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金河府出來，外面就是東林最繁華的一片區域，有無數妖們拿了東西在那里兜售。雖然不是劃定的集市區，卻比真正的集市還要熱鬧幾分。

“兩位留步。”

沒走幾步，嫵月二人被一個小妖攔了下來，神兮兮地掏出一塊織錦向他們推銷。

“這可是東海的鮫紗，用來做裳，刀槍不……”

嫵月也不去揭穿他要把織錦說是紗的睜眼瞎話，只是抱歉地笑笑說：“這鮫紗真漂亮，但是，我們沒有靈石。”

“沒錢早說啊！”那小妖立馬就一臉嫌棄地走了。

嫵月面上淡淡笑著，心里卻意識到了一件事。

剛才這小妖住他們的時候，說的是“兩位留步”，而前面在金河府里，金鸞攔下他們的時候，說的也是“兩位就要走了麼”。

但當時，他們是三個人。

，陸黎，小深兒。

在金鸞心里，他們只有兩個人。

被他排除在外的那個人，是誰？

嫵月忽然覺得，被自己輕輕地在右手掌心的這只小手，滾燙了起來。

走出鬧市區后，嫵月對小常燃說道：“那家伙不靠譜，還是我送你去衍天宗吧。”

“姐姐不是有要的事要去做嗎？”常燃并不想就此與分開。“我陪姐姐一起去。我不會搗的。”

嫵月道：“那個不急。我先送你去衍天宗，回來再做也不遲。”

小常燃只能慢吞吞地“哦”了一聲，一邊使勁想還有沒有拖住的辦法。

要不，通知白夜，帶人封林，不讓任何人進出？

那樣，他們不就可以滯留在林子里了？！

“走吧。”嫵月說完，便拉著他迎風而起，快速地往林外飛去。

知道，如果小深兒真的是所猜測的那個人，那麼，他既然可以用金鸞長老來拖住，自然也能用其他人來拖住。

所以，必須盡快離開妖魔界的區域范圍。

而此時的常燃，也察覺出了異常。

這就離開麼，那他來不及通知白夜了。哪怕是就近通知金鸞，趕過來也來不及。

為什麼突然這麼急于離開了？難道是方才在金河府的時候，被看出端倪了？

但轉念一想，又覺得不是。

如果真的發現他的份有問題，不應該再把他送去衍天宗啊！不怕他對衍天宗不利嗎？

應該只是純粹地想趕把他送到衍天宗，然后再去西林打探報吧？

常燃正這樣想著，卻發現離開寂滅森林后，嫵月的飛行速度就放慢了。

嫵月說道：“前面有個果林，我們去摘幾個果子，帶上衍天宗，作為見面禮。”

“果子作為見面禮嗎？”

“嗯。”

“他們不會生氣嗎？”這禮未必也太輕了吧！送還不如不送呢！

嫵月道：“送什麼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我送的。”

“哦。”常燃心道：真自信。

嫵月牽著常燃停落在果林里。

“你在這里等一會，我去摘果子。”

“好。”

嫵月飛上樹，挑了一個大果子摘了，揣在懷里。用眼角的余看了眼“乖乖”等在樹下的小常燃，然后飛躍去了旁邊那棵樹上。

摘一個果子揣好，又飛更遠一棵。

以此類推，一棵接著一棵，越飛越遠。

大約過了一刻鐘，嫵月心想，這麼長時間了，他要離開的話，應該已經走遠了。

于是，收好果子，飛落回地上。

整理了下衫，分辨方向，正要離開，忽而聽得后傳來一個喚聲。

“姐姐。”

嫵月心中一震，回過，看著那個小小的子從果樹后走了出來。

“你……怎麼沒走？”

常燃道：“不是姐姐要送我去衍天宗嗎？”

“我改變主意了。”

“哦？那姐姐是要帶我回家了嗎？”

嫵月沉默了一會，看著他，說道：“常燃，我知道是你。這里不是燼天宮，我要走，你攔不住我。”

“那你為什麼不直接走？”

嫵月道：“你不會真的去衍天宗，我以為你會趁機悄悄離開。”

常燃道：“我沒這樣的打算。”

嫵月嘆了口氣，說道：“那你要如何，你說吧。”

這回換常燃沉默了一會，然后說：“我知道你不是，那樣的人。”

嫵月的目一，問：“哪樣的人？”

“你想讓我以為的那樣的人。”

那天故意說那樣的話，就是想讓他以為是個人盡可夫的人。

他那天是一時氣瘋了，才誤著了的道。

后來冷靜下來想想，本不是那樣的人。

而且這幾天，他一直跟在的邊。是如何對待他這個路邊隨手救下的陌生孩的，又是如何與陸黎這個對有好的男星君相的，他都看在眼里。

“然后呢？”嫵月問。

“我知道以前的燼天宮，作惡多端。如果剿滅燼天宮的是其他人，我都會殺他，為我父親報仇。但，你的話，我可以原諒。我不忿的只是，你為什麼要對我趕盡殺絕？我們朝夕相對那麼多年，我是什麼樣的人，你難道不知道嗎？”

嫵月道：“斬草不除，日后難免就會于被……”

常燃打斷的話，說道：“只要你承認你有苦衷，我，就原諒你。”

常燃看著，心道：我只是需要一個理由，一個讓我奔向你的理由。哪怕是編的、假的，也沒有關系。

嫵月卻道：“我不需要你的原諒。”

“……”常燃的神有一瞬間的震，再度開口，聲音有些發。“為什麼？”

“我們本便不是同路人，沒必要強求。你若是愿意放下前仇，那便各自珍重。若是不愿意，我也奉陪。”

“你就真的對我，毫無？！”常燃的緒被點燃了。

嫵月卻異常平靜：“你為什麼覺得我會有？”

“我們朝夕相對的那八年，于你而言，就真的什麼也沒有存下？！明明你為了我……”

“我第一次見你的時候，你才十歲。”嫵月出聲打斷了他的話。“你知道，那時的我，幾歲嗎？”

不等他作答，便告訴了他：“一百八十一歲。在我看來，你就是一個小孩子。就跟這幾天的小深兒一樣。你覺得，我會對他產生某些特殊的嗎？”

常燃忽然無言以對。

“你還小，才會覺得我們共的那八年，是多麼的重要。如今，你魔了，人生也變得十分漫長。慢慢的，你會發現，八年，只不過是悠悠歲月中的滄海一粟罷了。真的微乎極微，微不足道。”

常燃沒有再說話。

兩人靜靜地對立了一會，嫵月說道：“就此別過吧。勿念。”

說完，便轉過，在變回自己模樣的同時，乘風而起。

微風吹拂著的袂，翩若驚鴻。

常燃站在原地看著，一時都沒有想到要上前阻攔。

在萬毒窟的五十年，他全憑著對的恨意，而掙扎著活了下來。出來后，就是尋，他要向復仇。

不知從幾時起，恨與念想，開始模糊。

他甚至都分不清，這一百年來，自己究竟是在恨，還是在想念？

但是，現在，不重要了。

無論是恨，還是想念，都已經不重要了。

他所重視，所心心念念的一切，在看來，都是那麼地微不足道。

微不足道。

他所有的與恨，都被這四個字擊得潰不軍。

原來，那些歲月，只有他一個人記得。

只有他一個人，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