本不怕死，更可以遠走高飛。但現在白清還沒能被他安全送走，他該怎麼辦？

他也可以向皇帝獻上忠心，乞求皇權的庇護。皇帝的暖味就說明了，他還有轉的機會。但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