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瑛還維持著蔡兒走時擁著被子靠在床頭的姿勢，吩咐放下紗帳。

淺的紗帳遮住了慘白的面容，也遮住了臉上的表。

長手長腳的黑丫鬟阿弩坐在床邊的腳踏上說得眉飛舞，“姑娘想知道福廣王的英雄事跡？姑娘你是要拋棄蘇掌院，改喜歡福廣王了？”

霍瑛下意識跟著念了一聲，“蘇掌院——”

原來，華二姑娘不但有霍延之做未婚夫，還有個蘇掌院做心上人，怪不得嚷嚷著死都不嫁給霍延之，還折騰出上吊的事來。

黑丫鬟雙眼晶亮，連連點頭，“是啊是啊，姑娘你天天念叨什麼非蘇掌院不嫁，要奴婢說，福廣王生得那才俊！奴婢就沒見過比他還俊的！

當然，蘇掌院也很俊！但蘇掌院老了呀！而且福廣王會打仗啊，打架肯定也很厲害！

姑娘，男人生得俊當然很重要，但要是生得俊還會打仗就更好了呀！”

霍瑛回想起那踹開門的年輕人，應當就是霍延之的，當時還迷糊著，只匆匆掃了一眼，大約還能記得他的模樣，確乎是極俊的。

一旁的胖丫鬟阿戟小聲哼哼，“姑娘問的是福廣王的英雄事跡，你不會說，就讓我說啊，我會說的”。

阿弩狠狠瞪了一眼，“就你那笨笨舌的模樣，能說得清楚嗎？我這不就說到了嗎？”

福廣王霍延之的英雄事跡整個大蕭都在傳唱，五年前，匈奴犯邊，西北守將華老將軍攜華氏一門青壯盡皆披掛上陣。

不想監軍的太監因一己之私延誤軍，玉門關破，燕云十六州失守，華氏兒郎幾乎全部戰死沙場。

其中就包括寧河長公主的夫君華老將軍和唯一的兒子華將軍。

危急時刻，政和帝下旨為霍延之和華府的二姑娘賜婚，責令霍延之以半子的份跟隨援軍前往西北迎回華老將軍和華將軍。

霍延之這一去就是五年。

五年后，他一力將匈奴人趕出關外，收復燕云十六州，奉回了華老將軍和華將軍的骨，榮歸京都。

而華二姑娘則了霍瑛。

霍瑛不由牽起角，那個太皇太后日日憂心立不住的孩子已經長大人，還長了如斯英雄了得的模樣，太皇太后不知道有多高興！

“可惜，福廣王的外祖家太壞啦，竟然造反，生生把霍太皇太后氣死了！被皇上滅了三族！”

“霍家，造反，滅三族——”

霍瑛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霍家怎麼會造反？

榮寵無雙、百年書香的霍家，又怎麼會被誅滅三族？

在大婚前夜橫死，霍家又造反被滅三族，太皇太后也死了——

死后，到底發生了什麼事，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是啊是啊，那個霍家可壞了，聽說皇上滅霍家三族的時候，十個劊子手整整砍了一天，才終于把霍家人的頭全部砍下來了，午門地磚上的都汪起來了，能浸到腳背！還好福廣王不像霍家的人——”

阿弩尚未說完就聽床上的霍瑛佝僂下腰痛苦地咳了起來，正遲疑著要不要起帳子。

阿戟忽地啊地喊了起來，“！是！姑娘吐了！”

隨著的喊聲，霍瑛痛苦的咳聲變了作嘔聲，淋漓的鮮隨著的嘔聲涌了出來，噴灑到桃花朵朵的被面上，夾雜著一滴又一滴碩大的淚珠，泅了上好的錦緞，淋暗了那艷的花朵。

阿弩忙撲上前去拍霍瑛的后背，一邊喊著讓阿弩去人，霍瑛卻還在不停地嘔著，似乎要將心肺都嘔出來……

……

……

寧河長公主下定決心要好好管教自己這個長歪了的二孫，命人將的院子守住，不許霍瑛出門，也不許任何人去看。

不想傳話的丫鬟剛走，阿戟就氣吁吁地跑了過來，用那洪亮的大嗓門喊道，“長公主，不好了，不好了，姑娘吐了！一口又一口的，吐得沒個完！”

寧河長公主，“……”

寧河長公主眼前一陣陣發黑，幸虧丫鬟扶得快才沒栽倒，哪里還顧得上什麼足，一疊聲地喊，“快去徐太醫，再拿了我的牌子去宮里請太醫，請大姑回來！”

說著甩開丫鬟的攙扶，撒就往鴻雁居跑。

阿戟木愣愣看著健步如飛的寧河長公主，撓了撓后腦勺，不是說長公主一直不好，走路都要人扶麼？怎麼還能跑這麼快？

寧河長公主趕到鴻雁居時，霍瑛已經昏迷過去了，徐太醫單膝跪在床榻邊正在為診脈，見寧河長公主來了，忙起行禮。

寧河長公主一把揮開他，撲到床邊，床上的安靜地躺著，面慘白，呼吸急促，昏迷中雙眉兀自蹙著，仿佛有著說不盡的憂愁。

寧河長公主心中大痛，眼淚頓時就滾了下來，這個二孫向來比男孩子還皮實，什麼時候這般安靜地近乎沒有生氣過？

“怎麼樣？”

徐太醫遲疑，寧河長公主眼神一厲，“說！有一字瞞，我的乖乖兒有個好歹，我要你的命！”

徐太醫惶恐跪了下去，“長公主恕罪！實在，實在是，二姑娘不知怎的，竟似是中了很重的迷藥，如今又似是因為怒極哀極而致心肺損，吐昏迷，微臣實在，實在不敢斷言”。

寧河長公主愣住，怒極哀極？

因怒極哀極而致心肺損，吐昏迷？

就因為霍延之登門拜訪，讓去見他一面？

怎麼可能？

的乖乖兒將登門拜訪的霍延之打得心肺損，吐昏迷還比較像！

只事實擺在這里，吐昏迷的的確不是霍延之——

寧河長公主手了安靜躺著的慘白的臉蛋，唔，是嫡親的孫兒沒錯了。

至于迷藥——

“去開藥方，不該說的，一個字別說！”

徐太醫滿頭大汗，忙行禮出去了。

寧河長公主拉起霍瑛的手上臉頰，等控制住眼淚才命阿弩和阿戟進來。

阿弩口齒清楚又伶俐，雖然嚇到了，卻還是將當時的況說得清清楚楚。

寧河長公主懷疑問道，“沒有別的事發生？”

阿弩吧嗒吧嗒地直掉淚，“長公主，奴婢絕對不敢瞞長公主的！這段日子，每每蔡姑娘來了，姑娘就將奴婢們打發得遠遠地。

今天也是一樣，奴婢們本不知道姑娘和蔡姑娘在屋子里做了什麼！

后來蔡姑娘走了，說姑娘吩咐不許去打擾，奴婢們更不敢進屋了！

奴婢們真的不知道姑娘怎麼突然就吊脖子了！

剛剛也是，姑娘問起福廣王爺的事，奴婢就是如實說了，剛說到霍家造反，誅了三族，姑娘就突然吐了，還一口接一口地吐個沒完！奴婢真的不知道發生什麼事了啊！”

寧河長公主又仔細盤問了兩遍，見問不出什麼，讓們先下去了，遣人私下里去查蔡兒和的丫鬟。

霍瑛足足病了一個月，低燒不斷，高燒迭起，還時不時咳。

寧河長公主又是后悔又是害怕，一再地向霍瑛保證只要好了，什麼都依，卻是在暗示，一定幫退了與霍延之的親事。

各種靈草補藥更是連天價地往鴻雁居送，又請了幾十個道士、和尚日夜圍著鴻雁居念經。

這樣折騰了一個月，霍瑛終于不再起燒，咳的癥狀也漸漸止住了，只偶爾咳嗽幾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