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苑中禽》28

“……”十一抹了把汗,“我是想說,呃,剛剛看到匈奴單于了,他這會兒在燕南閣外邊等著,阿白要見他嗎?”

他看著郁白神驟然一頓。

那只鷹骨手釧如今被封存在了檀木盒中,那只鷹或許自己也沒有想到,生前遨游天際搏擊長空,死后強健的骨骼卻被制手釧,戴在人手腕上供人取樂。而郁白在接過它之前更未想到,那如雪鷹骨承載了什麼謀。

他掀開紋銀香爐蓋,往其中加了塊什麼,蓋上不久,立時便有裊裊白氣從雕花爐蓋中溢出。

“請他進來吧。”

寄骨花催人,于之時深肺腑,取人命,若非金蟬將其降伏,自己本撐不到現在,如今僥幸逃,是時候找出那朵寄骨花的主人了。

“啟稟陛下,單于到燕南閣了。”

“知道了。”趙鈞換下朝服,“先讓十一看著點,烏樓羅若有什麼不軌舉,即刻出手。”

李德海喏了一聲。

“不知單于此來有何貴干?”

烏樓羅的視線從郁白面容一路下,最終落到了郁白袖口下的手腕,在那清瘦腕骨上捕捉到了一抹若若現的紅痕。

……很難不令人浮想聯翩。

他眼神閃了閃,微微笑起來:“阿白若是知道本王會說什麼,必定會激不盡的。”

“不妨說來看看。”郁白安然道,“另外,縱使如今匈奴與大梁好,但我同單于甚淺,單于稱我名字便好。”

“阿白當真見外。”烏樓羅笑起來,“也罷。你這兩年久在異鄉,可有想過回故土探親友故人?”

郁白挑眉,提起茶壺給烏樓羅續上一杯茶:“如果‘故人’指的是單于自己的話,那倒并沒有。”

烏樓羅沉著點點頭,就在茶水即將續滿時出其不意地開口:“本王料想也是如此。畢竟人死不能復生,再思念又有何用呢?”

郁白提壺的手微不可查地一滯,僅是剎那功夫,茶水已將將漫出茶杯。

一滴清茶沿著玉悄然落。

烏樓羅將一切收在眼底,意有所指地一笑:“只聽聞茶半酒滿,竟不知這才是中原人待客之道?”

“中原人待客待的是有禮有節之客,而非心懷鬼胎之徒。”郁白自如地放下茶壺,“單于此來有何貴干,不妨直說。”

烏樓羅端起茶盞,不不慢地啜了一口:“好茶。”

“原來單于也懂茶。”

“本王懂的何止這區區一盞茶。”烏樓羅玩味道,“郁公子想知道嗎?本王是不介意告知的,畢竟這個答案在皇帝那里可得不到。”

郁白抬起眸子,同烏樓羅對視。

那是一雙明顯的匈奴人的眼眸,與他數年前在關山遇到的相比,了戾氣,多了高傲,注視著他的神如同面對即將捕樊籠、勝券在握的獵,令他從心底里反

然而他說的那幾句“真相”,卻實打實地擊中了他心中疑慮最重的地方。

失憶令人迷失,然而那些曾經刻在骨子里的東西或許會用另一種方式繼續存在,然后在未來的某個時間,被一句話、一雙眼睛、一幅畫面悄然喚醒。

從此,便與今日訣別。

他相信,如果他開口問,烏樓羅會給他一個解釋——真假不論,勢必與趙鈞給出的答案截然相反。

那麼他是該相信烏樓羅,還是該相信趙鈞?這看似并不難選擇。

郁白輕輕呼出一口氣。

他不知道,就在此時此刻,在他們兩人之外,有另一雙眼睛無聲注視著這里,將他們所說的每一句話剝繭,咀嚼分析,一旦離既定軌道,立刻便會有千百種方式終止這場對話。

箭已在弦上。

“單于這話,實在是令人覺得其心可誅哪。”郁白略略朝后仰了仰,恢復了放松的姿勢,“我倒是好奇,假如我所知一切皆是虛妄,那麼又如何得知單于所說是真是假呢?”

……繃的弦悄然松開。

烏樓羅久久凝視著郁白,想不明白趙鈞究竟給郁白喂了什麼靈丹妙藥,能讓他全心全意地相信一個狼子野心之輩。

——然而他卻不是什麼甘居幕后全別人的圣人。

“既如此,本王倒是討嫌來了。”烏樓羅忽轉了話題,“本王不日便要離京,來日相見困難,郁公子可愿再同本王比試一場?”

計時的沙礫一顆一顆地掉落,已經過去足夠長的時間了。郁白不地回了一眼熏爐,只見蓮花座上狻猊立依舊:“單于請。”

袍袖翻飛如云。

烏樓羅虛晃一招,毫不顧得失地攥住郁白手腕,意有所指:“你同趙鈞是什麼關系?”

郁白冷然回擊,廣袖翻飛間,那印在白皙皮上的紅痕愈發顯眼。烏樓羅不知用了什麼詭譎步法,漸漸將郁白影覆蓋的角落:“同他做得,同本王便做不得?”

郁白冷聲道:“這便是寄骨花的緣由?”

“也不盡然。”烏樓羅笑笑,眸中神采愈發的癡迷狂熱,“如此玉,可惜人捷足先登。”

郁白橫劍前,淡淡回道:“讓單于得了,方才可惜。”

……

重云蔽空,烈日忽黯,忽有悠長喊聲打破了這僵持的死局:“陛下駕到——”

趙鈞的聲音遠遠傳來:“阿白?”

兩人即刻分開。烏樓羅整整衫,從容不迫地行了個禮。

趙鈞掃了他一眼,漫不經心地道聲免禮,卻從袖中取出一塊絹帛,細致地郁白額上的汗:“穿這麼薄,小心風吹著了。”

第32章 你懷疑我?你怎麼不懷疑陛下!

郁白打架打散了頭發,隨手扯下發帶咬住,邊手草草理著鬢發,邊含混不清地問道:“陛下今天下朝怎麼這麼早?”

還不是怕烏樓羅下什麼絆子。趙鈞彈了下他額頭,把發帶解救出來,取代了梳頭的工作:“朕再不來,有人怕是要跟著跑到匈奴草原去了。”

那話里的醋味兒隔著百十里地都聞得見,郁白聞言嗤了一聲:“也不知是誰的安排。”

趙鈞執起木梳,細細梳理著郁白的頭發,話里話外意味不明:“朕讓你找機會給烏樓羅下藥,可沒讓你們打架到一起去。”

胡攪蠻纏——郁白頭發一散,是趙鈞半途扔下發帶和木梳,著他的下頜親了上去。這一下來的猝不及防,郁白被攪弄的不上氣,狠狠一口咬上趙鈞的舌頭。

趙鈞嘶了一聲,不虞地瞪了他一眼,郁白也毫不客氣地回瞪過去。

“小兔崽子。”趙鈞氣極反笑,手點點郁白鼻尖。

方才比試過后,郁白便泛起了緋,被這麼一作弄更顯得紅潤。他看著看著便指尖下移,落到郁白角,替他抹去了那幾瑩瑩水

趙鈞自認不是好脾氣的人,因此對自己沒對郁白發火這件事頗為驚詫,更令他驚詫的是他很快就適應了自己新調高的耐心上限,放聲調地哄著:“頭發這樣,坐好,給你梳起來。”

……其實有時候他也想不明白,自己百般算計,求的到底是什麼模樣的郁白。

他希郁白能嬉笑怒罵鮮活明亮,不要變循規蹈矩、靜默順從的木偶,卻又想把錮懷中,讓他心甘愿地做自己邊的金雀——不過他很快便從這矛盾中來,一心一意地侍弄起郁白的頭發來,并且開始沒話找話。

“熏香熄了?”

“早就熄了。”

“那骨香加進去了?”

“陛下要問什麼就直接問罷,兜圈子怪累的。”

趙鈞手上作略微一滯,原本只是想簡單束個發,聽聞這話隨手在郁白腦袋后面綁了個蝴蝶結:“既然知道朕要問什麼,還不自己代了。”

代的東西是那一串鷹骨手釧,如今它已經被原樣封存在了織錦木盒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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