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請”字尚未落地，郁白忽然揚手，滾燙的茶水朝他臉上潑了過去。

茶杯輕輕磕到桌面上。郁白好整以暇地看著滿狼狽的老太監，微微彎起眼睛，神一派安和：“燙嗎？”

老太監滿面怒容，芝麻綠豆眼幾乎要從眼眶里瞪出來：“你……大膽！”

“回去告訴你們娘娘，要是想見我，就找個會說話的人來傳話。”郁白瞥了眼氣急敗壞卻又不得不嘶溜嘶溜臉的老太監，冷笑一聲，“還有，我對當這后宮主人沒什麼興趣，娘娘要是不服，大可再送第二個琴貴人來。”

郁白微微俯，聲線輕如游走的蛇：“郁白絕不讓失。”

第3章 他的自由

門外忽傳來一聲巨響，一個滿是的影跌跌撞撞奔來。

“殺人了……殺人了！”

郁白驟然朝門外看去。老太監神一凜，藏在袖中的手微微收。

皇城大，怎有這般場景？

“殺人了……那些人殺進宮里來了！”

小太監撲過來抓住郁白的袖子，沾滿鮮的手掌在雪白袍上留下鮮紅的掌印：“太后宮里……太后圍了好多兵，到都是兵……”

短短幾句話，郁白心中驟然明朗起來。

太后唯一的嫡子寧王趙鍇已到弱冠之年了。趙鍇為嫡子，自金尊玉貴，孰料皇位被一個庶出兄長憑空奪走，心中自然不甘不愿。趙鈞此次外出祭天，卻將太后“”宮中，怕就是藉此一舉誅滅趙鍇及其黨羽。

若讓寧王登基，太后才是名正言順的太后，江家也才是真正的從龍之臣、皇親國戚。

小太監已經停止了呼吸。察覺到后冷風，郁白猛地回旋轉，老太監被退兩步，重重撞上后茶桌。

汝窯茶盞應聲而碎。

幾乎是同一時刻，郁白已拾起一枚碎瓷，劃過老太監脖頸。

鮮迸出。

老太監倒下的時候雙目不可思議地張大，大概是至死也沒有想到，這個宮人眼中弱不風、靠迷君心的年，出手會這麼狠利干脆。

郁白臉側濺了一片花。他抹了把臉，不再理會老太監橫陳殿的尸，而是折回了寢殿，徑直走向書格。

他站在重重書格前靜默片刻，掀開一層絹帛。

那是一柄劍。

劍已蒙塵，他數年不曾握住這柄劍。郁白端詳片刻，揮手出。

“公子！公子！”侍踉踉蹌蹌地闖進來，“太后請您過去……”不待說完，閉的殿門轟的一聲被撞開，涌出更多士兵。

原來自己還是重點關照對象。郁白無聲地笑了笑，唰的一聲，長劍出鞘，凜冽寒閃現，轉瞬之間割斷了那人管。

“愣著干什麼？”郁白冷冷揚聲，“我若是死在這兒，趙鈞會饒了你？”

士兵不解其意，正出手時，卻已被另有一道影刺中了心臟。

那人招式狠厲，出手果決，郁白在一旁看著，心道不愧是趙鈞親自組建的影衛，用來看管他的確不錯。

只是可惜了。

影衛殺盡最后一人，忽覺后有破風之聲，下意識揮劍砍去，利劍刺破皮發出噗嗤聲時，他的后頸突然一陣鈍痛。

郁白自他后淡淡收了手：“對不住了，睡會兒吧。”

他時也曾上過戰場砍過外敵，他的武功劍法，也是在日復一日的苦練和尸山海的戰場中磨煉出來的。

春忽地黯淡下來。郁白剝下那名小太監的服套在上，毫不遲疑地過滿地尸首，循著幽徑奔向西華門。

一路上他聽到廝殺聲漸漸沉寂，皇家軍隊集結的號角，聽到“逆臣趙鍇已伏誅”的呼喊，間或摻雜太后不可置信、近乎凄厲的質問。

郁白不知自己跑了多久，同多人打過照面又編造了多謊言，當他終于跌跌撞撞來到西華門那扇青草掩映的小門時，抬頭見了如火的夕。

……

宮城的天空被磚墻切割狹窄的方塊，郁白已經不記得晴空碧海是什麼模樣了。他仰頭向天空，心下仍是遲疑，這就是……出來了嗎？

從那座宮城中，離開了嗎？

也許是了太久，郁白被幾乎從天而降的喜悅沖昏了頭腦，卻忽前一陣鈍痛。

方才搏斗時沒有覺，此時郁白才意識到不對勁，手一，被自己的染了滿手。

淅淅瀝瀝下起了春雨，染了一濃稠鮮漸漸化開，一滴一滴地落在青石板路上。郁白低頭見一地跡，心知自己這般模樣太過顯眼，理應盡早離開。

“什麼人？站住！”

“，有！攔住他！”

偏僻的宮門外，和新鮮的雨珠泥土混著，留下斑斑駁駁的痕跡。青石板鋪就的路上，郁白后的跡越來越模糊，眼前一陣一陣的發黑，他兩年不曾出宮，早已不記得宮外的路。

他聽見有人厲聲喝斥：“什麼人！”

郁白猛然睜大眼睛。

落日之下，宮闕之外，軍隊赫赫，黑龍袍的帝王居高臨下地睥睨著他，看著那頂有些稽的太監帽子滾落在地，聲線不辨喜怒：“郁白。”

。

他的自由，只存在了短短一柱香的時間。

“趙鈞……”郁白模糊出聲，極力想要掙趙鈞的束縛。那點力氣對趙鈞來說幾乎毫無作用，但他還是停下了作，俯視著年浮起不正常緋紅的蒼白面容。

“阿白。”趙鈞溫聲道，“說說看，你是怎麼跑出來的？”

郁白艱難地睜開眼睛，比尋常人更黑的眼瞳帶著迷茫看向發問之人，似乎不能理解他的意思。

他突然囁嚅了一聲：“姐姐……”

這聲姐姐堪比火上澆油，趙鈞住他的下，冷冷道：“什麼？”

郁白被掐住聲帶般啞了片刻，突然劇烈咳嗽起來。他咳的那樣厲害，像是要把心肝肺都從膛里吐出來，隨著他的作，前剛包扎好的傷口又重新滲出了，染紅了雪白紗布。

趙鈞只坐在一旁，眸沉沉翻涌，不為所地倒給他一杯酒：“喝下去。”

郁白茫然地看著他，猝然間苦酒，激起一陣愈發撕心裂肺的咳嗽。趙鈞毫不留地掐著他的下頜，任憑他掙扎反抗滿臉是淚，手上作也未有毫收斂，直到將那壺酒盡數灌下。

殿外，李德海對太醫搖了搖頭。

年輕的太醫著額頭上的汗，緘默再三，終于忍不住開口道：“公公，這樣下去……真的會出人命的……”

老太監著太醫焦慮面孔，弓敲敲殿門：“陛下，太醫侯了許久了。”

殿一陣寂靜。半晌，趙鈞方道：“讓太醫進來吧。”

第4章 人生若只如初見

“恕……恕微臣得罪，公子余毒未清，又重傷在，怎能飲酒呢？”年輕的太醫著地上碎裂的酒盞，戰戰兢兢地指責皇帝，“公子驟然用力，如今只是高燒，但接下來……”

趙鈞冷冷打斷他：“你什麼名字？”

“回、回陛下，微臣余清粥，清粥小菜的清粥。”

“以后就由你照顧他了。”長的比清粥小菜還磕磣。趙鈞拂袖而走時，心中罵了一聲庸醫。

他那是普通的酒嗎？那明明是藥。太醫院那云游四海剛回來的老東西對自己承諾過，有了這盞藥，郁白最多不過三天就能醒過來。

想到這里，趙鈞心中更是郁結。郁白邊素日跟著影衛，他難道不知道影衛的刀劍素來淬毒？殺敵八百，自損一萬，上半文錢也無，頂著一太監服，給人當上門婿都沒人要——就這糊涂勁兒還想著出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