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何騎在馬上，是越想越得意，竟然都哼起了小曲。

要知道，他到了狼鄴好幾天了，鹿鳴山卻一直躲在紀寧的將軍府上。平時本見不到人影，就算在將軍府里 打了照面，他也好像鼠兒見了貓，是躲得遠遠的。這一次，他是連唬帶騙，又趕上遇到刺客，才算是將鹿鳴山騙 進了自己的地盤。

那使節館里朝夕相，耳鬢廝磨早晚有一天，他能再把這小神醫吃干抹凈。

想到這里，姬何更覺春風得意，連腰桿都得更直了些。誰料到，剛才英雄救摔得其實不輕，他這一 腰，恰好抻到方才摔傷的地方。

“哎呦！”

姬何昤一聲，僵著子不敢了。這一下疼得他冷汗直流，他趕向鹿鳴山求救，

“清羽，我的腰好疼你幫我看看，是不是傷到筋骨了？”

“管我什麼事，滾開！”

鹿鳴山才被他騙過一次，怎麼肯再信他的邪？他鼻子里哼了一聲，策馬就往前面去了。留著姬何一個人在后 面，也不敢，馬兒走得還顛簸一一真是春風得意閃到腰，疼得他眼淚都要下來了。

眼看鹿鳴山不要管他，姬何只好向姬胤求助。

“皇那個，黃侍衛！本王扭到了腰，哎喲喲你快替我想個辦法”

姬胤看了他一眼，間帶出了一抹笑意。

“稟睿親王，屬下沒什麼辦法，能治這‘活該’的病。屬下以為，親王殿下既然吃得，也得挨得打。好在殿下 威武霸氣，這點小傷不在話下。到神醫消了氣，再想辦法吧。”

姬何眼睜睜看著姬胤兩一夾馬腹，也跟著鹿鳴山跑了。留下他自己，真是哭無淚。

有心找人將自己抬回去四周一，除了自家侍衛隊，還有一群狼鄴人。此刻，正好奇地看著他。

堂堂大燮睿親王，平生最好面子。這個臉，姬何是絕對丟不起的。他只好咬著牙，撐著騎馬回到下榻之 到了地方，鹿鳴山還不消氣。姬何就在床上僵臥了整整一日。其間鳴呼哀哉，卻徒呼奈何。

大燮使節館平時幾乎半空著。這一次突然來了這麼大一個使節團，竟然顯得擁起來。但人多了，又有姬何 這樣不消停的，顯得十分熱鬧。而紀寧的將軍府中，卻是另一番景象。

將軍府中本來人就不多，平時都畏懼紀寧的威嚴，不太敢在他面前逛。唯一一個常常伺候左右的管家，這 幾日又不在府中。因此，紀寧從北苑聽回來，自己在書房里坐了半日。期間趕走了三個來奉茶送飯的侍，再 沒旁人敢來打擾他了。

不知不覺，已經是天黑。

雖然已經過了多半日，紀寧依舊覺得心如刀絞。

一一白清，真的會對他棄之如敝屐嗎？

如果他真的會自己又該怎麼做呢？

按理說，若是白清真的要拋棄他，他應該生氣的吧。但此刻，他只覺渾渾噩噩，一點神也提不起來。

他像是陷進了一個毫無生機的泥淖中，難以自拔，也不想自拔。或許就這樣沉下去，也是一件好事吧 紀寧捫心自問：就算白清舍棄了他，他能做到同樣舍棄白清嗎？能看著他在毒發的地獄中煎熬，看著他 在瀕死的境地中輾轉？

不，做不到

的。若是重逢之前，也許還有些殘存的恨意，能讓他在白清面前撐起一副架子。可現如今，那 人親口說，當年不是他將自己送進天牢。一瞬間，仇恨分崩離析，再無立足之地。

最開始他其實是狂喜的。他不能恨白清了，也沒必要恨白清了，對白清的毫無芥，再次熊熊燃燒 一一不，這本就沒有滅過！

過去的事說開了，是不是就可以再次在一起了？

一一那一瞬間，他只顧得慶幸白清沒有對他做什麼。卻忘記了，他曾經對白清做過些什麼。

一一那一瞬間，他忘記了，在一起這種事，從不是一個人能夠決定的。

最初白清在山中的那一個輕吻，給了他無限的希。但后來，在相中，他心中的希一點點破滅了。

白清是個舊的人，對于二人的過去，紀寧也能看出他的無限留。

但那又怎麼樣呢？過去的終究是過去了。而白清的未來，并沒有邀請他紀寧參與。

一一他會不會，永遠都不再接納自己？

一一罷了。在白清面前，他從來只能一敗涂地。

他想將這條命送給白清，何嘗沒有自私的考慮？他知道白清是個多麼重的人，日后知道了他紀寧為自 己而死，這一生，都不會釋懷。那樣他紀寧，不就能永遠在那人心中占據一席之地了嗎？

若是活著不能得到白清，他愿意用死，來換取在那人心中永生。

他不怕白清恨他，他只怕白清對他心思冷淡，由衷希自己消失。他更怕，最后消失的是白清自己。 一一白清他，為什麼不愿將另一種解毒方法說給自己聽？是怕自己纏上他？還是

紀寧將臉埋在手掌中。

他已經不敢想了。

此刻，屋子里空無一人。天晚了，卻沒人來點燈。只有天上月照下一清輝，映在地上。空空，仿 佛紀寧的一顆心。

月真的，將他的心也照亮了。可月再又怎麼樣呢？它終究不屬于人間，只是一閃而過。

就仿佛紀寧的一生，從來是在黑屋里徘徊。雖然他心中的明月也曾伴他左右一一但白清，終究不能屬于他 吧。

紀寧忍不住啜泣出聲一一他嗚咽的聲音太小，也太破碎。最后，他似乎用什麼東西死命捂住了臉，這點聲音 也聽不到了。

這時候，門外響起了輕輕的腳步聲。

門外那人在房前停下。想來是第一次拜訪，那人連敲門有些遲疑。他敲了幾下，沒有得到回應，就停了下 來。

紀寧卻沒有聽到一一他沉浸在自己的悲切中，早就無暇分辨四周的聲音。

“紀寧你在里面嗎？”

門外那人聲音猶豫。他不確定自己來對了地方，這問詢聲也帶著踟躕。聲音很輕，卻好像一記雷霆，將紀寧 從頭到腳定在了原地。啜泣一下子停了下來，紀寧依舊捂著臉，保持著坐姿。他似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所以 也沒。

“紀寧？”

門外人的聲音更加遲疑了。“你是不在？還是不想見我？我”

又停頓一下。然后是一聲嘆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