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幕明飛卿并不陌生。

令他膽寒的是，前世種種變故似乎都在提前發生。

他下了馬車，在侍衛的保護下，穿過人群站到了東宮門口。

那婦人一見他來，立刻抱著孩子跪行幾步，哭求道：“求大人施舍一點福氣給我家孩兒吧！”

果然，是前世那一幕的循環重演。

明飛卿站在六級臺階上居高臨下地看著婦人演戲。

的窮苦與眼淚都是偽裝的，只有懷里的小孩是真地重病垂死。

婦人見他冷眼相待，想將孩子塞進明飛卿懷里，明飛卿卻本不給靠近的機會，無奈之下，便將孩子放到秋日已經冰涼的地板上，而后說出那句明飛卿再悉不過的話來。

“宮里貴人的命是命，我孩兒的命就不是命了嗎？草民卑賤之，只能以死相求！”

說罷，就要撞柱尋死。

侍衛急忙要攔，卻聽一道冷冽的聲音道：“誰都不準攔。”

侍衛和圍觀的百姓驚在原地，說這話的竟然是一向心善良的明飛卿。

那婦人也愣住了，已經站起來了，卻沒有去撞柱子。

明飛卿走下臺階，打量了滿臉是淚的人一眼：“你想死可以，別把濺到我上來，我嫌臟。”

婦人眼中劃過一狠，大聲質問：“大人果然將我等的命視如草芥！？”

此言一出，周遭的百姓也憤慨起來。

“不不不。”明飛卿搖搖頭，聲糾正：“旁人的命價值幾何，我不在乎，不過你嘛，你連草芥都不如，想死我絕不攔著。”

婦人瞳孔巨震，沒想到明飛卿不但不攔還不得立刻去死。

這麼多人看著，簡直騎虎難下：“不過是讓你給孩子幾句祝語，你連這點小恩都不肯施舍？日后太子登基，你這樣冷之人，也配坐上后位？那我西溱百姓豈非遭殃？”

“冷？”

前世被這個白眼狼當眾辱罵“該去死”時，明飛卿真后悔自己不夠冷。

他瞧了一眼躺在地上面慘白的嬰兒，對婦人說：“你要我救這個孩子，也不是不行。如你所說，你是卑賤之，該以死相求，你現在死給我看，你死了，我就救你的兒子。”

周遭的百姓立刻議論紛紛：“你怎麼能著人去死呢？心真毒啊！”

“這孩子真可憐，你就應該把他救了。”

“救個孩子對你這樣的達顯貴來說只是手指的事，為什麼不救？”

明飛卿掃了一眼正義的群眾，笑道：“既然大家都這麼好心，不如你們來救這個孩子，一人出個幾兩銀子而已。”

這群人立刻不說話了。

明飛卿冷笑一聲：“我還以為東宮門口聚集了一群活菩薩呢，原來都是只會皮子的假菩薩。”

他走到婦人面前：“你不是想以死相求嗎？我給你這個機會了，你又不敢死了？”

婦人面難堪，腳下已經生了退意。

明飛卿看出想逃：“來人，把這人抓了去撞柱子，我今日就是要全的心愿。”

侍衛正要手，婦人已經推開人群，狼狽逃走，連孩子都顧不上抱。

眾人一見事有反轉，也做鳥散去。

徒留一個嬰兒躺在地上。

東宮的管家實在不忍，抱起這孩子，詢問明飛卿：“公子，這孩子怎麼置？”

“扔了，由他自生自滅。”

這話被幾個還未走遠的百姓聽見，直罵明飛卿冷狠毒，但到底不敢回頭來真指著他的鼻子罵。

等眾人散去，明飛卿轉回了府里，管家也抱著那孩子一同進來。

明飛卿看了管家一眼：“我不是讓你把他扔了嗎？”

管家笑著道：“老奴跟在殿下邊多年，也是看著君長大的，您哪是狠心之人，不會見死不救的。”

明飛卿挑眉：“剛剛...”

管家說：“丟下重病的孩子就跑，這樣的人怎麼可能真正做過母親？只怕這孩子是從哪里來的，要給殿下和君設陷阱，君將趕走，做得沒有錯。”

明飛卿：“...松伯，你當真覺得我做得沒錯？”

管家鄭重地點點頭：“君是要傾盡所有好運才能遇見的好人，這話，是殿下親口說的。”

“...他還說過這種話？”

明飛卿抬手，下襁褓一角看了一眼這個半歲的小孩兒，雖然病懨懨的，卻不失可。

這孩子確實如管家所說，只是個工而已。

那婦人是皇帝連環計中的一環，如果西征順利，這一環就被作廢，但若是戰敗，這個婦人就會站出來指證孩子是明飛卿的詛咒而死，這就坐實了“紫微星”不祥，民眾就會順理章地把西征的所有怨氣都撒在明飛卿頭上，而皇帝則能全而退。

前世這孩子想必是利用完就被隨意拋棄死在了某個角落里。

明飛卿接過襁褓，手心抵在寶寶高熱的眉心，低聲念了一段祝語。

就像是注了一道靈藥，高燒不醒的孩子忽然哭出了聲，堵著的一口氣乍然順暢起來，臉也不再像方才那樣淤紫。

管家驚喜不已：“君果然是有福之人，殿下有你是他之幸。”

“別拍馬屁了。快把孩子送去秦太醫那里。”明飛卿擔心這孩子的病難治，便解下腰上那枚琉璃并玉，放進襁褓中，“秦冉見了這枚玉佩，便知我的意思，他會盡全力治好這孩子的，這事要悄悄辦，不要驚淮瑾。”

“是，老奴這就去太醫院！”管家抱著孩子從后院出府。

明飛卿聽著小孩兒遠去的哭聲，心中有了些許思量。

如果一切都提前了的話...今日，祈福大典的圣旨就該送進東宮了。

第16章 今晚我要回房睡！

一直到夜幕降臨，宮里也沒有傳出新的旨意，既沒有召他進宮侍疾，也沒有下令要辦祈福大典。

明飛卿枯等了一下午，這樣風平浪靜的結果他不知該高興還是憂慮。

縱使擁有前世的所有記憶，但他跳下觀星臺時到底才23歲，許多人的結局他都沒有親眼看到，或許中途反轉了也未可知。

他這樣想著，忽覺傍晚的秋風寒涼，便裹了裹雪緞外衫，正要回院，門口這時傳來清脆的馬蹄聲。

他下意識駐足，并非為了等誰，但這片刻的停留恰好讓淮子玉一進門就看見了他。

“你在等我？”連淮瑾自己都沒察覺到，他說這話的語氣有多歡喜。

“不是。”明飛卿一句廢話不愿多說，利落否認后便要回山月閣。

淮瑾自后抓住了他的手：“你就不問問宮里發生了什麼？”

“太監沒來府上報國喪，殿下也全須全尾地站在我面前，宮里還能發生什麼事？”

這話說的，好像皇帝和太子一起死了，在明飛卿眼里才算“發生了事”。

淮瑾：“...你就不能盼著點好？”

“我只是實話實說，殿下不想聽就別問。”

明飛卿想甩開他，淮瑾扣著他的手腕：“父皇打算收復西夷，這于你而言算不算大事？”

“...哦？”

淮瑾見他面無波瀾，倒像是已經預料到此事。

淮子玉不甘心，他不喜歡冷氣沉沉的明飛卿，他想要從前那個會對他笑的飛卿，哪怕生氣也是靈的。

“三日后，我親自掛帥西征。”

“你說什麼？！”明飛卿終于有了大反應，他近乎完的五因為震驚短暫地鮮活了起來。

淮瑾莫名松了口氣——幸好，這個人還是在乎他的。

“這不可能！”明飛卿本無暇顧及淮瑾的小心思，“你是儲君，皇帝怎麼可能讓你去西征？他想就此絕后不？”

淮瑾瞇了瞇眼：“你就這麼希我死在邊境？”

“我不是希，我是認定。”明飛卿篤定地道，“我認定你此次會有去無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