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看著黎琛，從眉尾開始，到他眉間因為常皺眉而出現的一條淺淡又利落的折痕，再到他的眼睛、鼻子、、須，以及須底下一片青黝的。

明明是對的人，可方式卻又錯得離譜至極。

季紹庭眼里忽然有了淚。他告訴自己這純粹是因為肩膀的疼痛，沒有別的意思，沒有。他也是這樣告訴慌地質問著“你哭什麼”的黎琛的，因為疼，沒有別的意思。

黎琛手忙腳地退出了這場糾纏，下床翻找出消毒藥水，回來給季紹庭上藥。

熱辣的藥水刺激得季紹庭忍不住倒吸涼氣，黎琛盯著季紹庭眼角的淚珠，已經忘記了自己為什麼會那麼憤怒。

他想自己可真沒用，明明了天大的委屈，可只要季紹庭一掉眼淚，就可以原諒他的所有過錯。

他一道小心翼翼地吹著季紹庭的傷口，一道低聲叮囑：“不要再忘記了。”

“我知道了，”季紹庭回答，“對不起。”

兩人一時間都沒了話，空氣靜了一段，季紹庭才再開口問：“那麼二月二號，想怎麼過？”

這樁事似乎就是這種出路了，雙方都傷，和局退場，看似有結果實則不了了之。

黎琛站起，將用過的棉簽扔進垃圾桶，背對著季紹庭說：“都可以。”

他實際想說的是，只要季紹庭能陪著他，兩個人一起做什麼都可以。多奢華的慶祝他沒見過？他并不向往，他最憧憬的只有來自季紹庭的溫。

“你想要賀卡，不是嗎？”季紹庭拉好領，又恢復了往日溫溫和和的樣子，“我會給你寫。”

他也清楚黎琛要的東西一直都很簡單，他的就跟小孩子一樣，憎分明到極致，過生日還要收賀卡。

正是因為清楚，所以一字一字都能說到黎琛的心上：“那天我們就普普通通地過吧，看場電影，吃個飯，再逛逛街。”

季紹庭看見黎琛轉回了，就擺出一張笑模樣，彎起眉眼，里頭有流。

以前他是跟黎琛一起做戲，現在他是對著黎琛做戲。

“好，”黎琛的聲音有些啞，“看場電影、逛街、挑幾件服，回家以后切個蛋糕。”

然后在搖曳的燭火之中，許下永遠在一起的愿。

第24章 眉尾痣

季紹庭給黎琛的生日賀卡，是從一張白卡紙開始全手工制的，剪裁得很細，打開以后還有件立蛋糕跳出，上頭著好幾字母蠟燭，拼黎琛的姓名。

會這樣煞費苦心地學做立折疊賀卡，一是因為季紹庭很有時間，二是因為他不知道該給黎琛寫什麼容。

往日隨手拈來的賀卡言、那些每逢節日生辰才適合傾吐的真心話，到了黎琛這里一句都不剩。季紹庭只得以巧妙的手工填滿空間，在絢爛的花紙隙里，以簡單的三行字打發了黎琛：阿琛，生日快樂，每天醒來都開心。

而黎琛又的確給這細的表象愚弄，沒有細查季紹庭的敷衍與躲避，角笑意甜得能糖，季紹庭心中惴惴然。

他吻過季紹庭的角，而后就回房將賀卡收了保險箱，與結婚證放在一起。

電影挑了一套合家歡尋寶喜劇。黎琛其實品不出什麼趣意，但他喜歡電影院里那獨特的氛圍。熒幕的與黝黯的影相洇融。

他側頭去看季紹庭。他正目不轉睛地與電影角共，綽約的涂抹著他起伏有致的側臉線條，而左眉眉尾那一粒赭紅的痣，就是鮮明的獨屬于他的符號。

黎琛一時難自，回過神來已于季紹庭眉尾痣啄下一吻。

季紹庭詫異地轉過頭來，黎琛只慌張了兩秒就醒覺何必，這是他名正言順娶進門的妻子，他想對他做什麼都正當。

他們買的是座，座位之間沒有手柄。黎琛大大方方地牽住了季紹庭的手，強地嵌他指間，與他十指扣。

季紹庭沒有反抗，也沒有依從，他只是任由黎琛牽著他的手，沒有其他表示。直到電影散場，他才了兩下手指以做提醒：“要走了。”

“不能牽著走嗎？”黎琛問。

季紹庭輕輕借著笑嘆了一口氣：“能，如果你想要。”

黎琛的手同他的一樣，很熱，讓人經不住。骨架也大，掌心一合就能將季紹庭的手團進其中，無掙。

走出影院以后季紹庭隨口問了句電影怎麼樣，將那突如其來的一吻就此揭過不再提。

黎琛回答時神多了幾分嚴肅，評語是毫不客氣的八個字：“節老套，節奏拖沓。”

季紹庭登時一，下意識口而出：“對不起。”

因為黎琛一副看什麼都無所謂的樣子，季紹庭就隨手選了場時間最合適的米花電影，沒想黎琛會這樣不滿意。

所有關系都是雙向的，季紹庭習慣了有事無事先道歉，而黎琛也習慣了季紹庭的道歉。黎琛似乎將這種小心翼翼，當是季紹庭格的一部分接了，是故他并沒有理會那句對不起，而是反問季紹庭：“你覺得好看嗎？”

季紹庭老實點頭：“我覺得大團圓那幕人的。”

“是你太容易共了。”黎琛一語道破真相。

在這一瞬間，季紹庭確實覺黎琛在某些方面比他更了解自己。

黎琛說他的太沛，多虛假的喜怒哀樂都能為之牽心弦。季紹庭應著是嗎，心想好像還真的是。

所以與黎琛的這一場假戲，他做著做著竟然就了心，把自己都賠了進去。

通常以一場電影開始約會是最合適的，能為接下來的時間制造討論的材料。但既然黎琛對這套電影的評價這麼負面，季紹庭也就不好再拿故事節做談資。

幸而接下來的節目是逛街，櫥窗里的展示品都是鮮活的話題。途經口紅專柜時季紹庭對著一排排的小金管直笑，問黎琛能不能分辨出各個的區別。

黎琛這人不太經逗，還真停下來細細辨別。

他一專心起來氣場也隨之改變，對著一排口紅來回斟酌，好像正坐在他位最高層的辦公室里揀選投資項目。柜姐都猶豫著該不該近前來。

季紹庭覺得這氣氛不太對勁，剛想告訴黎琛不必較真，那不過是句玩笑話，就猝不及防地對上黎琛突然轉回來的深邃目。

“那些看不出分別，”他的指間上季紹庭的眉尾痣，語氣認真又執拗，“可這個我認得。”

季紹庭一怔。

黎琛專注的目正將他烤炙，一顆凍進寒冰里的心又尋到了幾分熱度，又識地跳了。

季紹庭不唾棄自己幾時變得這樣容易心，黎琛隨意一句話就能將他到。他迅速掐滅膛里那團小小的火焰，禮貌又疏離道：“謝謝，我很榮幸。”

“我真的認得，”黎琛又重復一遍，而眼神愈發篤定，“永遠都認得。”

黎琛本來并不相信緣分與命運這些玄乎的說法，可是在遇到季紹庭以后，他就開始相信命中注定了。

為什麼以前從未想將一個人留在邊，為什麼偏偏是這一個他無論如何不能放手。

季紹庭的這顆眉尾痣生得這樣惹人注目，黎琛見他第一眼就留意到了。這是因為它本就是一種印記，黎琛能一眼認出這就是他的命中注定的印記。

可這樣熾熱的意只季紹庭手足無措。

季紹庭漫應著別開了話頭，說起另一邊櫥窗里的無頭模特：“阿琛你看那里，怪恐怖的。”

黎琛再是愚鈍也察覺到了季紹庭的回避，換做他人可能會就此將事帶過，畢竟世上什麼都急得，就是急不得，尤其季紹庭這種慢子，得給他息的時間。

但黎琛顯然不會這樣善解人意，季紹庭越退他越是要進：“你聽見了嗎？”他咄咄人：”你不相信我嗎？“

季紹庭不想在大庭廣眾之下與黎琛起口角，即便是這種微小的口角。

于是他昧著心意安道：“我相信你，當然相信你，你是我丈夫，不是嗎？”

黎琛眼底有了笑意，挲著季紹庭戴在無名指里的婚戒，將語意重復了一遍：“對，我是你丈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