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把利箭破空穿死士的眉心，染了的話本飄散在空中，被風吹著翻開，里面的一切不堪都落進西溱士兵的手里，看進淮瑾的眼里。

明飛卿過干涸在眼睫的，模模糊糊地看到淮子玉扭曲的五。

他預料到什麼，縱使疲累至極，也不敢再靠到淮子玉的肩上，強撐著直肩膀，傷的越流越多，在地上匯一灘水。

溫熱的手扣住了他的右耳，淮瑾主將他破敗的軀按進自己懷里。

明飛卿啞聲問：“殿下不嫌臟嗎？”

淮瑾不答，只是隔著淚親吻他。

第8章 見不得人（前世）

兩國休戰之后，明飛卿被接回西溱皇城休養。

他足足在床上躺了兩個月，才堪堪撿回一條命來，這輩子卻也離不開湯藥了。

冬前回暖的這日，太后召他進宮，這已是壽康宮第三次邀他，前兩次明飛卿都借著不舒服躲開了，事不過三，這回再推托，太后怕是不悅，這才進宮待了半個時辰。

回來時，便多了一馬車奇珍異寶——全是太后賜的。

“太后娘娘真地很喜歡公子呢。”天青坐在馬車里，手上抱著好幾盒宮里廚做的致糕點，“進一趟宮送了這麼多好東西，那顆夜明珠又大又亮，一看就價值連城，還有這幾盒山楂糕。”他拍了拍手上的糕點盒子。

“知道公子喜歡吃，娘娘特意讓人備了三盒。”

西溱的景太后十分有威，旁人若得重視，早就在被窩里樂了。

明飛卿卻一點都高興不起來。

“阿瑾不喜歡我跟太后娘娘往來，今日是實在推不了了才進了一趟宮，天青，你也收斂著點。”

天青癟癟，嘀咕道：“殿下真是奇怪，多個人來心疼公子不好嗎？”

“慎言。”明飛卿提醒他，“當年賜死淑妃的懿旨是太后下的，阿瑾心頭膈應著這件事，我自然要跟他一條心。”

“可是這山楂糕真地很好吃。”天青打開盒子拿起一塊，在明飛卿眼前晃了晃，“公子這兩個月來食奇差，山珍海味擺上桌你都不幾口，今日卻一口氣吃了六塊山楂糕。”

他把山楂糕遞到明飛卿邊：“公子為了殿下，連吃個東西都要這樣瞻前顧后，夫人知道了不知多心疼呢。”

天青是因為長得傻才被親生父母拋棄，明飛卿收留他后，時常教他讀書寫字，如今也是個會說語的小侍從了，他規勸的這些話其實很有道理。

明飛卿被說了幾分，又實在饞得很，沒忍住接過山楂糕，三口一塊地吃了起來。

正吃得開心，馬車忽然停了下來，車夫掀開簾子一角探頭進來道：“明公子，前頭的路堵了。”

明飛卿抬起簾子往外看了一眼，見路中間在耍雜技，圍觀的百姓直接把大路給堵住了，馬車是萬萬過不去的。

“這不難辦。”馬車外隨侍的王府侍衛恭敬地朝明飛卿道：“王府的馬車路過，尋常百姓自該回避讓路。”

前頭的雜耍正在表演口碎大石，正是最彩的時候，如果侍衛此刻上前停，不僅敗了觀眾的興致，還可能讓雜技團顆粒無收。

“罷了。”明飛卿看了一眼口頂巨石的年，心有不忍，“不用驚擾他們，我剛好也想下車走走。”

侍衛的視線移到他的膝蓋上：“可殿下吩咐過，公子的傷未愈，不宜勞累。”

“這里離王府不遠，走幾步路不至于累著。”

明飛卿心意已決，侍衛也不好再勸，天青想起什麼，拿過一只白帷帽：“公子戴上這個。”

明飛卿不解：“我為何要把臉遮住？”

天青不會撒謊，實說不出口，謊話也編不出個所以然。

明飛卿不以為意，在侍衛的攙扶下順利地下了馬車。

時隔三年再走上京都的街道，才知皇城的繁華程度已經遠超三年前，各種花樣層出不窮，令他眼花繚，這里同窮苦的荼州仿佛不在一個人間。

明飛卿先去看了口碎大石，見那年紀小的年順利從碎石中起，周圍人都拍手好，年長的領頭便把鑼翻了個面，挨個走過來。

瞧見旁人都往鑼里扔銅錢，明飛卿才知這是賣藝人討賞的意思。

鑼遞到他面前，他忙從天青手里接過荷包，想也沒想拿了一錠金子放進去。

那老板只覺得手上的鑼一沉，定睛細看竟然真是一錠金子，驚喜地要道謝時，卻找不到人影了。

“公子你也太大方了！！這種一般只要給幾塊碎銀就好了！”

天青剛剛攔都沒攔住。

明飛卿卻說：“阿瑾給的金子太多，實在不知道怎麼花，況且那些人討生活也不容易。”

天青和兩個侍衛：“......”這金子給我我也能口碎大石！

街上新鮮有趣的東西實在太多，明飛卿逛得興起，都忘了上的傷剛好沒多久。

忽然有幾句風言風語傳進他耳朵里。

“你說的那個人就是他？”

“是啊是啊，話本里的圖就是照著他的模樣畫的，里頭寫的東西真是不堪目啊，也不知是真是假，男人真能浪那樣？”

這兩句話雖然沒有特指到某個人上，但明飛卿聽在耳里，大好的心立刻潰敗得七零八落，他轉去，那兩句嘀咕聲立刻就停了——簡直是此地無銀三百兩。

“公子，你怎麼了？”天青察覺到他臉忽地慘白下來，十分擔心。

“我...我們回府吧。”

膝蓋上的傷忽然變得好疼，疼得他一刻都忍不了，

明飛卿低著頭，才明白過來那帷帽是有必要戴上的，因為他本就是個見不得人的。

一旦心理卸防，上的傷痛就變得格外有存在。

離王府明明不遠，明飛卿卻走的冷汗涔涔，他腳下虛浮，需得天青和侍衛兩邊扶著才不至于摔倒。

就這樣踉踉蹌蹌地走到靖王府門口，提前繞路回來的車夫正指使家丁往府里卸那一馬車禮。

府邸里走出一個錦加容貌俊秀的男子，明飛卿一時認不出這是何人。

一旁的侍衛說：“那位是相府獨子林霽。”

“林霽？”明飛卿想起來了，林霽曾和他一同在宮里過教養，有半年同窗之誼。

林霽也瞧見了明飛卿，一張俊臉笑開：“明公子，三年不見了。”

明飛卿知道自己現在的臉不甚好看，卻不能失了禮數，便笑著回：“好久不見。”

“你這是剛從壽康宮回來？”林霽打量了一眼禮盒上的花紋樣式，那是用金線織就的凰圖紋，宮里只有太后能用。

林霽常在宮里走，自然一眼就看出來了：“這些東西，殿下看到了怕是要不高興的。”

靖王府人人都知，殿下與太后面和心不和。

“你似乎很了解殿下？”明飛卿反問。

林霽臉上的笑意更深，他特意走到明飛卿邊，拍了拍他的右肩，在他耳邊說：“你在南國同耶律南炙糾纏不清的那三年，一直是我在殿下邊為他排憂解難。我對殿下的了解，絕不比你。”

聽出話里的敵意，明飛卿淡聲道：“殿下最困頓的時候是時在荼州，吃不飽穿不暖，那時怎麼不見林公子去他邊排憂解難呢？如今他已主皇城，封親王，林公子倒來排憂解難了？我倒要問問，你排的是什麼有憂，解的又是什麼難？”

林霽的笑冷了幾分，眸中涌出些不滿，明飛卿坦然對上他的視線：“同甘共苦，林公子只做到了前兩個字，竟也拿出來炫耀。”

林霽被堵得一個字都說不出來，氣悶地離開了。

等他走了，明飛卿臉上才出幾掩不住的痛苦。

傍晚時，秦太醫來替他換藥，見膝蓋上又有淤，頭疼不已：“這傷才有些起，公子還是不要外出走了。”

明飛卿有些失神，等傷上了藥，刺痛之下他才回過神來，呢喃道：“我確實不該出門見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