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玫瑰白塔》第十四章 初冬(06)

湯沸騰起來,使休息室的玻璃窗上起了一層霧氣。

寧樨把背包翻遍,也沒有找到印象中自己明明是放進去了的一面小鏡子。于是只能打開前置攝像頭,將一張餐巾紙用礦泉水浸上殘留的口紅。

蘇雨濃在的下眼瞼下方了一些晶亮的小閃片,說這個做“仙落淚妝”。如今這些閃片散得到都是,用紙巾也不干凈,寧樨祈禱千萬不要吃進里就好。

把手機收起來,隨手在起霧的窗戶玻璃上畫了一個心,這才回到桌邊吃火鍋。

知道溫嶺遠不能吃辣,寧樨點了鴛鴦鍋底。沒有點太多的葷菜,牛、羊和蝦各一份,還有一些手打牛丸,若干蔬菜。從前出去吃火鍋,總是高估自己的食量,點上一大堆,到最后剩下許多,吃又吃不下,不吃又覺得浪費。所以寧樨吸取經驗教訓,覺得自己這回點的分量應該剛剛好。

溫嶺遠已經下大,只穿一件很薄的袖挽起來,拿著公筷下菜,一盤牛,三分之二落了紅湯的鍋里。

寧樨發現了,“哎,為什麼不對半分?”

“我晚上吃不下太多。”

寧樨笑說:“你這樣,會顯得我食量很大。”

“小孩子長,應該多吃一些。”

寧樨頓下筷子,看他一眼,“我十七歲,停留在167.5厘米很長時間,已經不會再長了。”不滿意自己被稱小孩子的委婉抗議。

溫嶺遠笑說:“小園十九歲還長了兩厘米。”

寧樨不那麼高興自己與池小園總被列在一起,雖然,其實池小園與溫嶺遠的關系,比與溫嶺遠要近得多。

寧樨埋著頭,從紅湯火鍋里撈出牛,花一秒時間判斷了沒有,蘸一下味碟,送進里。燙得舌頭痛一下,拿過椰喝了一口,才又說話,“小園不住在這里?”

住在街對面的小區,單獨租的房子。”

是不是來青杏堂很多年了?”

“快到兩年。”

從前沒有嫉妒過什麼,這應該是第一次。越嫉妒越要追問更多,這是什麼心理?好像在自一樣。寧樨悶悶地想。

溫嶺遠吃得確實不算多,仿佛都沒有幾下筷子,尤其途中,他的手機一直彈出來微信消息提示。教養使他不會在飯桌上玩手機,但他明顯注意力被影響。

“是不是急事?你要不要回個電話什麼的?”

“沒事。等送你回家之后再說。”

“你知不知道,”寧樨拿筷子夾著翻滾湯鍋里的牛丸,這需要一點巧勁,嘗試了幾下都沒功,“你這樣說有點像在催促我趕吃。”

溫嶺遠微笑解釋:“如果你了解我,應該知道我不是這個意思。”

寧樨眨一下眼,“可是,我并不了解你呀。”

丸總算被夾起來,沒等寧樨放進碗里,筷尖一,牛丸直接跌回滾湯里,濺起湯,澆在手背上。

驚得“啊”了一聲,差一點松手丟掉筷子。

溫嶺遠探查看,“燙到了?”

“沒……”

溫嶺遠將火關滅,站起走過來,抓著手臂,“過來。”

帶去廚房的水槽旁,擰開水龍頭。

寧樨挽起兩邊的袖,把手臂遞到涼水下。溫嶺遠轉離開了廚房,應該是去拿藥。初冬水龍頭里流出的已覺得冰冷,淋得皮都有點泛紅。

寧樨判斷并沒有燙傷,也就熱湯剛剛濺上去的那一下有痛。不過,也無妨讓一下溫嶺遠的小題大做。

溫嶺遠很快回來,拿著燙傷膏。

寧樨關掉水龍頭,自覺把手出去,溫嶺遠卻將燙傷膏的蓋子擰開之后,遞給

寧樨愣一下,意識到是要讓自己

不是吧?既然和池小園是一樣的,怎麼在傷這件事上,溫嶺遠卻要厚此薄彼?

寧樨把快要掉下來的兩只袖子又往上挽了幾圈,接過燙傷膏,出來一點,在手背上敷衍地抹了幾下。是真的沒事,手背上好淡幾點紅痕,不仔細看都看不出來。

遞回燙傷膏,溫嶺遠沒有第一時間去接。

寧樨抬頭看一眼,發現他的目落在的左手的手臂上。

白,留下疤痕就很醒目。考慮過要不要文一個文遮擋,怕疼,去了幾次文店,都臨陣逃。

寧樨沒什麼所謂地將袖子拉下來。知道小臂上這樣明顯刀切割出來的傷口,很難說得清楚來歷,但是如果溫嶺遠問的話,會很愿意解釋。

溫嶺遠接過燙傷膏就轉走了。

他沒有問。

寧樨坐回到桌邊,筷子拿起又放下,不再有胃口。只聽說過回鍋,沒有聽說過回鍋海底撈。

溫嶺遠很快回來,要再開火,被寧樨一攔,“我好像已經吃飽了。”

溫嶺遠往還剩下的那堆蔬菜掃一眼。

“我可以帶回去,讓湯阿姨炒菜吃。”寧樨也知道浪費不好,其實正常能吃得下的。

再次上車的時候,雨已經停了。

寧樨頭靠在車窗上,對溫嶺遠說覺很困,想睡一下。沒有睡,睜眼看著車窗。路上有個人穿得,很薄的夾克不夠寒,裹了迎著風走。明明車廂里暖氣足夠,在風大起來,卷起地上枯葉的那一瞬間,寧樨也跟著那個路人一起了一下脖子。

車到小區門口,寧樨背著背包,提上袋子,袋子里除了服,還有打包好的一包蔬菜。

溫嶺遠手臂搭在方向盤上,側,“提得嗎?不行我送你到門口。”

“可以,沒有太重。”

寧樨關上后門,沖他擺一下手,很快就走了。走進大門的時候,特意回頭看一眼,車已經開走。

掏鑰匙打開門,家里的景讓寧樨驚訝。

寧治東竟然在,坐在客廳沙發上喝一碗湯,好像是紅糖醪糟湯圓,聞到香味。電視開著,在放午夜新聞。

“都幾點了,這時候才回來?”

寧樨沒有吵架的力,但有吵架的,只要寧治東繼續拱火并且應戰。

把袋子放在玄關落塵區,換鞋,冷冷淡淡地說:“今天學校辦歌手大賽,我沒跟你說過?”

“哦,”寧治東想起似乎是在某一天的早餐桌上聽寧樨提過這麼一回事,“那你得了第幾名?”

看來,不是寧治東替買的獎了。

寧樨把袋子里的那包蔬菜拿出來,擱在餐桌上,往二樓走,順便說了句:“冠軍。”

寧治東放了碗,驚訝道:“冠軍?”沖招手,“有獎狀吧?給爸爸看一看。”

寧樨已經上了臺階,有點兒不耐煩地走下來。把書包擱在沙發上,從里面掏那座冠軍獎杯。

組委會可能經費張,克扣了獎杯的預算。寧樨撈出來的獎杯,是底座和作為主的鍍金音符,“尸.首分離”的兩部分。

愣了一下,寧治東也愣了一下,哈哈大笑。

“今天公司有事,不然我該去看看。”他把那兩部分拼了拼,拿在手里看,“要什麼獎勵?”

寧樨有些驚訝,因為此刻寧治東顯然真的很高興。

在沙發上坐下,并著和腳,姿態足夠端正,像個聽話的小學生。判斷,這時候是談判的好時機,不管溫嶺遠說的那套理論有沒有用,總歸值得一試。

“我不要獎勵,我想跟您做一個易。”

洗過澡,寧樨趴在床上,累得頭痛,但郁結的心沒有紓解,一點也睡不著。

這個時候,蘇雨濃應該已經睡了。即便還沒有睡,寧樨也不知道應該怎麼跟傾訴。

可能只是心思敏捕風捉影,覺,以外賣送達為一個節點,那之后,與溫嶺遠之前的那種輕松且隨意的氛圍,突然間然無存。

溫嶺遠是一個有魔力的人,當他視線注視的時候,覺到輕松、愜意,仿佛自己被無限包容;一旦他走神,或者移開視線,這所有春風春雨一樣溫和的,頃刻會被加倍的的焦慮和痛苦取代。

周一的青杏堂一貫繁忙,因為這天有溫鶴庭過來坐診。

溫家除溫嶺遠父親這一輩,幾乎世代從醫,最早能追溯到道年間。戰爭年代,溫家醫館被毀,溫氏后人為保存藥方、醫典和名貴藥材,幾經輾轉,從長江南岸遷移到西南深山避災,其間多位溫氏族人死于戰禍,最后只剩溫鶴庭祖父這一脈得以保存。

和平年代,溫鶴庭繼承父親志,自西南回遷南城,弘揚家學,重建溫家醫館。以妻翟氏之名為醫館命名,一則紀念與妻濡沫深,二則念翟家在溫家落魄之時鼎力相助,三則寄醫館重生,如青杏初生,欣欣向榮,終有一日碩果累累。

在南城,倘要看中醫,多半會認準溫鶴庭這塊金字招牌。

老爺子有規矩,未免黃牛炒高價,不收診金。問診需提前預約,一次只放二十個號,從上午十點工作到下午六點。他年事已高,對患者負責,不愿長時間工作,心勞頓以至影響判斷。

饒是如此,仍有未曾預約的人大排長龍,寄于預約號看畢之后尚有余裕。

池小園這一天也有得忙,這是很好的學習機會,幾乎一整天都在圍著老爺子打轉,既做助手又做學徒。

溫鶴庭只治疑難雜癥,小病小痛就轉給溫嶺遠或是章醫生醫治。

六點一到,池小園去門口掛上“今日號畢”的木牌。將大門一關,準時下班。

所以,這也是池小園最喜歡的一天,雖然忙,卻可以不用加班。

晚飯在青杏堂吃,是溫鶴庭的長孫溫濟深遣餐廳的人親自送餐過來。

當歸牛、赤金胡桃仁、四湯煲樅湯、合歡花皮秋葵、香茅陳皮兔丁……各種菜式擺一桌子,香味俱全。

溫鶴庭很是不屑,“濟深又來拍馬屁。”

溫嶺遠笑說:“您每回都這樣說,每回卻也吃得開心。”

“我是不愿浪費。他沒出息,估計自己也知道丟臉,半年不去見我一次。”

“我哥是怕您將他掃地出門。”

今天晚飯章醫生也在,因為每逢周一晚上,飯吃著吃著就會變答疑時間。

他們日常遇到什麼不甚確定的地方,都會在這一天請教溫鶴庭。溫鶴庭就是一部行走的醫典,還是時時刻刻都在更新的那種。

大門口忽有人敲門。

池小園坐在里面的座位,應門不方便。溫嶺遠讓坐著,自己去開。

原以為是哪個求診的病人,哪知大門一打開,外面站著寧樨。

溫嶺遠穿一件象牙,仿佛是很和的材質,只是看著就覺暖和。

寧樨只瞥一眼,刻意地將目移向他后,“你們今天怎麼關門這麼早?”

“爺爺過來坐診,今天不加班。”

寧樨跳上臺階,聽見茶室傳來溫鶴庭問詢的聲音。

寧樨高聲喚一聲:“溫爺爺!”

溫鶴庭笑著應答:“是小寧樨啊。”

作者有話要說: 不出意外后天V,當天會有三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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