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別拽著我。”書小姐冷冷地回道。

季紹庭不知為何竟想苦笑。他倒不覺得自己像個來關心丈夫的妻子，更像個來面試的求職者。他做了兩次深呼吸才敢敲門。

黎琛沒有說請進，他只是按開了門鎖，啪嗒一聲。

季紹庭推門進去時黎琛正低頭點煙。

流暢的手指線條攏著明明滅滅的火，煙霧從指里翻滾出來。點著以后他放下火機，一手夾著煙，鑄在座位中，盯著桌角的相框。

是過了一會兒才察覺門口那人影一不很不對靜，一轉過眼看見季紹庭立時怔愣。

接著是一套相當迅速的反作：他倏地拉過煙灰缸將煙摁熄。

不知道這樣只是在暴更多，季紹庭掃了一眼煙灰缸里的煙，說：“原來黎先生煙啊。”還得這麼狠。

黎琛咳嗽兩聲，避著季紹庭的眼睛回答：“偶爾。”

季紹庭轉關上門，提著保溫盒走上來，似乎就此將事揭過，說起了別的：“我帶了夜宵，不是剩菜，是專門再做的。”

然后一瞥桌角的相框，正解袋鏈的手登時僵住。

是他們的結婚照。

紅底幕布，紅得像是心的。他們穿著那套素白的襯衫，袖口左邊方領有半截小藍杠。黎琛在笑，眼底無限溫，隔著照片都知道他有多開心。

季紹庭轉回眼看黎琛。這次他看清楚了，黎琛的反應很不對勁，耳朵紅得厲害，眼神游走不定。

季紹庭忽然想起前臺小姑娘告訴過他：難怪大家都說黎總疼老婆呢！

黎琛給這突如其來的一出弄得周不自在，不了這近似告白的氣氛，手想將那為罪魁禍首的相框扣下，卻先被季紹庭按住了手。

有未散的煙味在兩人之間盤旋。

季紹庭臉上漸漸浮現一種黎琛從未見過的溫神，連語氣都同往常極為不一樣了。“阿琛，”他出自真心地輕聲呼喚這個昵稱，無端上來熱，要做他真正的伴，“以后不煙了。”

黎琛仰頭盯著季紹庭，失神道：“嗯。”

季紹庭收回按著黎琛手背的手，重新拉開保溫袋的拉鏈，一邊用最家常的口吻問：“累不累？”

“不——”黎琛頓了頓，還沒把“不累”說完就改了口，“肩膀有點……”

“坐久了酸，是不是？”季紹庭將點心逐件擺上臺面，“你吃吧，我給你。”

不再有談的聲音，但尷尬已經消失了。季紹庭按著黎琛的肩膀，而黎琛埋頭將季紹庭預備的夜宵吃得干干凈凈。

兩人似乎都找到了一種最自然的狀態，為此心中都生出了莫名的致。

黎琛的確是有工作要理，但打算現在就同季紹庭一起回家。季紹庭想自己在他眼里，原來真是重要過工作的。雖說很難不容，但正因如此才不能由著黎琛來。一個合格的伴應該要支持另一方的事業，而非阻擾。

眼見黎琛有了執拗模樣，季紹庭不笑著問：“我先回家給你暖被子，不好嗎？”

黎琛突然想起那句俗語：老婆孩子熱炕頭。

接著季紹庭又補了句殺著：“乖。”

黎琛：“那……你先回家吧……”

但他堅持要送季紹庭到樓下，用的還是員工電梯，生怕別人不知道他太太專程來給他送點心。

司機已經在外頭等著了，季紹庭不許黎琛步步相送：“工作要，好不好？”

黎琛覺季紹庭已經知曉如何拿他的弱點了，只要他用這種溫和聲氣提出要求，他就半點拒絕的辦法都沒有。他有些不甘心，卻又很矛盾的，是心甘愿的不甘心。

“嗯，”黎琛聽見自己的語氣也很陌生，是撒的語氣，“那你要等我回來。”

季紹庭笑了一下，說好。

南云不下雪，沒有鮮明的雪景。在絢爛燈無法企及的地方，高樓之間的巷道宛若渠。

季紹庭坐在后排，盯著車前座那只塑膠小胖鳥，紅的，帶點褐，用粘接力極強的玻璃膠固定在了前窗玻璃下，有永生永世的意味。

季紹庭盯著那粘接看了一會兒，看出了黎琛的擁抱，同等形式的強、黐黏、永不分離。對其季紹庭從來只覺害怕，現下卻莫名有了一意。他臉一紅，趕忙別開了視線。

而后就從緩緩行進在擁人流的車窗里，看見一張不算陌生的臉。

一張寫滿的致臉蛋，季紹庭心想他應該還化了妝。這條熱鬧的商業街到是人，季紹庭不曉得自己為何會注意到他，很快他就明白了，因為是他一直盯著自己在先。

季紹庭猶豫了兩秒，還是讓司機先開著，自己離開一會兒，很快就會追上。

“你好。”季紹庭下了車門，走上前，選擇了最沒有問題、最簡短的開場白。

“你好啊。”男學生一笑牽起了面部，季紹庭看清他臉上確有脂，不嘆惜一切到底有沒有必要，這小男生明明在最好的年紀。

但他不再多想，這樁事如果要解決現在就是最好時機：“阿琛以前做什麼我不會抓著不放，現在他是個很稱職的丈夫，這就夠了。”

“是嗎？”男學生頭一歪，一邊的角翹上來，“可今晚就是黎總我來的啊。”

第21章 “真正的妻子。”

季紹庭眼里的驚詫和里的平靜在互相背叛，他上問了聲“什麼？”，眼里卻首先有了答案：你胡說。

“真是黎總我來的。”男學生還是繼續笑，聳起了肩膀，從兜里出手機，三兩下就按開了微信界面，轉給了季紹庭。

的確是黎琛的口吻，簡明的祈使句：今晚十點，選好地方。

從車里下來后季紹庭一直沒覺得冷，目下突然就給寒冬侵占了骨髓。

最新一則對話在不久之前，季紹庭算了一下，應當是在自己給黎琛送來夜宵之后，黎琛趁自己不注意找了個間隙發的，是這男學生回去。

措辭跟招呼他來時一樣不客氣，就一條短句：不需要了。

“你眉尾這顆痣……”那男生不知幾時已經湊近，“好特別，是紅的嗎？還是褐？”

溫熱的氣息拂過季紹庭的臉頰，季紹庭心一，急忙退開兩步，與這人有了正常距離，而臉上難得有了戒備神。

那男生一笑出排白牙，整個人無端從艷俗中出了塵，幾分清純味道。

“你跟我是一樣的。”他莫名其妙地來了這一句，季紹庭警戒地看著他。

他收住了笑，整個人又落回脂氣中：“都是黎總喜歡的那款，純。他選人都選這種長相的，喜歡床上床下那種反差。你臉型也是最如他意的，有點，好掐。他是不是也經常你給他咬？”

季紹庭倏地冷汗淋漓，說不出一個字來。

男生的臉上有了大仇得報的快：“是黎太太又怎樣？你跟我是一樣的，可能你做得還不夠我好，要不然黎總今晚我出來做什麼？他可是個很重的人，何況——”

他又趁季紹庭不備突然湊近，著耳朵小聲呵氣：“你又不是真的黎太太。”

季紹庭一僵。

“大家心底都清楚，黎總他媽得了癌癥，催婚催得，他急著找個干凈合適的結婚對象，你家公司又這麼巧，破了產，來以抵債而已。”

的確是這樣，黎琛是個公眾人，最細碎的邊角料都有做人談資的價值，何況是婚姻大事。

連一個最沒有人網絡的大學生都出了來龍去脈，恐怕陳阿姨自己其實也早就心知肚明。

全世界都知他們是假的，是一對舞臺上的戲偶，只有他們自己幾乎要信以為真——還是說，只有他季紹庭幾乎要信以為真。

“好了，天這麼冷，不說了，”男學生的語調輕松又譏諷，“黎太太可得伺候好你丈夫啊，免得他又出來找人，找就算了，還召之即來揮之即去，耍得人團團轉，你說氣不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