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苑中禽》6
畫柳心里咯噔一下:“奴婢……奴婢不知。”
郁白似笑非笑地看一眼,踏著臺階往上走去。畫柳一驚,想起趙鈞的命令,忙道:“公子,此冷,我們還是早回吧,陛下說今日要來看您,想必此時已快到了。”
“無妨,我看看就走。”說話間郁白已推開了屋門,屋驟然傳來一聲厲喝:“誰?”
燦爛的春從破敗的屋頂和窗紙中進來,連空中每一顆浮著的灰塵都照的清清楚楚。郁白略略往前一步,在幻影似的里看見了此間主人的容。
——似乎曾經見過。這是郁白心中閃過的第一個念頭。
那人容憔悴,華貴衫沾了原本不應存在的灰塵,屋唯一一張拭凈的矮腳木桌擺在面前,放著一壺酒,一條綾。緩緩抬眼著來人,脊背筆,只是眸卻略顯渾濁。
“原來是你。”嗤笑一聲,“本宮還當你已經逃出生天,孰料這般沒出息,竟又回來了。”
逃出生天?郁白心中沉了一下,正開口,卻聽畫柳一聲厲喝:“放肆!”
“公子,這是江氏,逆臣趙鍇生母。”畫柳上前一步,聲音低而迅速,“因為參與謀逆被打冷宮,神已有些錯了。陛下心慈,本賜老死宮中,誰料竟出言不遜辱罵陛下,陛下這才將遷居至此,賜全尸,遲遲不肯就死,就是想等陛下回來行悖逆之事。”
“這種人說不定會做出什麼,公子,天不早了,我們盡快回去吧。”
“心慈?”江太后放聲大笑,“本宮縱使神錯,也分得清是非黑白,他若是心慈,這宮中豈還有蛇蝎心腸?”
“趙鈞他一介庶子之,弒父殺兄才奪來這皇位,絕不會長久。”忽然起,冷冷凝視著郁白,語帶嘲弄,“說起來,倒是與你這個禍害天造地設的一對。”
“郁白,本宮在地下等你。只是不知你會死在何地呢。”
“放肆!”畫柳唯恐再說出些什麼,強行拉住郁白要帶人走,卻聞宮外一聲清清脆脆的喊聲:“陛下駕到——”
喊聲悠長嘹亮,郁白猛地回過神來,未曾發覺掌心已冷汗涔涔。
太后……他曾與太后有過什麼集?他難道不是隨侍在皇帝邊嗎,怎會與后宮之人有瓜葛?什麼逃出生天?什麼“不知你會死在何地”?他……那失去記憶的那兩年,究竟發生了什麼?
一切真如趙鈞所言嗎?
一只手忽然攥了他:“阿白,怎麼在這里?”
畫柳已然跪伏下去。趙鈞目冷冷掃過江氏頹敗的影,李德海會意,朝后兩個小太監招招手,幾人圍住了這位昔日執掌大權的太后。
第7章 趙鈞所說的往事
一炷香前。
“不在?”趙鈞臉微沉,“他去何地了,邊可有人跟著?”
侍跪在地上的形瑟瑟發抖:“回陛下,是畫柳姐姐跟著,約莫是去花園走,想必就快回來了……”
趙鈞皺皺眉,視線掃過書案,眼尖地在一摞書冊下看見了一角白紙。他快步走過去出,果不其然是那首沒來得及銷毀的小詩。
他凝視著末尾那句“為君”須臾,猛然轉,疾步踏出燕南閣。
。
趙鈞回過神來,意識到自己還抓著郁白的手臂——年不敢掙,只好跟著他亦步亦趨。
他緩了緩心頭那見不得的憂慮,朝郁白笑笑:“還好嗎?太后沒對你做什麼吧?”
“陛下覺得太后會對我做什麼?”郁白口而出后即刻意識到自己失言,心下懊惱,“陛下恕罪,郁白失禮了。”
“朕又不同你計較,不就恕罪。”趙鈞好笑,招手屏退了想跟上來的李德海,帶著郁白朝花園方向走去,“好端端的怎麼想起來冷宮這種地方,可是想起了什麼?”
趙鈞一襲龍袍尚未換下,站在他面前拔猶如青山勁松,那神太過坦然又太過關懷,令人覺得在他面前任何懷疑都是有罪的。
趙鈞有什麼理由騙自己呢?這樣萬人之上的帝王,何苦瞞他這個小小影衛。郁白終于斟酌道:“郁白冒犯,請問陛下,從前我和江氏太后有什麼集嗎?”
春風拂過宮闕,趙鈞心里猛地一跳。
果然……太后和郁白說了什麼?他將消息封鎖的嚴,江氏絕不可能知曉郁白失憶之事,此時見到郁白,若不經意間提起那兩年與他的描述截然相反的過往……
趙鈞面上笑意仍不減:“怎麼突然這麼問?”
“余太醫說,多去見見故人、了解了解以前的事,會對恢復記憶有幫助。江氏太后似乎對我敵意很大,沒有因哪有果,想來我們從前有過不集。”郁白道,“恕郁白冒犯,畢竟曾是太后,如果郁白做錯了什麼,陛下應當知曉些吧?”
趙鈞伴著郁白在湖邊坐下,笑著攬過他清瘦的肩:“阿白這般聰慧俊秀,豈會做錯事?”
。
沒了記憶,也就沒了昔日冰冷桀驁,年的神總是很干凈,即使被他沒有理由地攬在懷里,也因他皇帝份不敢多加質疑。
那驚般的掙扎不僅毫無威懾力,反而像指甲都未長全的小貓爪子撓人,撓的趙鈞心肝肺都得厲害。
當然他也知道,這只是暫時的。假如郁白一旦想起了什麼,哪怕只是零星片段——他也會立刻毫不猶豫地拔劍刺向他的咽,毫不懼自己的生死存亡。
而現在不同,郁白明白自己后有養他長大的姐姐,有同氣連枝的家族,為了他們,他也不敢造次。趙鈞的任務就是繼續編織這段虛假的夢境,讓郁白在其中越陷越深,直至利爪都被打磨平失去威力。
趙鈞輕咳一聲,轉瞬之間便已經把搪塞郁白的話準備好了:“原本朕不準備這麼早告訴你。”
“江氏是江家長,江家曾和你們郁家同在塞北為,及利益,互相傾軋也是常事。朝堂之上,郁家效忠于朕,太后自然看你不順眼。”趙鈞一張口就輕輕松松把郁家劃歸到了自己的陣營,殊不知在遇見郁白之前他連郁家老爺姓甚名誰都要想好久。
——遠在天邊倒是次要,畢竟只是個比芝麻大點兒的小。
不過這話拿來打發失憶的郁白卻是足夠了。雖是庶子,郁白倒也清楚一些江郁二家的恩怨。郁白果然掉進了他的陷阱里,不負所地接了一句:“所以江氏太后……也敵視我?”
趙鈞笑著看他,像在看一只初出茅廬、爪牙都沒長齊的貓,忽而想起什麼,又是一陣嘆息:“你這些年并未朝為,不清楚這些彎彎繞繞再正常不過。說來也是朕耽誤你了,覺得你天縱英才,比起科考仕,留在朕邊、做朕的左膀右臂更好。”
趙鈞坐得離他越來越近,郁白頭皮一陣發麻——“皇帝耽誤了自己的事業”,這話趙鈞能說,他可不敢接。
好在趙鈞并未在此事上多說:“你也知道,太后并非朕生母,朕的生母早在朕時便仙去了。有自己的孩子,自然看不慣朕坐這皇位,稍有空隙便是百般刁難,前些年朕未能肅清后宮,你跟在朕邊,迫于權勢,也過不委屈。”
這番話很容易讓郁白聯想起十三四歲的自己——趙鈞就是這般打算的。
他不介意郁白對自己生出一點哪怕是“憐憫”、哪怕是“同道中人”的。
畢竟共是拉進距離最好的方式,尤其他還是至高無上的皇帝。
趙鈞溫和地看著他:“如今江家協從謀反,榮華俱損,神失常亦不肯就死,對你說的話實在不可全信。如今還有朕護著你,以后可千萬小心,勿要再去見。”
不過以后也沒機會了。頓了頓,趙鈞又溫聲補充:“以后想知道什麼,大可直接來問朕。你在朕邊兩年,朕豈會瞞你?”
郁白尚未答,一滴雨水忽然掉落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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