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姣姣沖齊老太太甜甜的笑了一下，恭恭敬敬，低眉順目，宛若伺候老佛爺那般，扶著老太太的一條手臂回了屋。

同繡娘站在一起的，向來沉默寡言的齊二娘子，松了口氣。

轉看著繡娘，板著臉吩咐道：

“老太太同意了，但是條件我來之前也同你說了，你需要替咱們家的人，每人都做一件冬外，還需要替咱們做些小件的繡活兒，這些繡活兒是我們要拿去集上賣的，你要拿出十的繡功來，不許懶惰耍，你們大澤南邊兒的人，就耍。”

那位大肚子的繡娘，秀氣干燥的臉上，立即一副泫然泣的表，拼命搖頭，

“我不會的，二娘子，我真的不會的，你相信我，我家中還等著用錢，肯定不敢不用心。”

齊二娘子面無表的看著繡娘，指了指堂屋的一張椅子，說道：

“你往后就坐在這兒繡，這里亮，咱們姣娘的品味好，有什麼不懂的，盡管請教去，說的，你要照著做。”

待完，齊二娘子轉就走了。

今兒一早便去了黃果村鰥夫家里，把這位繡娘請了過來，蘋果都還沒有去賣。

現在盛姣姣不僅僅讓去各個村子里售賣蘋果，還讓每日往集上幾位小販那里，送一趟蘋果，所以每天也忙得很。

昨天齊二娘子收了這繡娘得幾塊繡帕，準備今天將該做的事兒盡快做完，拿著繡帕去集上賣賣看。

剛走沒多久，齊大姑娘就拿著一只大簍子進了堂屋，看了一眼繡娘的肚子，將裝滿了針線的簍子給了繡娘，問道：

“你這肚子幾個月了？”

“六個月。”

繡娘起來，雙手接過簍子，將簍子放在旁邊的一張小幾上，了自己的肚子，臉上的表全是苦。

齊大姑娘見狀，拉著繡娘坐下來，看了一眼盛姣姣和齊老太太離去的方向，低聲問道：

“你是從南邊兒來的？那，你可曾見過一個姓盛的，長得特別好看，特別俊俏的男人？”

有些著急的比劃著，

“這麼高，瘦瘦的，功夫極好，看起來有點兒游戲人間，其實飽讀詩書，說起話來還深沉。”

繡娘茫然的看著齊大姑娘，搖了搖頭。

本不知道齊大姑娘說的是誰。

齊大姑娘著急的看著繡娘，又比劃了一下，“這樣的，這樣的......”

然后，頹然的放下了比劃的雙手，神懨了下來，

“真是人海茫茫啊，算了，沒準兒真死了。”

“大姑娘說的是誰？”

繡娘微微歪著頭，不解的看著齊大姑娘。

齊大姑娘回過神來，心中微微的嘆了口氣，沒說什麼，給了繡娘關于齊漳的量尺碼，讓繡娘先給齊漳做一對護腕，然后轉就進了齊老太太的房。

盛姣姣還在老太太房里，正在給阿婆捶肩。

只見齊大姑娘走了進來，往老太太的炕上一坐，說道：

“我聽說這個繡娘是被發配到咱們這兒來的，唉，都是苦命人......”

本來正在著盛姣姣捶肩的老太太，微微掀開一些眼眸，哼了一聲，道：

“都是苦命人，誰又比誰好過？咱們這兒貧瘠，是不是個人，都會被流放到咱們這兒，皇帝老兒也知道咱們的日子過得不好，那怎麼這麼世世代代的人過去了，也沒給想想辦法？”

治壽郡的郡北，那才是流放犯的重災區，所有的流放犯都會被流放到郡北去放羊。

那些都是奴籍，可以隨意被人捕捉買賣的。

按照大澤例律，奴籍想要變良籍，除非與良籍婚配，或者進軍營從軍，又或者給集衙繳納一筆改籍費，才能離原來的奴籍。

簡托如此，齊家請來的那位繡娘，想來也是如此。

對于這些奴籍來說，其實被人捕了去，也是一條不錯的生路，至人家要用到奴才，才會捕了奴籍的流放犯去伺候。

可治壽郡的人自個兒都養不活了，哪里能養活奴婢？

是以，奴籍的人滿郡北的跑，不能做生意，不能買賣房屋良田，讀書致仕更是想都不要想，除了以上除了婚配、從軍、納金三條路，基本就只能死。

哦，人還能去軍寮從。

所以誰可憐？治壽郡的人都可憐，就沒有不可憐的人。

盛姣姣沒有說話，繼續給齊老太太捶著背，心里思索的卻是另外一件事。

上輩子，這種九族連坐的刑罰，實際上后黨里就有人想廢了。

一人獲罪，不就誅九族，大澤立國幾百年，造了多無辜人枉死，又有多人明明什麼都沒做，卻被自己都不知道的罪名連拔起，從此顛沛流離，從云端跌落到塵埃里。

多大的罪，還能連累到白發父母，嗷嗷待哺的嬰兒？

為了廢掉株連九族這樣的刑罰，后黨上下鉚足了勁兒，和保皇黨展開了一場拉鋸戰。

后黨要創新，要仁政，要休生養息，要福澤萬民，要殷澤大赦天下。

因為后黨里的大多數人，都是從治壽郡走上來的，是托著盛姣姣，推著盛姣姣，一路把盛姣姣抬到皇后位置上的人。

他們其中，又有大多數的人，或者自己這一輩，或者是先祖那一輩，被流放至治壽郡的。

所以他們知道九族連坐這樣的刑罰，是有多麼的不公平，也有多麼的殘酷。

但不大澤立國之后就有九族連坐這樣的刑罰，大澤立國之前，也有這樣的刑罰。

后黨不過螳臂當車，想要撼例律，想來有多麼的不容易了。

那一段時日，驚得盛姣姣給遠在邊疆打仗的譚戟連寫了兩封信，要他派邊軍到帝都，暗中護衛后黨里的肱骨大臣們。

不然，后黨里還不知道要莫名其妙的死多人。

或許是因為從小長在治壽郡，盛姣姣對于那些苦難的，并沒有那些流放犯們那麼深。

就如同現在的齊老太太一樣，對于大著肚子的繡娘，并沒有多惻之心。

因為們從小的生活環境就是如此，沒有見識過別的郡，那更好的生活。

所以也不覺得這樣的日子，過得能有多苦。

之所以維護后黨，要譚戟暗中派邊軍守護他們，只是因為與他們是一黨，是他們的代表，是他們的利益總結。

所以后黨要仁政，盛姣姣就必須領著他們與殷澤戰斗。

重生一世，盛姣姣忽然能共那些被無辜牽連的流放犯家人了。

抬眸，了一眼齊老太太的窗外，那綠蔭遮日的齊家院子。

這一院落之外，是一片無邊無際的黃土。

治壽郡每年的降雨量到人。

這個鬼地方，誰待得下去？

盛姣姣的心有點兒沉重，低聲的說道：

“我想著，要不咱們家養幾個下人吧？給各房都配個小廝丫頭......”

“這是有多錢使？能這樣糟踐的？”

的話還沒說完，就被齊大姑娘一口打斷了。

坐在小幾邊的齊大姑娘一臉的痛心疾首，看著正給齊老太太捶肩的盛姣姣，

“你方才給家里請了繡娘，這是一筆多大的開銷啊，還不說牛的工錢了，我的姑娘唉，你曉得開給牛的工錢，都能買多條人命了嗎？現在你還要養下人，不行的不行的，我不缺人伺候，我不要。”

多一個下人，就要多費一口口糧，齊家這麼多口人，挨過過窮，如今日子好不容易好過一點點，盛姣姣今天花一筆，明天花一筆，花出去的都是大錢，都是可有可無的奢侈。

齊大姑娘心疼。

齊老太太也覺得沒有必要，他們都是窮苦慣了的人，說請個繡娘做繡活兒吧，也勉強可以，但養下人這種事兒，就顯得很多余。

下人會做的事兒，他們自個兒就能做了，為什麼還要專門養幾個下人去做？

那下人把活兒都干了，齊家人做些什麼呢？總不能混吃等死吧。

見齊大姑娘與齊老太太都不贊同，盛姣姣也沒再見池，只伺候了一會兒齊老太太，就出了門去看牛。

牛已經將一紫檀木刨得差不多了，又去了藥田采藥。

就真正的如同一頭牛般，片刻不得閑。

盛姣姣一個人在小樹林里轉悠著，手里拿著個土陶罐子，這里灑灑水，那里灑灑水。

沒過一會兒，就累了。

于是躺在了一棵被放倒了的紫檀木上，雙臂了個懶腰，枕在了腦后，悠悠的著被稀疏樹蔭遮蔽了的天空。

治壽郡的天空并不好看，灰灰的，風一起，就宛若蒙上了一層黃的煙沙。

但是，這比起上輩子帝都皇宮中，那被切割得四四方方的蔚藍天空，讓盛姣姣覺得心曠神怡的多。

緩緩的閉上了眼角，躺在樹木上，一邊等著齊橈回來干活，一邊盤算著買騾子的事兒。

不知不覺的就睡了。

譚戟過來，看到的就是這一幕。

煙灰的吹落在地上，黃土中有著幾棵細弱的小草，盛姣姣躺在已經被放平了的樹干上，雙手枕在腦后，呼吸清淺，姣好的面容上，一片恬靜悠然。

風夾雜著細沙，刮了這一小片稀稀拉拉的樹林，著盛姣姣垂落在地上的長發。

一個翻，就從躺著的樹干上掉了下來。

譚戟了一下，手，略接了一下盛姣姣的頭，沒讓的頭磕到地上。

再迅速收回了手，后退了幾步，將手背負在了后。

盛姣姣還有點兒懵，樹本來就是放倒了的，所以從樹上跌下來并不疼，只是掉下來時，還沒從夢里回過神來。

又覺自己的頭被一只寬大干燥的手托了一下，讓的頭免于磕再地上。

醒了醒神，從地上爬起來，掃著上的土，又抬頭一看，訝然，

“譚戟？你怎麼來了？”

“四郎說你在砍樹搭葡萄架。”

譚戟看著盛姣姣，那白的臉上，有一小片土污，地上隨意丟著一把斧頭。

“啊，是啊，準備搭個葡萄架。”

盛姣姣恍恍惚惚的，還沒反應過來，就見譚戟彎腰撿起了地上的斧頭。

他左右看了一眼，問道：

“要怎麼搭？搭多大的？”

“搭，搭多大的？”

反問了一句，反應過來，隨手比劃了一下，

“這麼大吧。”

隨后，就見譚戟繞過，走到了方才躺著的那棵樹前，按照比劃的大小，開始把木頭砍一段兒一段兒的。

“梆梆梆”的聲音響起，盛姣姣心里“啊”了一下，才明白，譚戟在幫搭葡萄架啊。

靠近了兩步問道：

“譚戟，你怎麼過來了？我四佬呢？”

“往后退點兒。”

譚戟讓了讓，怕斧頭不小心傷到，換了個方向，避開了盛姣姣，兩下就把那小葉紫檀按規格砍了幾段。

又回答道：

“我給他指了賣騾子的人，他去買騾子了。”

“那你怎麼來了？”

盛姣姣蹲在幾段木頭邊上，雙手撐著臉頰，看譚戟三兩下的，宛若剁豆腐一般，已經把木頭砍好了。

他的力氣比牛大多了，牛做這些事，忙活的滿頭都是汗，還一副使勁吃力氣一般的樣子。

遠不如譚戟的姿態閑適。

又見譚戟找了個樹墩，斧頭在手里轉了個花兒，把一段一段的木頭，劈一條一條的，作快的很。

聽到盛姣姣問他，他抬眸看了一眼。

因為他聽齊四郎說，盛姣姣要搭葡萄架，他想象不出來，這樣滴滴的小姑娘，要怎麼掄斧頭，所以他來幫搭葡萄架。

口而出的話，卻是，

“你送了太多的東西給我嬸娘，所以我來給你幫忙。”

這段時間，盛姣姣總是給他家里送小菜和蘋果，隔幾日就讓齊橈送一次，把譚大娘子和譚大伯都整的不好意思的。

譚戟一休沐回家，譚大娘子就按捺不住，一直慫恿著譚戟，要去齊家給他和盛姣姣說親。

盡管譚戟一再的表示了，他實在是不想耽誤盛姣姣。

然而，看到盛姣姣讓齊橈送到他家里的那些東西，譚戟又矛盾的熨帖著。

他悄悄的打聽過了，沒有給別的兒郎送過這些東西。

單他是特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