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應照我》21

誰料后來有一日,小狼竟將一只自己獵殺來的兔子淋淋地扔在了折的房門外,一大清早地,駭得折幾乎變回一盞燈。他抱著小狼給他講解了大半晌什麼是三凈,什麼是佛弟子的戒律,他雖然不是修行的僧人,不戒律拘管,但到底承了佛陀恩澤,而小狼出于尊法,也絕不應當殺生,云云……

這一頓飯耗了折一個下午,吃飯卻只用了短短片刻。他捋起袖子,將雙手浸水中,又很疲累地垂下了頭。許久,才重新振作起來,將碗筷一一洗了,收拾好,回屋沐浴。

他在浴桶中呆了大半個時辰,恍恍惚惚地出來,在西院的廊下又停了停腳步。他想起沈飛說的,七夕之夜,牛郎織會在天上相會,于是他抬頭去,夜是一片幽深的海,又或千重靜默的山,因為雨不絕,纏纏綿綿、淅淅瀝瀝地,卻連一顆星星都不見了。

他不認識牽牛、織二位星君,但他們很有名氣,只因為夫婦琴瑟相諧,便得了人間無數的供奉香火。他真羨慕他們啊。

他想起自己向佛祖遞訴狀的時候。妙音鳥的唱誦聲中,彌勒佛祖升壇而起,垂眉含笑,問他,你可想清楚了?

他答,弟子想清楚了。

那個時候,他是真的以為山窮水盡,無可挽回。于是佛祖派了人去給他們解籍,末悟卻耍起賴來,不肯搬出須彌山的那一座房子。折也曾對他說過,你若非要那房子不可,大可以自己將它再背走。

這話說得狠心,他至今仍記得末悟眼中碎裂開的。但他說的也是實話。

末悟不愿意,他就要那房子,他就要用那房子占住須彌山的那一片寶地。

于是二人拉拉扯扯遷延不決,直到整個天庭都來看他們的笑話,直到末悟下界除惡,直到折自己也跟了過來。

在人間不過一個夏天,折的煎熬之多,卻仿佛過去的三千年都屬浪擲。

他轉寢閣。

雨。

仿佛沿著窗欞無閣中來的雨,讓折清冷的秋夜之中。越是冷,他的淚水卻越是干涸,地面上只鋪了薄薄的藺席,他坐了片刻,又倒下去,側躺著思索,腦子里卻只有空白一片。

不知過了幾個時辰,前院里漸漸有下人歸來,似乎是燈會都結束了。

雨聲漸歇,在那些下人小心低的談聲中仿佛仍有意猶未盡的熱鬧,都隨著煙火氣挾帶了回來。折怔怔地聽著,沒有聽見末悟的聲音。

大約末悟仍沒有回來。

而他仍舊不明白自己到底是從哪一步開始錯的。

突然站起了,拉過桁上的外袍嘩啦往上一披,便徑自快步地奔了出去。

街道上已漸無行人。不攤位上貨品都收走了,只仍支著孤伶伶的木架子,燈火也不再亮,只有幾盞像是被人丟棄的紙糊燈籠掉在地上的水洼里,又被人踩得癟了,未燃盡的燈芯在水中嘶嘶冒出最后的塵煙。

他終究錯過了這一場燈會,末悟曾承諾給他的燈會。

雖不再是狂風暴雨,卻仍斜斜地飄著零星的雨點,斷了線,從領后頭滲進去,一瞬便能涼。折披發赤足,從寂靜之中飛快地奔過,起初他以為自己是出來找末悟的,但漸漸他又要忘記了,他只是覺得冷。

人間的夜,竟是這樣地冷。

他過去也曾經歷過嗎?

拐過一個街角,忽見一座莊嚴寶剎。因是深夜了,寺廟也該休息的,卻不知為何大門敞開,數十步石階之外的寶殿上竟還亮著燈火。

一怔,他先是看見了殿中供奉的高足丈許的彌勒金,而后,便看見了佛祖的蓮花座下,一個孤獨跪拜的影子。

他咬了咬牙,往里走去。

那個跪拜的影子像是張皇地了一

慢慢地走到佛陀寶相之下,雙手合十為禮,心中卻不知在想些什麼。

稔的經文都忘卻,只在這一刻,貪嗔癡、怨憎會,都占據他的心,他復害怕被佛祖看穿,又倉促地更加低下了頭。

“……對不起。”

邊的人忽而沙啞地說道。他像是跪了一夜,聲音都出寒氣。

這一聲對不起,卻幾乎又要催出折的淚水。

末悟靜靜地跪著,“方才是我懦弱,才會沖你發脾氣。”

末悟竟會道歉,可這道歉折卻難以理解,“懦弱”和“發脾氣”之間是什麼關系?末悟說完,撐著膝蓋站了起來,他的每一個作好像都需要經過艱難的決定,那麼慢,那麼安靜。

“對不起。”末悟重復道,“你想說什麼,就說吧。有彌勒在,想必你說話也有底氣些。”

眼底忽而起了亮,映出折洇了一半的視閾,他抬頭,才見是末悟將佛前已經微弱的燈火里又添了些燈油。

末悟揭開那青銅的燈蓋,微微傾斜油瓶,小心地滴出些素油;只一眨眼,焰大盛,也將佛祖慈悲的臉容映得更加敞亮。折怔怔過去,末悟的作如此平和練,神之中甚至有一縷捉的溫,就好像他做這件事已經做過無數次了一般。

“你……”他開了口,才發覺不妥,可末悟已經看了過來。折用一整晚積攢起來的勇略都在對方的目下消散去,他只得不知所措地問:“你喜歡長明燈麼?”

隔著飄搖的燈火,末悟凝他半晌,終于垂下眼簾,回答:“我所喜歡的,是佛祖座前的那一盞。”

第30章

“噼啪”,那燈又了個燈花,像是將兩人從夢中驚醒了。

末悟將青銅燈蓋重又蓋上,微渺的煙塵從燈座的孔間細細飄出。他高大的影覆在折上,使折甚至不能再看見佛祖的面容。

他突然明白了那個蟒妖所說的話,他突然明白了什麼

熾盛,中燒。足底是火海,心上是尖刀,火海中有寶珠,尖刀上有糖。靜燃的長明燈,每一瞬都是膏火熬煎,元魂輾轉。

“我是個惡業盈滿、不通大道的阿修羅。”末悟輕輕地又道,“承你救命的恩,又你無量功德,我原本……不應當……生出這麼多別的雜念。可是折,三千年前,我曾眼看著你天雷之苦,五百年前,我又只能眼看著你鮮橫流,我實在……”他的話語有些激,不得不閉上了眼睛呼吸。

見他苦楚,自己竟也到心痛。是很陌生的心痛,他看著末悟皺的眉宇便想給他平,聽見末悟急促的呼吸便想給他靜心,他往前走了一步,但只是一步,想說的話已全都忘記了。

“末悟。”他有些迷惘,“我不是很懂,但我……我想你隨我回去。我的心……得很。”

末悟忽然抓住了他的手臂將他拉近來,低下頭,以一個保護一般的姿勢將他半圈懷中,雙眸掃過他眼底的每一個角落,又死死地凝視住他。

雖然吃驚,卻沒有抗拒,只是抬頭與他目相迎。

末悟說:“你讓我回去,或許便再也無法和離。”

這話很堅決,在折最為信的佛祖的面前,迫著折的回答。他料想這個回答極其重要,可是心跳得愈來愈猛烈,折在末悟瞳仁中看見狼的冷

張了張口,卻發不出聲音,只有哀求一般的氣流:“先回去……好不好?”

心頭的栗一路傳遞到指尖,令指尖都發抖。他不知道接下來會發生什麼,但他覺,末悟是知道的。

末悟垂首吻住了他。

一下子攥皺了末悟的襟。

這個吻好陌生。他竟不曾會過——末悟先是輕輕地、討好一般地一遍一遍描畫他的,又暗暗地吮吸,最后,便悄然地叩開了他的齒關,的舌尖仿佛探了折的地方,既小心翼翼,又暗自暴烈,折驀然了一聲,五指用力,在末悟衫上抓出了褶皺。

末悟攬住折的手收得更了一分,下,甚至充滿冷酷暗示地往前一頂。

只覺有一團火,從舌間燒到了心腔,又直直地往下沖去。他在佛祖面前鬧得面紅耳赤,既恥,又留,想讓對方停下,卻竟然舍不得,而不知為何,淚水竟愈加忍不住,接二連三地連了珠串兒,間品到了微咸的味道,令末悟都怔忡地稍稍放開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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