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不多時，長羅王麾下的十余名士兵也跟隨過來，他們末悟將軍，問：“眼下如何是好？”

他們剛見了將軍所向披靡的模樣，不好說是贊嘆還是害怕，但自己好歹下一條命了，連雙都還在打戰。

將軍懷里還抱著一個人，白翩翩地像個子，但戰場上怎麼會有子？

“先在這里休整幾日。”末悟沉著地吩咐，“派兩人去給王上傳信，說赤谷王的金印還在我手上，王上自不會聽任我們死在這里。”

各人皆領命而去了。末悟卻不下馬，便由著玄天馬往前緩慢開路。這是高山之中的一片狹小谷地，叢繁茂而冷，隔夜的珠了驚往泥土里墜落。士兵們各自挑選干燥的地面扎營生火，他卻抬起頭，看向山谷兩面斷天而立的山崖。

山崖的半腰有一座平臺，那里頭似乎還有一座山。從地面而上，數纏結在一起的老藤沿著崖壁攀援到那山口，末悟靜靜地了那邊半晌，像是在估算什麼。

折沒來由覺得危險，“你別又想什麼折騰我的招數——”

話音未落，末悟已單手抱住了他的腰，冷聲，“抓我。”

折一愣，“抓哪兒？”

末悟不言，或許還在面底下撇了撇。他從馬鐙上長立起，往那崖壁上縱一躍，另一只手便陡然拽住了一藤！

折嚇得兩手摟住了他的脖子，再也不敢多問。末悟那一張鬼面看起來就像在嘲笑他，俄而末悟雙腳鐵靴在崖壁上狠狠一蹬，便又借力上竄數丈，幾個騰挪，穩穩地落在了那座崖間平臺上！

山谷底幾名士兵瞧見了，瞠目結舌，手中的柴捆都掉在了地上。

為，為了在人面前秀一手，將軍也是真夠拼的……

第6章

折往崖上里走了幾步，這不深，但好在干燥，有堆垛的枯草可以取暖避寒。他心生疑慮，問末悟：“我們要住在這兒？”

末悟看向他，“不滿意？”

折嘟囔：“這兒什麼都沒有。”

“我自有辦法。”末悟頓了頓，又補了一句，“你不必心。”

折又上下打量他。面遮住了他的面目，發髻散落，一頭微長發披在那寬闊結實的肩膀，鎖子甲上仍是隔夜的，臟兮兮的。折瞧不出他到底有沒有傷，忍不住道：“你就算是阿修羅，也不該冒險攀崖。”

末悟道：“那你愿意睡下頭？”

折噎了一下。要他睡下頭，與那臟污塵芥、卑小眾生躺在一，他當然不愿意；但這又違背了佛祖無分別心的古訓，他不敢說出來。

這樣一想，好像自己是在須彌山那座大宅子里安穩日子過得太久，養出了驕縱的脾氣，都不肯親近人間了一般。他在心里念了幾句阿彌陀佛，又不無遷怒地瞪了一眼末悟。

末悟自然不知他想了那麼多彎彎繞，只是冷笑一聲，聽在折耳里，就好像在說“我就知道”“我還不了解你麼”“你一貫如此”。

折從虛空里抓來一只凈瓶，蘸甘往他上輕輕一點，那一鎖子甲便煥然如新，末悟頭臉手腳的泥塵也都清洗掉了。折這才瞧著他順眼了一些，想自己怎麼會嫁給他呢，這只泥潭里打滾的野狼崽子，總是臟得渾然天，若在過去他這副樣子，折都絕不會讓他進家門的。

生活習差這麼多，他們又是如何竟做了三千年的夫妻的？

末悟了后腦勺，好像還有些不習慣。“……此窮山惡水，比不得家中，你忍耐忍耐。”他說。

折不搭理他，自去收拾了。

日終于一點點地破云而出，但到這山谷，卻又再分不出多熱氣，參天古木盤錯節，將青空遮蔽得嚴嚴實實，倒是個藏的好地方。

待眾兵士安頓下來，一天的時又已過去。

末悟在外一言不發地生起了火，架起了鍋，也不知是從哪里找來的野果野菜，一齊扔鍋里燉煮了，不到片刻，便散發出人的清香味。

折被勾起了饞蟲，矮出來，在篝火邊袍坐下。末悟仍戴著那副面，轉頭看他一眼，便給他先盛了一碗菜湯。

鍋碗瓢盆的，家伙什兒還不。折心想，他這得搬了幾趟？

山崖底下的士兵們吃飽喝足了，有的犯困打盹兒，有的卻更有神地笑鬧起來，還膽大包天地對崖上喊話：“將軍！我們打到了一只野兔子，獻給將軍！”

“你們自己吃吧。”末悟揚聲。底下頓時一陣歡呼，也不再來攪擾他們了。

菜湯里沒有鹽，但折口味清淡不挑剔，只默默地飲著。末悟連面也不卸，目也不知落在了何。

半晌，折先打破了寂靜：“你不吃兔子麼？”

末悟道：“你不是聞不得葷腥？”

折道：“我也不曾攔你。”

末悟將一半的木往火堆里捅了捅，頓時冒出好大一陣煙氣，嗆得折直往后退，“你做什麼！”

末悟卻盯著那火，道：“我不吃兔子。”

不吃就不吃，早說不就完了，拿火堆發什麼神經。折抱了自己的碗默默干糧，再沒有多管閑事，末悟了他一會兒，也自往那里去了。

折低著頭，手指抓了陶碗的邊沿。說來奇怪，末悟也算是自己養大的，但自己竟然會有些怕他。尤其是當末悟沉默下來、不再與他吵架的時候。

這一晚，折直捱到了太落山、月亮升起，才終于慢慢往里挪步。他做了一肚子的心理建設，誰知道末悟卻已經睡了，枯草堆上鋪了長，子朝向壁，上蓋的薄毯還往外多出一截，像是有意為他留出了一片地方。

折默不作聲地嘆了口氣，原地站了片刻，終于還是走過去，掀起那被子躺下。然而還未躺嚴實，卻聽見邊人的呼吸聲濁重而紊，與往常大為不同，他心下一驚，未及反應，末悟卻突然翻了個，長將他往自己下一勾，便在了折的上！

黑暗之中，獨末悟那一雙眼亮得駭人，像一頭不通人的狼在審視著自己蟄伏觀已久、終于一擊得手的獵。

第7章

折愕然，喚了聲：“末悟？”

末悟不應，卻低下頭，埋頭在他的頸窩間深深地嗅著，像在忍耐著什麼，忍耐得全都漸漸發起抖來，骨骼的聲音咯咯作響。折只覺他上冰冷得駭人，甚至不能確定此刻的末悟是不是真正的末悟，低下頭，卻見到他額角上那一塊被博山爐砸出的傷疤。

鐵銹一般的腥味漸漸濃重，將二人團團包圍了起來。折越來越害怕了，手抵在他前，鮮卻不知從何涌出來，立刻浸滿了他的五指，駭得他直往后，“你——你今日到底殺了多人？！”

“多人？”末悟的聲音像從冰河里撈出的刀子般扎人，“凡你那雙佛眼能看見的，我全都殺了。”

可這一整日他都面如常，好像只是很輕松地一彈指，就解決掉了三萬敵軍一般……折深恨自己心大意，斥他道：“殺了這麼多人，惡業盈滿，你不怕遭天譴啊！我就在你邊，你為什麼不說？！”

“用不著說。”末悟冷淡地一撇，“這也不算很多。”

折簡直要被他氣暈，“你知不知道佛祖派我過來，就是為了放心不下你，二百多年的惡業都在你，你還忍忍忍，忍到下地獄了你才滿意是吧！”

“我下我的地獄，又與你何干？”末悟陡然看向了他。

那雙深冷眼眸中的刀鋒剎那間對準了折，令他幾乎呼吸不上來。與我何干？他拋出這樣一個問題，是想要折給個怎樣的回答？

“是，我們是要和離了。”折一字一頓地道，“但你若死在我邊，我回去也沒法差。不是你自己說的麼？”他又微微一笑，“我總不能翹班兒了。”

那刀鋒的冷又一剎那被黑暗所撲滅。

末悟閉了眼。那張英俊的臉越來越蒼白，直到連呼吸都困難，發出一聲狼一般的慘嘶，整個人重重地往側旁倒去。汗水不斷地流出，靈臺惡沖撞，會導致渾灼燙，神智全失。折連忙覆上他的手，念經，卻不奏效，施咒，也鎮不住，方才始終靠爭吵制住的慌張一時張牙舞爪地撲膛，拉著他那一顆心往不見底的地方下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