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總有種飛卿的壽命被這群無關要的人借去的錯覺。

哪怕今晚老皇帝彌留了，他都不會為這種事吵醒明飛卿。

暴雨天氣，他希飛卿睡個好覺。

雷打了一整夜，凌晨時，明飛卿被雷聲驚醒，意識朦朧間，恍惚聽到淮瑾在喚自己的名字。

不會真在外頭等了一整夜吧？！

明飛卿掀開被子下床，糊里糊涂地走到門口，開了房門，風雨瓢潑襲來，他被冷氣撲了滿面，睡意全無，霎時清醒，自然也看清了臥房外并沒有淮瑾的影，有的只是灰暗的風雨罷了。

“......”

他忽然抬手，極其用力地扇了自己一掌。

何故心？何故為個不值得的人懸著心？！

他摔上房門，躺回溫暖的被窩，聽著雨聲，呼呼眠。

第7章 殿下不嫌臟嗎？（進前世線）

第二天一早，明飛卿就接到召他宮侍疾的圣旨。

他才想起來，前世這個時候，皇帝的病重了。

既是圣旨，到底不能隨意違抗，明飛卿用過早膳后，便進了宮。

往皇帝寢宮走的路上，大太監跟他說：“太子殿下昨夜就冒雨進宮侍候著，可陛下的病不見好，暈過去前下了旨召你宮，如今已昏迷不醒。”

明飛卿只聽進去前半句：“他昨夜進宮？什麼時辰進的宮？”

“約是子時，雨最大的時候。”

明飛卿了然，難怪昨夜故作深的戲碼只演到一半，果然還是皇位最重要。

皇帝的寢宮在庸和殿，明飛卿才走到殿外的臺階，就聞到濃烈的藥味，太監宮絡繹不絕地從殿進出，圍在一起商議對策的太醫個個面凝重。

“哎呀！！明公子來了！！！”

太醫院歷代以來最年輕的院判秦冉如見救星，丟了寫藥方的筆親自出殿來迎。

“你一來，我們整個太醫院就不用跟著陪葬了！”秦冉低了聲音卻不住欣喜。

明飛卿很得太醫院諸位太醫的喜歡。

八年前太后重病，皇帝下旨治不好就讓整個太醫院陪葬，秦冉當時都做好了腦袋搬家的準備，后來明飛卿來了，他來的當晚，太后的病忽然就有了起，不出六日，太后就轉危為安，間接保住了整個太醫院的命。

自那以后，明飛卿就是太醫院所有人的救命恩人，個個都愿意他調遣。

秦冉更將他視為“吉祥”，只要有他在，宮里那些不把“陪葬”掛在邊的貴人就死不了。

“你一來，圣上就有救了！”話是這麼說，秦冉卻仿佛是自己得救一般。

皇帝的死活明飛卿本不在意，但能間接保住這群無辜之人的命，這紫微星的命格多有點用。

他隨著秦冉走進殿。

病榻上的老皇帝雙頰凹陷，眼下紫黑，慘白，絕非長久之象。

淮瑾站在床邊，臉上無喜無悲，仿佛重病的是個無關要的人。

皇帝膝下的皇子已廢得所剩無幾，淮子玉作為絕對的勝利者，已經不需要再演父慈子孝的偽戲碼。

直到看見明飛卿進殿，他的冷漠才化去幾分，上前想拉過明飛卿的手，明飛卿刻意避開了。

匆忙進殿的國師恰好瞧見了太子爺撲空的這一幕，一時有些尷尬，假裝沒瞧見。

他左手拿著八卦盤，右手手心握著三枚銅錢，就地起了個六爻卦，口中念念有詞后，銅錢落進八卦盤中。

“是大吉的卦象，陛下此番定能逢兇化吉。”

國師將一紅線到明飛卿手中，紅線的另一端系在龍床的床頭，那里有一個簡單的兩儀七星陣，按國師的說法這陣法能續命。

在淮子玉看來，這本就是一團系了鈴鐺的雜紅線，但紅線另一端有明飛卿牽著，似乎真能續命。

由不得他不信，前幾次皇帝的命就是這麼被救回來的。

國師：“請君默念為陛下祈福的口訣。”

口訣無非是祝禱皇帝天命永存，萬壽無疆之類的吉祥話。

前世明飛卿老老實實地祝禱，為著那人是淮瑾的生父，無比虔誠地希他能長命百歲。

而眼下，他心里默念的只有六個字：

“狗皇帝，快駕崩！”

淮瑾離得近，約約能聽清兩個字，一個是“狗”一個是“崩”。

他正打算湊近了細聽，太醫忽然驚呼一聲：“陛下醒了！陛下醒過來了！！”

明飛卿：“..............”

滿屋的人都驚羨地向太子妃：紫微星就是紫微星，比什麼靈丹妙藥都管用！

皇帝咳出幾滴沫，眼神清明起來，他向明飛卿，蒼老虛弱的聲音響起：“你...見了朕該跪下。”

淮瑾上前道：“父皇，他膝蓋有舊傷。”

“朕...沒和你說話。”

淮瑾眉目間涌起不悅，國師見狀，滿上前打圓場：“陛下，君站著為您祝禱也是一樣的。”

“......”老皇帝閉上雙目，“朕還未死，你們就敢違抗圣命？”

“父皇，我跪便是了。”明飛卿牽著紅繩，緩緩跪在了地上，頭不卑不地抬起，直直對上皇帝的視線：“父皇得起我這一跪就好。”

前世，明飛卿從國師口中不僅知道了自己夭亡能影響國運，還知道，擁有紫微星命格的人向任何一個人下跪，那位跪者都會折壽。

皇帝不明，見他跪地低自己一等，心頭那口氣才舒暢了，無比自信地說：“朕是真龍天子，得起每個人的跪服，就算是紫微星，也不例外。”

“父皇說得是。”明飛卿笑著磕了個頭。

跪地折壽五年，磕頭折壽十年。

這話聽起來玄乎，但皇帝確實命不久矣了，誰又能說這其中沒有因果關系呢？

明飛卿心道，您得起就最好啦。

國師見他還磕了個頭，皇帝竟然一臉用，制止的話到邊又不敢明著說出來。

皇帝醒轉沒多久，又睡了過去，不過臉頰已經有了，先前太醫灌了幾碗藥都如泥牛海不見效，明飛卿一來，那些藥忽然就起了作用似的。

等皇帝險又睡過去后，國師立刻上前扶起明飛卿，急聲道：“你可千萬不能隨便跪別人啊。”

明飛卿按了按國師的手腕，示意他不必說得太細。

國師是因為向太子舉薦了明飛卿才從江湖士一路升一國國師，他最清楚紫微星命格的厲害之，自然是更向著明飛卿的。

秦太醫空出手，拿了一瓶外抹的藥膏來——明飛卿膝蓋上的舊傷，太醫院人人都記掛著。

他正要掀起明飛卿膝蓋上的料，忽然察覺到一道危險的視線從背后盯著自己。

秦冉手一抖，才想起來明飛卿如今是東宮的太子妃。

雖說同為男子，本沒什麼可避諱的。

但太子那脾氣...

秦冉十分知趣地將藥膏雙手遞給了淮子玉：“殿下，這藥在手心熱了再給君敷上。”

淮瑾接過藥膏，按秦冉的話照做，明飛卿卻抱著膝蓋不讓他了。

淮瑾強行把他的手掰開，又把掀起，見膝蓋上果然紅了一片，旁邊的幾道舊疤也腫了起來。

“殿下不嫌臟嗎？”明飛卿忽然問。

淮瑾眉心一，當年他從戰場救回明飛卿時，他上的破如布條，半在陣前，南國的軍隊將他雙手捆起，吊在城樓外，作為“停戰牌”。

兩年前的雪夜，南國投降，扔下三座城池并一個半死不活的明飛卿。

繩子斷裂的瞬間，明飛卿墜落到淮子玉懷中，他渾上下都布滿紫青的紅痕，膝蓋上的外翻，后背一直在流，甚至不知道這些是從哪里流出來的。

南國軍隊撤離前，派了幾個死士往城樓外撒了幾百本圖文并茂的話本。

這些話本記錄的是明飛卿和南國君主耶律南炙這三年的詞艷曲。

畫上尤其把明飛卿的神態捕捉得栩栩如生，一覽無余地展示耶律南炙如何將西溱皇子的心上人按在床上顛鸞倒，配圖的文字溢滿對明飛卿的調戲與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