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苑中禽》9

不是必然,而是必須。是不得不。

是的,他是皇帝,他有足夠的能力把郁白圍困在這張大網里。

趙鈞定了定神,道:“今日帶郁白去冷宮的那個宮來了嗎?”

畫柳跪在趙鈞面前,冷汗涔涔:“陛下,奴婢所說字字屬實,不敢有一欺瞞,陛下明鑒!”

趙鈞也不答,只靜靜地把玩著手中的佛珠,一顆一顆,佛珠轉的聲音回響在空寂的大殿上。

他恐怕郁白邊有人會說,打著寧王叛清掃宮的由頭,殺了一批人,換了一批人,幾乎把整個宮的人手都換了個遍,郁白邊尤甚。他早將郁白邊的舊人打發干凈,留下的都是宮中經年心腹,絕不肯用那些懵懵懂懂一無所知的下人。

直到一柱香燃盡,畫柳一春衫被冷汗浸,趙鈞方將佛珠扔回桌案,淡聲道:“朕知道了,回去做你的事吧。”

第10章 獅子貓

朝堂上一如既往的熱鬧。

儒生言們寒窗苦讀十幾年,一朝踏進天子廟堂,便自以為掌天下真理,連皇帝的私事都要件件過問,妄圖用一張、一支筆將他上橫生的枝葉都修剪干凈,做一個被他們牽著線的、名為“明君”的木偶——趙鈞對此嗤之以鼻,卻也無可奈何。

“啟奏陛下,陛下登基兩年而后宮空虛,如此下去不利皇嗣,更不利我大梁江山穩固,懇請陛下早日納后。”

一時間朝堂附議之聲如波浪濤濤。

卿們都是這樣想的嗎?”趙鈞淡笑著掃了眼兩人,準地背出李德海查來的八卦,“朕亦有耳聞,聽聞鄭相年方十六,品行淑均,才貌冠絕京城,尚未婚配……”

鄭相心中暗暗一喜,“陛下謬贊”尚未出口,卻見趙鈞轉向了一旁的陳尚書:“陳卿家的子今年也有十七了吧?朕從前見過一面,確實芝蘭玉樹,一表人才。”

陳尚書心里七上八下:“……陛下謬贊,犬子頑劣得很。”

——陛下怎麼回事,說的是納妃選秀的事,怎麼扯上自己兒子了?總不會……總不會是男通吃,要把自己兒子也納進宮吧?

趙鈞悠悠背完一長串漂亮話,目的達,話鋒一轉:“既然如此,不如便讓欽天監擇個好日子,陳鄭兩家結親家吧。兩家郎才貌,門當戶對,也是一樁佳話。”

朝堂頓時啞然。唯有梁史上前兩步,朝兩人拱手作揖,朗聲道賀:“如此天賜良緣,下恭喜兩位大人了。”

陳家那三妻四妾的作風,自己閨嫁過去豈不是給人的?鄭相苦不擇言:“陛下……陛下,小頑劣,豈配的上陳大人之子……”

誰要跟鄭家那整天上房揭瓦的頑劣閨結親?那陳大人亦有苦說不出:“啟奏陛下,犬子已有婚約在,不敢辜負未婚妻,陛下……”

趙鈞似笑非笑地掃了這兩位死對頭一眼,意有所指:“姻緣一事當父母之命妁之言,既如此,朕也不勉強,兩位卿自便吧。”

姻緣一事當父母之命妁之言——如今先帝和先太后早已駕鶴西去,你們這幫人有什麼資格以什麼份勸陛下納后選妃?

還當是太后掌權、寧王未倒的時候呢。

“后宮中人不安于室,拉幫結派,暗中謀,必定也家族挑唆,朕枕邊萬萬容不了此等居心叵測之人。”趙鈞冷冷掃視一周,“戰事留下的廢墟尚未重建,又遭逢叛,國庫空虛,此時最要的是國事而非朕之私事,諸位卿覺得呢?”

如今不似以往,趙鈞大權獨攬,這一席恩威并施下來,滿堂朝臣一時紛紛道:“陛下圣明。”

只因勸陛下納后,朝堂上眾所周知的兩個死對頭差點了兒親家——這架勢整的。朝堂群臣劫后余生之際暗中吐槽,不知道的還以為皇帝和哪個癡心不改比金堅、為那個如玉不如山呢。

搞的和你之前沒娶過老婆似的。

以上是朝堂群臣的心聲。

不管怎麼說,臣子們好歹為子孫輩考慮了一下,趙鈞耳邊嗡嗡的聲音減輕了不,得以安心辦公。

李德海:“陛下批了半天奏折了,不妨出去走走?”

趙鈞記起后宮里還有個失了憶還喜歡醉酒的貓崽,欣然道:“燕國進貢的那只獅子貓可還在?”

“在,房那邊好生養著呢。”李德海應了一聲,又猶疑道,“小殿下剛到不久,可喜歡這貓,找房討要了好幾次呢。”

“小殿下”——偌大宮中這個稱呼只適用于一個人。想起那個自苗疆而來、繼承了其母卓絕蠱的小年,趙鈞頓了頓,終是道:“無妨,給阿白送過去吧。”

燕南閣中,某個失憶的家伙打了個噴嚏。侍很有眼力見兒地捧上披風:“雖說春天,但也沒那麼暖和,公子穿上吧。”

郁白深深嘆了口氣,不知是為自己這日漸脆弱的,還是為這愈發奢靡的生活。

這樣下去不行,他不可能一直養在皇帝后宮里,那什麼了?他是皇帝影衛,又不是皇帝妃嬪——他還琢磨要盡早回家探親呢。

只是不知趙鈞會不會給他批假。話說影衛有假期嗎?他原來的同行不知道現在怎麼樣了。

郁白著獅子貓的腦袋發呆。

這貓是趙鈞今日一早送過來的,說是燕國的貢品,送來給他養傷時解悶兒的。但他深覺自己一個大男人實在不必靠這種小玩意兒來解悶,還不如弓箭馬匹來的實在。

獅子貓被調教的極為乖順,一如同雪白的大氅,潔不染毫灰塵。見郁白勾起手指頭,便眨著一雙鴛鴦眼,拿茸茸的腦袋蹭他的掌心。掌心傳來的溫熱,郁白心下一陣,倒也不在乎自己是個什麼了。

畫柳頗有眼力道:“公子可是要出去走走?”其實這是趙鈞的吩咐,說郁白如今弱,需要多在外走

郁白稍一思忖:“也好。”

貓這種小東西天生就會撒,見郁白起,反倒賴在他懷里不走了,雪白的小爪子收斂指甲著他的襟,意思要人抱。郁白手法生疏地薅了一把貓頭,毫無憐香惜玉之心:“想出去?后面跟著吧。”

頭次被人如此對待的貓原地發呆三秒,憋憋屈屈地跟了上去。

作者有話說:

今天在路上遇見好幾只貓貓,可惜逗了半天也沒有一只愿意搭理我,失JPG.

第11章 長陵侯

燕南閣在宮中算偏僻之地,行人路過,亭臺樓閣卻是別樣的致纖巧。大片大片的桃花燦若煙霞,微風拂過,落英繽紛,一人一貓在曲折的回廊上慢悠悠地散步。

獅子貓賴在地上不:“喵——”

郁白停了停腳步:“不想跟著我就回去吧。”

“喵!”不是不想走,只是不想自己走而已。獅子貓甩甩蓬松雪白的大尾,一雙澄明的鴛鴦眼眨,按自己的貓生經驗,這個人很快就抵不住自己的,會把自己抱進懷里好生

那個人上有好聞的淺淡香氣,貓貓喜歡。

郁白倚著欄桿,出口無:“真的是貓?怎麼像狗一樣。汪一聲聽聽。”

獅子貓:“……”

它突然被凌空拎了起來,只來得及撲騰一下爪子。那明正大貓的人在它絨絨的脊背上劃拉兩下,贊道:“這貓眼倒是稀罕。”

郁白神一頓。

來人掂了掂貓,似是嫌重,隨手把貓放回了地上,朝郁白笑道:“素來只見過遛狗,卻從未見過遛貓之人,閣下可真是妙人兒。”

郁白不聲不響地行禮:“郁白見過長陵侯。”

魏良時拂了拂袖,滿園春里那雙上挑的桃花眼映著笑意,端的是風流多:“你認得本侯?”

“侯爺風姿,郁白不敢不認得。”郁白知這深宮里規矩繁瑣,從來不缺達顯貴。他如今住的燕南閣雖偏僻,卻也提前做了功課,防著這些不速之客——比如眼前這位長陵侯魏良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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