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蠱這件事朕必定徹查，只是現在還有件更重要的事。”

趙鈞手中有兩個香囊。

以任何人的視角來看，兩個香囊都丑的千姿百態一塌糊涂，除了名字基本跟香囊扯不上關系，屬于送人都沒人要、集市上售賣還要倒的那種。

“朕這東西了半月，也沒好意思找繡娘討教，便了這副模樣。”

香囊懸著的朱紅瓔珞在風中拂，郁白輕輕地哼了一聲：“又沒人你。”

他低低頭，看著趙鈞將香囊細細地系到他腰間。不經同意便如此做分明是流氓行徑，趙鈞低頭擺弄瓔珞的模樣卻莫名莊重。

“趙鈞。”

“嗯？”

“你是皇帝。”

“我知道。”

郁白不再多說。

你是皇帝。你會有妃嬪，有皇后，有子嗣。這些都不是我能代替的。我雖是庶子，也不能與人為妻，辱沒家門。你是九五之尊，更不能娶男子為后，為天下側目。

角在夜風中舞，失眠的雀鳥在枝頭輕鳴。郁白下定決心般道：“我不要留在這里。”

趙鈞心臟重重地跳了一下。抑太久的劣蠢蠢，有那麼一瞬間他心里冒出無數堪稱骯臟齷齪的念頭，喂藥也好囚也罷，他要掐滅郁白所有的疑慮，讓他徹徹底底信任自己，一言一行都圍繞著自己而存在。

但他終是忍住了。

他時曾養過一只海東青，后來不服管教，絕食而亡。在緒方面，人或許比更激烈。

趙鈞聽見郁白近乎執拗的重復：“我想離開這里。”

我似乎悉這宮里的一草一木，我想從它們上找到自己過去的兩年，但是沒有，什麼都沒有，空白的讓人懷疑那兩年是不是真實存在。

所有人都告訴我該留在宮里才能找到失的記憶，可是我心底卻有聲音說，回頭，他們在騙你。必須離開長安，離開這九重宮闕，你才能找到真正的自己。

“阿白。”趙鈞出聲打破沉默，“別怕。”

郁白搖搖頭，整張臉埋在膝蓋中：“趙鈞，我不是在開玩笑。我知道我沒資格同你說這些，但……”

“你有資格。”趙鈞溫和卻不容置疑地打斷他，給他捋了捋額前被風吹的碎發，“我知道你是認真的，我也是。”

郁白被他拉進懷里，悶悶無聲中聽見長長的嘆息：“阿白……如果我不是皇帝了，你可就要跟著我過窮苦日子了。”

只此一句，恍如驚雷。

。

溫暖的懷抱里，郁白忽然想起了天麟府府主，那個行刺之后還能逃出宮的刺客。

天麟府再厲害，畢竟是江湖門派，如何與皇室抗衡？趙鈞既已知刺客份，又早知刺客行，為何還會放任天麟府府主行刺后又功離開？

那就是試探。試探……試探之后呢？為何穆王府遲遲沒有靜？郁白心中忽然冒出一個不可置信的想法，不待多思，趙鈞便印證了他的猜測。

“如若朕要傳位，穆王是最好的選擇，只是他平日表出來的素無野心，倒沒料到會是他接應那天麟府府主。他既有此意，朕也愿全他，總好過魏良時那種只知風花雪月的敗家子。”

“可是……”郁白啞然。

“是啊，他不惜鋌而走險找江湖人刺殺朕，朕未追究他，連自己都覺得不可思議。”月下趙鈞的神沉默和，“只是朕若要離開，總得把這皇位接好。”

“阿白，我知你不喜皇權傾軋，更不愿終生困守宮城，可若朕是皇帝，那便必須擔天下之責。再給朕一些時間，朕……我會把皇城清理干凈，給值得托付的人。”趙鈞面容肅然地凝視著他，“但是阿白，你該知道，我這樣做是有條件的。”

“所以，你喜歡我嗎？”

郁白忽然便慌了。他著月亮，沒有回頭：“不。”

“真的？”

郁白不再說話。半晌才道：“你好煩。”

趙鈞笑起來，有點強地掰扯過郁白的肩膀：“誰讓某個小崽子不說實話。”

輕的吻落在郁白額頭上。兩人面對面相擁，額頭抵著額頭，鼻尖對著鼻尖。夜風似乎冷了下來，趙鈞手把郁白抱得更些，清晰地知到那人劇烈的心跳。

趙鈞深深地吸了口氣，將郁白抱的越發。

兩年糾纏如同大夢一場，而今似乎方是清醒的歸途。他承認自己犯下的所有過錯，也承認他為了這個月夜而布置的一切手段。

比如放任天麟府府主的行刺，只為一場并不真切的“救命之恩”；比如讓十一和余清粥明里暗里地傳話，將那本不重的傷描述的如同絕癥惹郁白憂心；比如在已經察覺到郁白心后，還故意在他面前提起藍橋并與之同去；比如讓李德海奉上的“郁菀”的書信，用這低劣的偽造手段打消郁白的疑心。

甚至，包括剛剛在如鏡明月颯颯清風下，他莊重如同誓言的承諾。

他也承認，最初的他對郁白并無什麼一往深，或許見起意更為真實。慣居上位者習慣了掌控和絕對服從，遇到桀驁不馴之人便更想馴服，而年的奪目風采、俊秀姿容、與死寂皇宮格格不的生機，毫無疑問便愈發令人心馳神往。

但這些都無所謂。

不管過程摻雜了多謊言，他只要結果。至于謊言的修補——謊言之所以為謊言，是因為有人發現了其間。可是，假若這個謊言天無到本令人察覺不出呢？

誠如郁白所說，他是皇帝。真相始終在他手中。

現在他只需要知道一點。那就是，郁白是他的了。

他聽見郁白問：“我可以相信你嗎？”

趙鈞因此直視著郁白的眼眸。他一字一句道：“明月為證，絕無妄言。”

作者有話說：

不要相信他啊（???︿???）

第31章 “如此玉，可惜人捷足先登。”

當趙鈞和郁白二人在荼蘼春日中相擁而眠的時候，似乎一切塵埃都落定了。

“別。”郁白扯著被子翻了個，甩開趙鈞不老實拉的手。耳畔傳來趙鈞的低笑：“都日上三竿了，起來了。”

郁白迷糊中也不忘還：“那你怎麼還不去上朝。”

“管得倒寬。”趙鈞笑笑，算是放過了他，走了兩步又轉回去叮囑，“一會兒起來把早膳用了，有你喜歡的點心。”

“……”郁白越蜷越靠里，吱一聲都不帶的。趙鈞卻趁著踏出門的這點功夫拿涼水浸了手，惡趣味地塞到郁白領口里。

他滿意地看著郁白像只驚的蛾子般撲棱爬起來，不待他開口罵人，便順手攬過他的肩膀親了一口，隨即甩袖走人。

郁白：“……”

他手還帶著溫度的額頭，明正大地翻了個白眼。也不知這人是怎麼做到兼厚臉皮黑心腸和流氓氣質，活到現在卻還沒被人打死的。更神奇的是，他竟然沒對這人到厭煩。

郁白把一切都歸結到了趙鈞那張還算看得過去的臉上，可見誤國是真的了。

剛出乾安殿，風十一便風風火火地迎了上來：“阿白？”

你還好嗎哪里疼嗎需要我攙你嗎陛下特意吩咐我來接你呢！十一滿腔誠摯問候剛開了個頭，郁白已一眼瞟見了殿外等候多時的轎，眼皮跳了幾跳，旋即毫不遲疑地轉，走了另外一條路。

——趙鈞一大清早的什麼風？還真把他當侍寢過后的后宮妃嬪看待了？不就是昨晚沒順他心意嗎？一大早的送臺轎子來惡心人。

郁白越想越氣，心里暗把趙鈞唾罵了上百遍，以及對十一這種沒眼力見兒的貨都能當上影衛、趙鈞邊究竟都是什麼人才而再次到了迷不解。

門簾后，十一探出個腦袋來：“阿白怎麼走這麼快？”

郁白扔下茶盞，惻惻地瞥過去：“怎麼，影衛大人是想敲鑼打鼓鞭炮齊鳴地走回來嗎？”他倒是不介意把十一當鞭炮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