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樓的人果真，擺放的全是書畫，駐足鑒賞的都是些書生，跟在后的春英才松了口氣。二太太讓自己跟著，再三叮囑不離徐靈蕓半步，也要盯著，莫讓陌生男子給沖撞了。

幸好姑娘也乖覺，只挑了這麼一個安靜人地方溜達，沒讓春英膽戰心驚的。

掌柜臉上也帶著笑，二樓的人本就不多，剛剛讓小廝攔著，不會再有人上來，如果徐姑娘對書畫不興趣，只瞅兩眼便離開，那就更好不過了。

可惜事與愿違，徐靈蕓不僅對書法興趣，對畫作更興趣，走一步停一下，瞪大眼盯著各畫作，眸里全是贊嘆。

幾個書生見掌柜領著一個戴著紗帽的姑娘賞畫，有好奇的，有避嫌的，也有不以為然的。

幸好修養到家，沒上前貿然唐突了徐靈蕓。

徐靈蕓一邊看，一邊心里驚嘆這些畫作一幅比一幅好，哪里分辨得出真假來？

看來都說珍寶閣的即使是贗品，也是多著人收藏的，難怪門庭若市。

瞅著一幅山水畫，徐靈蕓走不了。

這枝頭上的雀鳥仰著頭，似是看著藍天，又仿佛在等著同伴們。尖尖的小，靈的雙眼，就像真的一樣，耳邊還能聽見鳥雀嘰嘰喳喳的清脆聲。

徐靈蕓越看越是歡喜，要是哪天的畫也能到這個境地，那該多好……

“這是仿王老先生的畫作，雖不是真品，但筆細膩，仿得不是形，而是神，也算是一副上好的畫了。”

邊忽然有人開口解釋，徐靈蕓一驚，春英倒是立刻擋在的前：“你是誰？”

年輕的男子穿一襲青，玉冠黑發，端的是溫潤如玉，看著徐靈蕓微微笑道：“蕓兒，許久不見了。”

“……聶表哥？”徐靈蕓想了想，會這樣的，只有小時候那位伯娘的侄子了：“不是說半月后才到，怎麼已經先來了？”

聶睿羽笑笑，搖頭道：“今兒剛到，聽說了珍寶閣，特地過來瞧瞧的。”

徐靈蕓點了點頭，原本兩人就沒多悉，后來又分開了將近十年，能認得出聶睿羽已經不容易了。不過還戴著紗帽，這人怎麼認出自己來的？

“聶表哥，你怎麼看出是我？”

聶睿羽依舊笑著，解釋道：“你剛剛為了看畫，開了一點薄紗，我看見了你。”

徐靈蕓納悶了，是眼睛，就認出來了？

“你的相貌，跟華姨很是相似，一眼就瞧出來了。”

點頭，也是，聶睿羽離開的時候將近十歲，對華月喜的印象自然要深一些。

“不過，華姨居然讓你一個人出來？”聶睿羽倒是有些驚訝，瞥了眼春英和旁邊的中年男子。

徐靈蕓這才退后一步，低聲介紹道：“聶表哥，這是珍寶閣的掌柜。”

聶睿羽更驚訝了，徐靈蕓不但一人出來，還跟珍寶閣的掌柜如此悉？

這珍寶閣十分有名，不達貴人前來，還沒聽說哪個讓掌柜親自招待帶路的。

“見過掌柜。”聶睿羽抬手作揖，他剛才走了一圈，對珍寶閣甚是喜歡，自是對這位掌柜的眼力更為佩服。

這里的東西，即使是贗品也都是極好的。沒有好的眼力，哪里能做到，掌柜不是一般人能夠勝任的。

“聶公子有禮了。”掌柜回了禮，轉頭對徐靈蕓道：“姑娘，時辰差不多了，在下這就送姑娘到門口，馬車怕是已經等著了。”

徐靈蕓雖有些意猶未盡，不過在這里遇到聶睿羽，稍稍說幾句寒暄還好，畢竟不是會客的好時候：“那就有勞掌柜了。”

跟聶睿羽道了別，客氣地說改日請他到蕭家做客，就跟著下樓了。

沒想到蕭晗已經等在馬車里，徐靈蕓著頭皮上了車，小聲道歉：“讓大爺久等了。”

誰能想到他看帳會如此之快，讓徐靈蕓好生尷尬。

更沒料到的是，聶睿羽居然跟著下樓了。等上了車，才在車外低聲囑咐：“蕓兒路上小心，以后別一個人獨自出門了。”

徐靈蕓聽得頭皮發麻，這話說得如此親，好像他們有多悉一樣。可是兩人十年沒見過面，語氣實在過于親昵了一點。

若是只有一個人，或許會客氣地應幾句。如今有蕭晗在旁邊，徐靈蕓臉頰紅，尷尬得想要立刻找個坑把自己埋了：“聶表哥放心，我是跟著大爺出門的……”

“大爺？”聶睿羽一怔，倒沒想到蕭家大竟然會帶著貴妾的兒出門，詫異之后連忙在外有禮地道：“見過蕭大，是聶某失禮了。”

蕭晗依舊沒有出聲，徐靈蕓已是習慣了，聶睿羽卻覺得頗為尷尬，幸好端硯開口解圍：“我家爺不這些虛禮，等聶公子到蕭家時，蕭府必定好好做一回地主之誼。”

聶睿羽是聽說蕭家大不好相，即使心里有點介懷，卻被這位大爺邊的人好聲好氣地圓了話，也不好再說什麼了。

徐靈蕓卻想，蕭晗這副冷冰冰的樣子，難怪邊要有端硯這樣八面玲瓏的機靈人了，要不然生意還沒做，就得罪了一大群人。

馬匹“嘚嘚”的聲音傳來，車廂很安靜，安靜得徐靈蕓都能聽見自己的心跳聲，不由抿著有點心慌慌的，終于鼓起勇氣小聲問道：“大爺，我們這是去哪里？”

蕭晗瞥了一眼，淡淡道：“回府。”

“啊？”徐靈蕓驚呼一聲，雖然該買的都買了，可是以為還能去有名的春風樓看看，還有熱鬧的集市。想了想，還是爭取了一下：“大爺可是有急事要先回府？難得出府，我可以跟春英去春風樓，只看一眼就好……”

被蕭晗盯著，聲音越來越低，腦袋也要到口去了。

大爺的眼神真可怕，是怪自己多事，耽誤了他嗎？

其實，徐靈蕓還沒及笄，出外只要戴著紗帽就好。多數未出閣的姑娘都是這樣的，更何況又不是出高門大戶，哪里來那麼多的規矩？

偏偏華月喜看的，好不容易出來一趟，卻早早回去，心里實在憾。

“春風樓是酒樓，吃飯的地方，不是用來看的。”半晌，蕭晗才緩緩開口，轉開了落在上的視線。

“但是聽說春風樓里有一位厲害的說書先生，還有古琴指法非凡的琴師！”徐靈蕓說到興致的地方，雙頰紅撲撲的，一雙大眼閃閃發亮，似乎恨不得馬上飛過去看一看。

蕭晗皺了皺眉頭，被撲閃的大眼睛盯著，許久才道：“只能呆小半個時辰，那里得很，要跟在我邊，一步都不能離開。”

“嗯，一步都不離！”只要能去，徐靈蕓說什麼都會答應的，高興地對蕭晗笑了笑：“多謝大爺……可是，真的不會耽誤你的事？”

“沒事，”蕭晗生地答完，轉開頭又不吭聲了。

徐靈蕓瞅了他一眼，覺得蕭晗雖然面冷，但是心腸不壞。都抱著被拒絕呵斥的念頭了，誰知蕭晗雖然面無表，有點不高興，還是答應了。

越發覺得，剛剛當作添頭買下的龍玉佩，是最明智的決定了！

車外的端硯約聽見里面兩人的對話，二話不說就將掉頭往春風樓去了。

春英也是一臉興，眼睛閃閃發，不確定地又問了一句：“端硯哥，我們真的要去春風樓嗎？”

端硯笑著點頭：“是啊……話說回來，你家姑娘怎麼知道春風樓的？”

春英兩手托著腮幫子，一臉驕傲地說道：“我有次跟著二太太出門的時候見到的，就跟姑娘說了。”

端硯頗為憐憫地瞥了這小丫鬟一眼，原來是造的孽。估計以后，春英能出門的次數怕是要大大地減了：“以后有什麼事，別都通通跟你家姑娘說。”

“為什麼不能說？”春英皺著眉頭，苦苦想了一會，掰著指頭道：“姑娘天天躲在家里不出去，怪無趣的，我也想要給點樂子。”

端硯忍不住小聲問：“你都跟你家姑娘說了什麼？”

這個小丫鬟大大咧咧的，就是有點口無遮攔，什麼都敢說，讓人頗為擔心。

春英不負眾，也小聲回他：“年初二太太去廟里打醮，二太太和姑娘都在馬車里面，外頭的好事都沒看見。我正好坐的轎子，一路上起簾子看了不，都跟姑娘說了。”

“比如？”端硯越聽越擔心，這小丫鬟不會教壞家姑娘吧？

“比如，賣葬父？”春英歪著頭，苦思冥想：“有個穿著鮮的爺是要給錢給小姑娘葬父，誰知小姑娘不愿意。不過那爺確實長得不怎麼的，頭大耳，還是將軍肚。等過了一會，又來了一位爺，風度翩翩，玉樹臨風，那小姑娘就愿意了。前頭的爺不樂意，帶著家丁就打了起來，也不知道最后誰打贏了。”

端硯眼皮一跳，開始頭疼了：“這種事怎麼好跟未出閣的姑娘說的？你以后別告訴徐姑娘，看過就忘了吧。”

“我覺得有意思的，不過姑娘似乎不興趣。”春英皺著臉，想起自己繪聲繪說了半天，才得了徐靈蕓不咸不淡地幾句。

“你家姑娘說什麼了？”端硯挑眉，十分好奇地追問一句。

春英板著臉，學著徐靈蕓當時的語氣淡然地道：“那姑娘以貌取人，不會有好結果的。”

端硯聽了，險些摔下馬車，驚訝地問：“徐姑娘何出此言？”

春英晃著腦袋，裝模作樣地道：“姑娘真厲害，我后來讓蕭家采買的婆子打聽了一下，才知道兩位爺打了一場，兩敗俱傷，前頭的爺丟下銀兩就走了，那小姑娘纏著后面的爺被帶走了。誰知不到一個月，就被那爺的正房以竊為名押送到府衙，很是吃了一番苦頭才放出來。”

聞言，端硯無奈地說：“徐姑娘這番話，不免太偏頗了一點。長得好的，不一定都是壞人。你看，大爺長得好，人也好，二太太也是。”

春英連忙點頭：“二太太是好，大爺……我就不清楚了。”

端硯張了張口，想要夸大爺幾句，偏偏都是不能說的，郁悶得要命，只含糊道：“日久見人心，你和你家姑娘以后就能發現大爺的好了。”

春英懵懂地點頭，又大咧咧地拍了下端硯的肩頭，笑道：“放心，我家姑娘從來不會以貌取人的。”

端硯著被拍疼的肩頭，暗自嘆氣：要是徐姑娘以貌取人的，事就好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