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坐在明燭之下，滿如玉，更顯得那一雙點漆般的眼珠子黑亮灼人，那一彎薄薄的脣紅如蔻丹。

“有心，皇后更有心了。”

皇后便含笑坐下：“這到了年下，前朝後宮的節項都多了起來。不知妾有什麼能幫皇上分憂的？”

皇帝略一思忖：“便如往年，皇后安排命婦向太后行禮、賜宴之事便好。”

皇帝頓了頓又道：“還有一事：朕已下旨，明年二月八旗選秀。選秀諸事還要皇后提前做些預備。”

皇后心下微微一滾，面上卻依舊還是淡淡微笑：“太好了，皇上終於決定選看八旗秀，這後宮裡又要添幾位姐妹，真該熱鬧起來了。”

皇帝轉開眸子向窗外。天已然暗了下來，街前石座六角的宮燈已經點亮。

“……朕便回養心殿去了。”

“皇上！”皇后急忙站起，按住心底的空落，勉力而笑：“妾知道皇上準備祭天大典之事繁忙，只是妾還有一事想跟皇上求個恩典。”

皇帝轉回來：“你說。”

皇后躬垂首，又猶豫了片刻，終於還是揚起臉來，目堅定了下來。

“小九年已十九，明年便二十了，卻尚未婚娶。妾的阿瑪和額娘都故去得早，這件事便唯有妾惦記著。既然明年二月八旗選秀，妾斗膽求皇上亦爲小九配婚。”

“哦？”皇帝不由得瞇起眼，凝住皇后。

皇后悵然垂首：“妾明白，小九隻是外戚，本無此資格。可是小九是妾的弟，更難得從小便親皇上教導就。皇上不僅是小九的主子，更是小九始終崇敬的父兄、師長。若得皇上配婚，便如同妾的阿瑪尚在世一樣，相信妾的阿瑪和額娘在天之靈也必定十分欣。”

皇帝輕嘆一聲：“小星你說得沒錯，你是以姊代母；朕是他姐夫，便理應代行父職。只是……”皇帝不由微頓住：“他自己，是否也有此意？”

皇后溫婉而笑：“自然有的，只是他明白自己份，豈敢自行向皇上此意？妾以姊代母，自可替他做主。”

皇帝便點點頭：“那人選便由你定。你們姐弟若有看中的人，屆時稟告我知。”

皇帝走了，長春宮的院子裡迴盪起拍掌聲，由近及遠，漸漸朝向門外去了。

婉兮自然沒資格送出門來，便爬到南炕裡，著窗子朝外看著。使喚子住的後罩房窗上連一塊玻璃都不鑲，還都只用桑皮窗紙，於是能看見的也只是外頭的燈影搖曳，卻本連個背影都瞧不見。

直到把掌聲散盡了，方捂著心口坐下來，大口氣。

耳朵好熱，都快燃起來了。

閉上眼，就又是彼時待皇帝用完了煮餑餑，聽得他說完那番心腹的話，便有些慌了神，自顧跪倒告退。

皇帝輕輕瞇了瞇眼，卻也允準了，只聲說：“你去也好。”

起剛想要逃，他卻忍俊住：“……拾掇了碗筷再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