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三水撅著腚趴在地上，扭著子，哼哼唧唧的道：“我，我也不是故意的，我年紀還小，我只是一時糊涂……”

他向來便是如此，一遇到無法解決的事，就把這個兒模樣拿出來撒告饒，可是一個二十啷當歲，拖著一個癡大肚子的青年，做出這種兒模樣，實在是惡心極了。

下頭有人忍不住道：“你他娘的都二十多了還小呢！！”

“一時糊涂個屁！你糊涂著害了人家一家子好幾個人？”

“你就是個天生的壞蛆，惡心！惡毒！”

“我不是！”唐三水急道：“這，這是他攛掇我的！對！”

他指著胡瓜：“全是他攛掇我的！！都是他攛掇我的！要不我知道啥，我還小……不是，我只是個鄉下人，我啥也不知道！全都是他教我的！”

胡瓜冷然道：“這話我可不認！！”

他向上道：“大人，我實話實說，我當年在江湖上犯了事，僥幸才留得一命，十功夫只余下了三，我要是敢大模大樣的出現，又何必躲到這鄉下來！我給他尋藥，也是要擔風險的！要不是他百般的求我，一日日的死盯著我，我又擔心殺了他會人查到我上……我何必費這樣的事兒！！”

有人道：“你們倆都不是什麼好東西！”

“對，臭味相投！全都不是好東西！！”

劉縣令一直等著大家說了一番，才又道：“唐三水，你若知道他什麼事，也可說出來！”

唐三水一愣，隨即神一振：“我知道！他去年沒錢吃飯，就去鄰縣殺了一家子人，拿到手了一大筆銀錢，回來還請我吃酒……”

“我冤枉！”胡瓜急道：“我那只是吹牛！我沒真殺！他去年還曾找了一個強人，他娘把他大嫂子騙到一，要把他大嫂子賣給他……沒想到那強人莫名其妙的摔斷了，醒了就瘋了……”

兩人你一句，我一句，爭先恐后，互相揭短。

林娘子眼神發冷。

怪不得去年有人跟蹤，正好氣不順，把那人一通狠揍，只是沒想到要問問……居然也是他收買的？

外頭的二哥哥，卻在垂眼思忖。

劉縣令這個尋究底的態度，顯然是真打算一查到底了，他本來還奇怪是為了什麼，但是一路聽下來，顯然……劉縣令更傾向于置胡瓜。

所以，難道是胡瓜的仇家？

但也無所謂了，反正，能收拾唐三水就好。

劉縣令十分盡職盡責，還又問了劉婆子和小劉氏是否知，就連劉婆子也是堅稱不知。

這一審，足足審了兩個多時辰，連書吏都換了兩次，圍觀的里三層外三層。

劉縣令最終道：“一母所生，竟是如此不同，一個關家人弟，有擔當，有如父兄，一個卻是貪婪狠毒，泯滅人……著實人唏噓……”

他長篇大論的慨。

誰都沒有注意到，趴在地上的劉婆子，眼珠子轉，干癟的張了幾次，又死死的閉上了。

大晏律，凡謀殺人，造意者，斬。傷而不死，造意者，絞。

數罪并發，從重。

這個時代是極重口供的，有人指認，而唐三水又認了罪，不需要追索太多證就可以定罪。

最后，唐三水判了斬刑，當場收監，秋后問斬，而問斬的日期都是在秋分之后，本朝一般在十月底，算著也只有不到兩個月了。

而胡瓜，因為他上還有幾樁案子待查，所以暫時還未判決。

唐三水和胡瓜被拖走，唐三水整個人癱如泥，卻朝著劉婆子，哀聲道：“阿娘……阿娘，阿娘啊，救我，救我，我疼，我不想死啊……”

劉婆子淚水橫流，爬著跟了幾步，啞著嗓子悲愴大哭：“兒啊！我的兒啊！！”

縣丞冷然道：“早知今日！何必當初！！”他拂袖走了。

圍觀的人也紛紛道：“這就是老話說的，慣子如殺子！！”

“對啊，全都是當娘的慣出來的！”

“就因為打小偏心眼兒，才把小的給慣這樣的！”

劉婆子趴在地上嚎啕大哭，一聲聲的著：“我的兒啊！我的心肝兒啊！帶了我去吧！”

披頭散發，爬著前行，樣子十分可憐。

于是剛剛還在說著慣子如殺子的人，又看不下去了：“倒也可憐。”

“大兒咋不管呢？他弟弟有錯，就能不管娘了？”

魚塘村的人聽不下去了，嗆著嗓子道：“你們知道啥！這老太婆本不把大兒當人看！”

“就是！這老太婆也不是什麼好東西，就是活該！”

旁人道：“再怎麼也是親娘啊！一把年紀兒子沒了，要怎麼活下去？”

魚塘村的人道：“喪良心賣孫，早就族長休棄除族了！”

“哎喲喲，除族了也是親娘！”

“這樣的娘給你你要不要！”

“這又不是我娘，要是我娘我肯定不能不管！”

一時間吵的不可開。

大房的人也都陸續站了起來，著膝蓋，不止一人看向唐青山，怕他心。

唐青山自始至終，面容平靜。

他好像什麼都沒聽到似的，緩緩的站了起來，因為跪久了，有些僵直，他略微活了幾下，從林娘子懷里接過了閨，直接往外走，看也沒看劉婆子一眼。

二哥哥不由訝然。

他發現，他好像從沒看清楚過他的父親。

他心里好像有一條明確之極的線，在線以上，你怎麼做都可以，他可以一直容忍，甚至一句多余的話都不說……可是一旦你越了線，他就把你刨除出了親人的范圍，那自此之后，你的悲歡喜樂，甚至你生你死，他都毫不容，毫不在意。

旁人怎麼看，怎麼議論，也絕不會搖他半點。堅定如青山磐石。

大房幾個人迅速跟上。

小劉氏自從來了，就一直在嗚嗚咽咽的哭著，一邊留意著四周的靜，一見諸人都走了，爬起來就跟著走了，臉上雖還帶淚，其實卻是如釋重負的。

出來之后，唐里正停了停步子，直接跟道：“你是二河家的？”

小劉氏急道：“是，是。”

唐里正道：“我不管那人跟你是啥關系，反正從此以后，別再進魚塘村兒。”

村里出了這麼一個惡毒東西，他老臉都丟盡了！

小劉氏心大喜，急低頭哭道：“是，是。”

唐里正一見哭哭啼啼，好像他多麼兇，多麼敢怒不敢言似的，頓時不耐煩起來，冷冷的道：“你要舍不得你婆婆，就跟一起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