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得知趙灼的死訊之時，距離我被關押起來，已經過去了整整三天。

我無法忘記聞人丘來看我時，那得意忘形的臉。

一字一句，都在說著他是如何用謀詭計害了趙灼的命。

我不敢相信，一個被廢了右手后只能憑借著一只手還在戰場上與我打平手的年將軍。

最后竟然會死在這樣一個詐小人的手下，落得如此慘淡的下場。

這一刻，我突然有些后悔。

倘若當時我沒有一口回絕皇上要我辦的事，那麼西蜀的主將依舊是我百里易。

倘若是我來理這件事，最起碼，我不會害了趙灼的命。

可如今，說再多都已經無用了。

人已死，說再多都不是空話罷了。

我從小便是個孤兒，機緣巧合之下學了些本領就去投了軍。

縱然我負將帥之才，可無奈因為不愿同聞人丘之流同流合污。

被排，一本領本無施展。

幸得如今的皇上賞識，將我一路提拔，最后更是讓我做了這西蜀大軍的主帥，隨他征討南蜀。

縱然我對皇上的做法并不贊同，可他到底對我有知遇之恩，恩未報，我怎可離去？

我這二十幾年來，沒有朋友，沒有親人。

趙灼，算是我唯一一個在心里引為摯友的人。

雖然我與他站在不同的立場，效忠不同的主子，唯一的流也是在戰場之上。

但我很欣賞他，發自心的欣賞他這個人。

欣賞他年紀輕輕便有統領三軍的才能；欣賞他上不屈不撓的神；欣賞他同我一樣明磊落，即便是想要打贏，靠的也只是自己的真憑實學。

我覺得，我與趙灼，才是一條道上的人。

我甚至會想，倘若我不是西蜀的主帥，只是一個普通人，是自由之。

興許我會與趙灼為無話不談的摯友。

我還曾想過，等到這場戰事結束，我報了皇上的知遇之恩，便辭去職務，去南蜀尋趙灼好好喝上幾壺。

只可惜，我沒有機會了。

人算不如天算。

我縱然將一切的況都想到了，終究是沒有預料到人心的可怕。

聞人丘還在我耳邊喋喋不休，我突然便覺得很是煩躁。

更覺得過去我所做的一切，好像都失去了意義。

皇上和聞人丘，是一樣的人。

重用我不過是因為需要我替他達到目的罷了。

也罷。

我幫助他從一干皇室里殺出重圍坐上如今的皇位，如今也為了他的野心，在這邊境之地苦守了三年。

當年的知遇之恩，我已經報完了。

接下來的日子，我也該做一做自己想做的事了。

“你說完了嗎？”

似是沒料到我的反應會如此平淡，聞人丘臉上的表僵了一瞬。

但也只不過是一瞬，而后又賤笑了起來。

“說完？怎麼會說的完呢？

我可是有許多話想要同百里將軍說，怕是說上幾天幾夜，都說不完呢。

將軍是沒有親眼見到那個趙灼的慘狀，萬箭穿心怕也不過如此。

我本來都已經給過他機會了，只要他肯從我的下鉆過去，我便給他解藥，留他一條命。

可他偏偏是敬酒不吃吃罰酒。

這一點，倒是和百里將軍你十分相似。

只可惜啊！

爭這一口氣又有什麼用呢？

最后不還是死在我手上了？

百里將軍，你打了三年都沒有贏的對手，如今死在了我的手上，這是不是證明，我終究還是要比百里將軍你，更勝一籌呢？”

“趙灼的尸首現如今在何？”

“自然是已經讓人送回了南蜀軍營。

我雖然讓人殺了他，這和談之事也無法再進行下去，但侮辱尸這種事，我還是沒有興趣的。

畢竟我與他也沒有什麼深仇大恨。

百里將軍怎麼突然問起這個？

莫不是百里將軍還想利用趙灼的尸做些文章去討皇上開心不是？

百里將軍這是后悔了？

后悔當初沒有把握住皇上給的機會。

所以想要利用趙灼的尸首大做文章博得皇上的歡心，重新到重用不？”

“我確實是有些后悔了。”

“真是不容易，我居然能聽到百里將軍說出后悔這兩個字。

只可惜，你后悔也沒有用了。

完皇上代下來任務的人是我，將來回去后到封賞的人也會是我。

這一切，和百里將軍，可是沒有半分關系呢。”

“是嗎？聽起來確實不錯。

就是不知道，你有沒有命回去這些榮華富貴了。”

“你什麼意思？！”

話音才落的瞬間，我直接拔出藏在靴子里的長匕首，在聞人丘還未反應過來之際。

我便已經將他整個人在了桌子上，鋒利的匕首直抵他的咽。

我看到他的眼中充滿了不可置信，還有濃濃的恐懼，再也沒有了方才那得意忘形的姿態，便連聲音，都開始抖了起來。

“百里易！你是瘋了嗎？！你知道你現在在做什麼嗎？！”

“我當然知道，欠債還錢，殺人抵命，這是天經地義的事。

你拿了趙灼的命，如今我要了你的命給他相抵，這可是天經地義。”

“你瘋了！你真的是瘋了！

你是西蜀人，你和趙灼是敵人！

你如今是要為了給趙灼報仇連自己的國家，連皇上都不顧了嗎？！

趙灼他到底哪里好，他能給你數不清的榮華富貴，能給你封賞嗎？！

你的腦子里到底都在想些什麼？！”

“你最好小心點說話。

道不同，不相為謀。

我做什麼與你無關，你應該慶幸，你沒有對他的尸首手，否則的話，我絕不會給你一個痛快。

還有一句話，你給我記好了。

你這種依附著說些諂之語上位的人，本不配與我，更不配與趙灼，相提并論！”

話音落下的同時，我手起刀落直接割斷了聞人丘的脖子。

溫熱的噴在我的臉上，我心中卻只覺得暢快。

我沒有任何猶豫，直接割掉了聞人丘的首級隨便扯了塊步包了起來。

這西蜀的兵從前在我的約束之下倒還算看的過去，至于如今，不提也罷。

麻雀終究是變不了凰的。

之前他們能夠關的住我是因為我顧念西皇的知遇之恩。

可如今……就憑這些已經喝的東倒西歪的酒瓤飯袋怎麼可能攔得住我的去路？

我一路暢通無阻的出了西蜀軍營，直奔南蜀而去。

此時的南蜀軍營里早已掛起了白布，那些南蜀士兵見到我，一個個都出了憎恨的目。

我也不在意，只是將聞人丘的首級扔到了他們的面前。

“這是我拿來祭奠趙將軍的。”

說罷，我也不去理會他們的反應，轉便離開了這個地方。

我并沒有真正離開，我在離兩軍戰最近的地方坐了很久，直到傳來了南蜀大敗西蜀的消息。

這是我意料之中的事。

并非我托大，只是這西蜀兵士若沒有我的約束與帶領，本不足為患。

更何況如今他們的主帥被我親手所殺，他們完全便是一盤散沙。

敗在南蜀的手上，是必然的事。

不僅是這場戰事，總有一天，西蜀的領土也會被其他三國瓜分殆盡。

但這些事，都與我沒有關系了。

等到一切塵埃落定之后，我去了南蜀雍都城。

找到了趙府。

總是跟在趙灼后的那個副將屠行認出了我，許是因為我殺了聞人丘替趙灼報了仇。

屠行看到我后并沒有讓人趕走我，反而帶我進去，讓我給趙灼上了一柱香。

后來，我在雍都城定居了下來。

我聽到了許多有關趙灼的事，包括他曾經還是趙小公子之時所做過的那些風流韻事。

但如今，這些人再提起他時，眼底本沒有任何的輕視。

他們稱呼他為趙將軍。

不是趙小公子趙灼，而是趙將軍趙灼。

但偶爾的時候，我還是會想，當年一襲紅，策馬而來的年郎，會和我想象中的一模一樣嗎？

（趙灼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