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懿傳》第六章 棄婦

十三年九月己亥,上即位於太和殿,以明年為乾隆元年。

——《清史稿·高宗本紀》

壽康宮裏靜悄悄的。太妃們哭了許多日也盡累了,所有的昔年意恩寵,隨著淚水,也都殆盡了。餘下的日子,也是活在富貴影裏,然後那是數得清的富貴,不盡的深宮離離,寂寞孤清。

前朝嬪妃們所住的壽康宮,安靜得如同活死人墓一般。哪怕是才十幾二十歲的先帝妃們,也被塵埃覆沒了,再沒有了一活氣。

落在偌大的紫廷外西路的壽康宮,是不同於鮮活的東西六宮的,那是另一重地,也是住著皇帝的人們,也是帳帷流蘇溢彩,闌幹金紅漆,宮闈裏也垂著織就的雲錦,提到手中沉甸甸綿的,照樣是上貢的最好錦緞,最最吉祥如意的圖案。但那錦緞不是歡喜地,人月兩圓,不是滿心期許,空闈等待,而是斷了的指,死了的念想,枯萎盡了的時,連最顧影自憐的淒清月,都不稀罕半分。

福姑姑端了一盤剝好的柚子進來。才打了簾子進來,便覺得壽康宮暗狹,不比往日宮的高大敞亮,連幽幽的檀香在嫋嫋散開,也覺得這裏幽閉,未等散盡就消失了。加上先帝新喪,裏頭的布置也暗沉沉的隻有七八新,心下便忍不住發酸。見太後盤坐在榻上,了一卷書出神,不得忍了氣悶,換了一臉笑容道:“福建進貢的柚子,酸甜涼潤,又能去燥火,太後吃著正好。”

太後淡淡笑道:“難為你了,費這麽大力氣剝了,哀家又吃不上幾口。”

福姑姑笑道:“能吃幾口也算是這柚子的福氣了。”

太後手臂,福姑姑會意,立刻上前替捶著肩膀,輕聲道:“今日皇上在太和殿登基,您在大典上陪著,也是累了一了。不如早點安置,好好歇息。”

太後自己的臉頰,“也是,一下子就了太後了。皇帝登基,哀家的心思也定了。今日看著皇帝似模似樣,大典上一不錯,哀家真是欣。隻是倒也不覺得困,想是日短夜長,這長夜漫漫的,有的睡呢。”

福姑姑見如此神,打量著狹的正殿,言又止,“太後能安心就好,這些日子是委屈了。”

“委屈?”太後取了一片柚子拈在手中,“這片柚子若是被隨意扔了出去,那才委屈,現在你拿了鬥彩蝶紋盤裝著它,已經有了安的地方,怎麽還委屈?”

福姑姑垂著臉站著,雖是一臉恭順,卻也未免染上了擔憂之,“太後,這柚子原該裝在太後所用的鬥彩紋盤裏的,現在將就在這裏,一切未能顧全,隻能暫時用太妃們用的蝶紋盤將就,可不是委屈了?”

太後將柚子含在裏,慢慢吃了,方凝眸道:“福珈,哀家問你,這裏是什麽地方?”

福姑姑臉上憂更重,更兼了幾分憤憤不平之,“這兒是壽康宮,太妃太嬪們居住的地方。正經您該住的慈寧宮,又軒亮又富麗,勝過這兒百倍。”

太後臉上一笑紋也沒有,“是了。太妃太嬪們住的地方,用的是自然是太妃們該用的東西。”

福姑姑聽到這一句,不覺抬高了聲音,“太後!”太後輕輕“唔”一聲,微微抬了抬眼皮,目清和如平靜無瀾的古井,“什麽?”

福姑姑渾一凜,恰巧見鎏金蟠花燭臺上的燭火被風帶得撲了一撲,忙手護住,又取了銀剪子剪下一段焦黑蜷曲的燭芯,方才敢回話:“奴婢失言了,太後恕罪。”

太後平靜地睜眸,著紫檀桌上暗綠金線繡的團花紋桌錦,淡淡道:“你跟了哀家多年,自然沒有什麽失言不失言的地方。隻是哀家問你,曆來後宮的人熬到太後這個位子的,是憑著什麽福氣?”

福姑姑低緩了聲音,沉著心道:“這福氣,不是誕育了新帝,就是先帝的皇後。”

太後的輕歎幽深而低回,如簾外西風,默然穿過暮氣漸深的宮闕重重,“福珈,哀家並不是皇帝的親生額娘,也從未被先帝冊封為皇後。哀家所有的福氣,不過是有幸育了皇帝而已。哀家這個被冊封的太後,名不正言不順,皇帝要不把哀家放在心上,哀家也是沒有辦法。”

福姑姑眉心一沉,正道:“先帝在時,就宣稱皇上是太後娘娘您親生的,皇上不認您,難道還要回熱河行宮找出宮李金桂的骨骸奉為太後嗎?也不怕下人詬病?何況先帝雖有皇後,但後來那幾年形同虛設,六宮之事全由太後打理。您殫竭慮,扶著他登上九五至尊的位子,這個太後您若是名不正言不順,還能有誰?”

太後徐徐著手上白銀嵌翡翠粒團壽護甲,“這些話就是名正言順了。可是皇帝心裏是不是這麽想,是不是念著哀家的育之恩,那就難了。”

福姑姑問:“務府也來請了好幾回了,慈寧宮已經收拾好了,請您挪宮。可您的意思……”

太後微微一笑,“挪宮總是要挪的,可是得皇帝自己想著,不能哀家裏出來。所以皇帝一日不來請哀家挪宮到慈寧宮。隻是務府請,哀家也懶得。”

福姑姑皺了皺眉,躊躇道:“先帝駕崩,皇上剛登基,外頭的事千頭萬緒,皇上已經兩日沒來請安了。哪怕是來了,皇上要不提,難道咱們就僵在這兒?”

太後手用護甲挑了挑燭臺上垂下的猩紅燭淚,“皇帝宮裏頭的人雖不多,但從潛邸裏一個個熬上來的,哪一個不是人兒似的。總有一個聰明伶俐的,比別人警醒的,知道怎麽去做了。哀家沒有親生兒子當皇帝,沒有正室的份,若是再連皇帝的孝心尊重、後宮的權柄一並沒有了,那才是什麽都沒有了。”

新帝登基,青櫻也是極歡喜。初到潛邸為新婦的日子,是有些抱屈的,因為畢竟不是先帝最的兒子。然而卻也激,的夫君拉出了是非之地。相的時日久了,也漸漸發現,的夫君雖然謹慎心,但卻極有抱負與才華,更耐心。一點一點地熬著,如冒尖的春筍,漸漸為先帝所注意,漸漸得到先帝的重。他的努力不是白費的,終於有了今朝的喜悅榮。那,也是的喜悅榮

晚膳時青櫻不自地囑咐了廚房多做了兩道皇帝喜的菜,雖然明知這樣的夜裏,皇帝是一定不會在後宮用膳的,前朝有著一場接一場的大宴,那是皇帝的歡欣,萬民的歡騰。可是看著那些他素日所喜歡的菜肴,也是歡喜的,好像的心意陪著他一般,總是在一塊兒。

用膳過後也是無事。皇帝的心思都在前朝,還顧不上後宮,顧不上尚無名分的們。的歡喜時,也是寂寞。青櫻隻能遐想著,想著皇帝在前朝的意氣風發,居萬人之上。他有抱負,有激,有對著這片山河熱切的向往。想得出他角淡而的笑容底下是有怎樣的雄心萬丈。

這樣癡想著,殿門被輕巧推開,阿箬瘦削的子閃進來,輕靈得唯見青綠裾如荷葉輕卷。在青櫻耳邊低語幾句,青櫻神冷了又冷,強自鎮定道:“誰告訴你的?”

阿箬的聲音得極低,語不傳六耳,“老主子邊還有一個宮繡兒的,是老主子帶進宮的心腹。跑來告訴奴婢,老主子不大好,一定要見您一麵。”見青櫻神沉重如雨的氣,急忙勸道,“奴婢多勸主一句,不去也罷。”

青櫻轉著手指上的琺瑯貓眼晶護甲,那貓眼晶上瑩白的流一漾,像是猶豫不定的一份心思。青櫻遲疑著問:“怎麽?”

阿箬蹙眉道:“老主子是太後的心腹大患。若是讓太後知道,哪怕不是太後,是宮裏任何一個人知道,對主都是彌大禍,在劫不複。何況老主子對主您實在算不得好。”又沉,還是,“主自重。”

青櫻這位姑母,待青櫻實在是算不上好。但,是給了自己家族的榮華安逸,是錯引了自己嫁了今日的郎君。青櫻有千上萬個理由不去見,但是最後,還是遲疑著起了。

夜路漫漫,是第一次走在紫城夜茫茫的長街裏。阿箬在前頭提著燈,青櫻披著一深蓮青鑲金灑梅花朵兒的鬥篷,暗沉沉的本不易讓人發現。要真發現了,也不過以為是看別的嬪妃罷了。

東一長街的盡頭,過了景仁門,往石影壁一轉,就是景仁宮。角門邊早有宮候著,見來了也隻是一聲不問,開了角門由進去。阿箬自然是被留在外頭了。青櫻走進闊朗的院中,看著滿壁悉的龍和璽彩畫,眼中不由得一熱。

這個地方,是曾經來了的。可是如今再來,備淒涼。住在這兒的曾經最尊貴的子早已了失了恩寵失了權勢,如同階下囚一般。有萬千個不踏進這裏的理由,卻還是來了。

因為們的上,流著一樣的

遲疑片刻,踏著滿地月悄然走進。後有在地上啄食米粒的鴿子,像是跳躍著的白幽靈,隻顧著貪吃,並不在意的到來。甚至,連一撲棱也沒有。或者,比起殿中的人,它們才更像這景仁宮的主人。

青櫻推開沉重的雕花紅漆大門,宮室裏立刻散發出一久未修葺打掃的塵土氣息,嗆得掩住了口鼻。

殿中並沒有點過多的燭火,積了油灰的燭臺上幾個蠟燭頭狼狽地燃著,火頭搖搖墜,好像隨時都會滅去。借著一縷清淡月照進,辨認片刻,才認出那個坐在座上的影,似足了的姑母。

輕聲喚道:“姑母。”

那人緩緩站起來,如一陣跟前,森森道:“原來你還肯來?”

青櫻沉沉點頭,“割開,掰開骨,我和姑母流著的都是烏拉那拉氏的。”

那人笑了笑,聲音如同夜梟一般嘶啞低沉,“好。不管從前怎麽樣,有你這句話,我你來是對的。”

青櫻被的笑聲激起一戰栗,仔細打量著眼前人,心下匝匝地刺進無數的酸楚與慨,低聲道:“姑母,您見老了。這些年,苦了。”

可不是老了?當年烏拉那拉氏雖不算一等一的貌,也是端然生華的六宮之主。

烏拉那拉氏幹脆地笑了一聲,冷道:“我雖老了,你還年輕,這才是最要的。”

青櫻猶豫片刻,還是道:“姑母,今日登基的,是弘曆。太後的養子。”

烏拉那拉氏仰笑了片刻,笑得眼角都沁出淚來。“恭喜啊恭喜,你也算如願以償,修得善果了。”臉上忽然一冷,麵有些淒厲的猙獰,“誰登基誰做皇帝,誰做太後誰做階下囚,都不必你來了。今日鈕祜祿氏來見過我,告訴我,新帝會追封我的姐姐,先帝前頭的福晉為孝敬皇後,我一生所做的德行,都會記在上。鈕祜祿氏是全了先帝的心願,我姐姐死了,隻當是活著。而我呢,而我呢,不史冊,不附太廟,來日以無名無姓的先帝嬪妃的份下葬。無聲無息,我就了後宮裏一介塵煙,風吹過就散了,半點不留下痕跡。好啊好,好狠毒的鈕祜祿氏!這樣的狠毒,青櫻,你可要好好學著!”

青櫻驚得背心寒陣陣豎起,整個人定在原地,隻覺得冷汗涔涔而下,如細的蟲子慢悠悠爬過,所過之,又是一陣驚寒。

烏拉那拉氏輕蔑地瞟一眼,“這般無用,我是白費了心思你來了。看來還是如從前一般,心浮氣躁,不。”

青櫻回過神來,勉強鎮定著道:“,我能有今日,是姑母的功勞。”

烏拉那拉氏看了青櫻一眼,徐徐道:“功勞?當年三阿哥弘時一時糊塗,不肯娶你為福晉,讓你辱,你心中自然不忿。我要你暫忍屈辱,先居格格之位侍奉在側,以圖後算,你也以為辱,不肯屈就。”

青櫻默默片刻,沉聲道:“雖然都是妾室,但三阿哥無意於我,隻鍾先帝的瑛貴人,才招來彌大禍。未曾嫁給三阿哥,是我的運氣。嫁給四阿哥,我也從未後悔。”

烏拉那拉氏眼皮也不抬,“可是嫁個弘曆為側福晉,你就心滿意足了嗎?到底,側福晉也好,格格也好,都隻是妾室而已。”

青櫻想起弘曆,隻覺萬般鬱結都鬆散開來,隻餘如清甜。“皇上對我頗為鍾,三阿哥隻視我如無分輕重,青櫻自然懂得分辨。”

烏拉那拉氏笑了笑,語氣酸。“在帝王家,談論分,豈不可笑?”見青櫻隻是不以為然的樣子,不覺歎了口氣,“你這個年紀,自然是不能明白的。也好,不明白總有不明白的好,自以為安樂,何嚐不也是一種安樂呢。隻是青櫻……從今日起,你可再不是王府的側福晉了,皇宮深苑,又豈是區區一個王府可比?”

青櫻想起這幾日境遇,不覺也有些蹙眉。烏拉那拉氏打量,淡淡道:“怎麽?才進宮,名分尚未定,就波瀾頓生了?”

青櫻著烏拉那拉氏,屏息斂神,鄭重下拜,“青櫻愚昧,還請姑母賜教。”

烏拉那拉氏冷笑,“難得,我這個敗軍之將,一個為先帝所厭棄至死的棄婦,還有人來請我賜教。”

青櫻俯,“姑母雖然無子無寵,但皇後之位多年不倒。若非因為太後,今日座之上或許是您。哪怕您今日困坐深宮,也一定有青櫻百般難以企及之。”

烏拉那拉氏別過頭,“當年你姻緣不諧,為宮中笑柄,難免不記恨我?如今你又是鈕祜祿氏的兒媳婦,我又何必要教你?”

青櫻沉片刻,誠懇著烏拉那拉氏,“因為姑母與我,都是烏拉那拉氏的兒。”

烏拉那拉氏著窗外,深黑的下,唯見黯然麵容。烏拉那拉氏聲音微啞,“如今,我不是大清的國母,不是先帝的皇後,更不是誰的額娘。我剩下的唯一份,隻是烏拉那拉氏的兒。”停一停,沉聲,“當年孝恭仁太後告訴我,烏拉那拉氏的兒是一定要正位中宮的,如今我一樣把這句話告訴你。你,敢不敢?”

心頭的驚乍然崛起,被驚得後退幾步,不免生了幾分怯意,低低道:“青櫻不敢妄求皇後之位,隻求皇上恩長久,做個寵妃即可。”

烏拉那拉氏角揚起譏笑,“寵妃?除了擁有寵,還有什麽?寵妃最大的優勢不過是得寵,一個人,得寵過後失寵,隻會生不如死。”烏拉那拉氏冷冷掃兩眼,“咱們烏拉那拉氏怎麽會有你這樣目短淺之人?”

青櫻滿臉都覺得燒了起來,訕訕地垂著手立著,不敢話。

烏拉那拉氏道:“等你紅遲暮,機心耗盡,你還能憑什麽去爭寵?姑母問你,寵是麵子,權勢是裏子,你要哪一個?”

與權勢,是開在心尖上最驚豔的花,哪一朵,都能豔了浮生,驚了人世。青櫻思忖片刻,暗暗下了決心,“青櫻貪心,自然希兩者皆得。但若不能,自然是裏子最最要。”

烏拉那拉氏頷首,“這話還有點出息。人雲宮門深似海,立足艱難。何況你又是我的侄兒,要在後宮立足,隻怕更是難上加難。”

青櫻被中心事,愈加低頭。片刻,抬起頭來,大聲道:“雖然難,但青櫻沒有退路,隻能向前。”

烏拉那拉氏眼中一閃,終於出幾分欣的神,緩緩出手扶起青櫻,“要在後宮立足,恩寵、皇子,固然不可。但是青櫻,你要忍,更要狠心。斬草除,不留後患。幹淨利落,不留把柄。你要爬得高,不是隻高一點點。你高一點點,人人都會妒忌你謀害你;可是當你比別人勝出更多,籌謀更遠,那麽除了屈服和景仰,們更會畏懼,不敢再害你。”

青櫻有些懵懂,烏拉那拉氏看一眼,並不理會,繼續道:“後宮之中,人人都想有所得,不願有所失。可是青櫻,你要明白,當一個人什麽都可以舍棄之時,才是真正無所畏懼之時。”烏拉那拉氏頗為欷歔,“我的錯失,就是太過於在乎後位,在乎先帝的分,才會落得如此地步。”

青櫻若有所悟,“姑母所言是無則剛?”

烏拉那拉氏略略點頭,冷然道:“我所能教你的,隻有這些了。敗軍之將的殘言片語,你覺得有用就聽,無用過耳即忘就是。時候不早,你走吧,惹人注目的話,明朝或許就是死期了。”

青櫻起告退,“青櫻先走,將來若是方便,還會再來探姑母。”

烏拉那拉氏漠然道:“不必了,再見也是彼此麻煩。”

青櫻無言,“太後沒有如何置姑母。姑母安心避居一些時日再吧。”

烏拉那拉氏揚起下頜,驕傲道:“我是堂堂大清門走進的皇後,難道還要聽置?還是你自己自求多福吧。”

青櫻默默拜別,隻出去。快到殿門口時,烏拉那拉氏忽然喚了一聲,“青櫻。”那聲音似乎有些淒厲,青櫻心中一,立刻轉過頭去,烏拉那拉氏淒然落淚,“烏拉那拉氏已經出了一個棄婦,再不能出第二個棄婦了!你……”

那是一個人一生的泣之言啊!

青櫻忍著淚,無比鄭重,“青櫻明白。”

烏拉那拉氏旋即如常般淡然,慢慢走上座,端坐其上,靜靜道:“你要永遠記得,你是烏拉那拉氏的兒。”

青櫻鼻中一酸,隻覺無限慨然。寶座之上的烏拉那拉氏早已年華枯衰,卻依然風姿端華,不減國母風采。青櫻不自下去,叩首三次,轉頭離去。

阿箬候在長街深,本是焦急得如貓兒撓心一般,見青櫻出來,才鬆了一口氣,“主,你終於出來了。”

青櫻忙問:“沒人瞧見吧?”

阿箬點頭,“沒人。”急急拿披風兜住青櫻,扶住青櫻的手往前走。

兩人急急忙忙走著,也不知道走了多遠,才覺得提著的一顆心稍稍放了下來。阿箬才敢問:“老主子突然要見主,到底是什麽事?”

夜風幽幽,吹起飛揚的鬥篷,恍若一隻淒惶尋著枝頭可以棲落的蝶。青櫻緩住腳步,遠遠見深冷際寒星微芒,隻覺無盡淒然,低低:“這……恐怕是我和姑母的最後一麵了。”

阿箬大驚,“老主子……”

青櫻含淚道:“姑母的子怎肯屈居人下,又是折辱自己的人。寧肯玉碎,也絕不瓦全。”

著長街幽狹的墨空,極目遠,前朝的太和殿、中和殿、保和殿猶自熱鬧非凡,五的煙花絢爛飛起在紫城無邊無盡的黑沉夜空裏,整個夜空幾乎被照得亮如白晝,連一明月亦黯然失。不知哪來的一隻寒,怕是被絢麗的煙火了驚,拍著烏沉沉的翅膀,呀呀地飛遠了。

青櫻忍不住落淚,俯下,朝著景仁宮方向深深拜倒。阿箬被的舉嚇了一跳,趕攙住,“主,地上的磚涼,您心子。”青櫻扶住的手霍然起,再不回顧。

阿箬悄悄看青櫻,隻見清冷如霜,臉上再無一點淚痕。際煙花絢爛繽紛的彩照過重重赤紅宮牆,千回百轉照映在臉上,愈顯得如雪,沉靜如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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