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日眾人皆到皇後的長春宮中請安，富察氏命人賞了一籮紅橘下來，含笑道：“皇上念著咱們後宮，江南進貢的紅橘一到，就先挑了一籮送來，正好咱們也一起嚐嚐。”

眾人起謝恩，“多謝皇後娘娘恩典。”

皇後囑了眾人落座，看蓮心和素心分了紅橘，方慢慢道：“咱們這些姐妹，都是從前潛邸時便一起伺候皇上的，彼此知道。如今進了紫城做了皇上的人，一則規矩是定要守的，二則也別拘了往日的姐妹之，彼此還是有有笑才好。”

月先站了起來，滿麵恭謹道：“皇後娘娘從前是臣妾們的姐姐和主子，如今更是下之母。臣妾們不敢不心存恭敬。”

皇後淡然笑道：“月妹妹言重了。本宮比你們虛長幾歲，自然在教導之餘，更要好好顧全你們。”

月領著眾人起來，“謝皇後娘娘隆恩。”

如懿看著皇後與月一唱一和，隻低了頭慢慢剝著紅橘把玩，麵上略含了一縷笑，淡淡不語。

皇後對月的應答甚是滿意，含笑點了點頭，“你們坐著吃些橘子好好聊聊吧，本宮有些乏了，先回寢殿歇息。”

停一停，環視眾人，“皇上已經擬定了你們的位分，也各自安排了宮室與你們居住。如今皇太後已經先移居了慈寧宮。晌午旨意一下來，就各自搬過去住吧。為著這些日子替大行皇帝哭靈，在一塊兒住也是為難了你們。”

眾人聞言一凜，哪有心思再坐，便紛紛告辭了。

果然到了晌午，皇帝冊定位分的旨意遍傳六宮。如懿站在廊簷下逗著一雙藍羽鸚哥兒，隻聽著阿箬掰著指頭嘟囔道：“立後大典之後，皇後已經挑了長春宮去住。長春長春，真是個好意頭，隻盼著皇上春恩長在呢。蘇格格新添了三阿哥，封了純嬪，住在鍾粹宮。黃格格封了怡貴人，住在景宮，倒高興的。本來嘛，皇上也不是很寵，給個貴人就不錯了。金格格隻封了嘉貴人，住在太極殿，又不高興又不敢，隻抱怨太極殿離皇上的養心殿太遠。金格格一直以為自己的朝鮮宗室的份便覺得高人一等，眼下也隻不過是個貴人，看還有什麽好神氣的。”

如懿取過鳥食撒在鸚哥兒跟前，“你便，背後議論人家做什麽。”

阿箬吐了吐舌頭。“奴婢知道了。另外就是海蘭格格了，皇上隻封了常在，也沒住哪個宮，大概位分不高，隨便跟著哪個主位住著吧。倒是咱們和高福晉那裏，還不知是什麽旨意。”阿箬著往門外看了看，不免有些焦灼，“太都快落山了，別的主那兒都住進新殿去了，怎麽咱們這兒還沒聖旨來呢？”

如懿心裏雖有些著急，卻不便在阿箬麵前流出來，便拿給鸚鵡取食的勺子攪著水。阿箬忙道：“主，咱們的鸚鵡好幹淨，拿取食的勺子攪了水，它們就不喝那水了。”

如懿正不耐煩，卻見心領著傳旨太監王欽進來並兩位大臣進來。

王欽打了個千兒道：“啟稟主，聖旨下。大學士禮部尚書三泰為正使，閣學士岱奇為副使，行冊封禮。”

如懿忙忙低首跪下，院子裏的人也跟著跪在後頭。

王欽取過聖旨，朗聲念道：“朕惟教始宮闈，式重嘉之範，德昭珩佩，聿資翊讚之功。錫以綸言。茲懿典，爾庶妃那拉氏，持躬淑慎，賦安和，早著令儀，每恪恭而奉職勤修則，恒謙順以居心。茲仰承皇太後慈諭，以冊印封爾為嫻妃。爾其祗膺巽命，荷慶澤於方來，。懋讚坤儀，衍鴻休於有永。欽哉。”

如懿雙手接過聖旨，“臣妾謝皇上隆恩。”

如懿使個眼，心忙從袖中取過三封紅包，一一到三人手中。

王欽滿麵堆笑，“多謝嫻妃娘娘賞賜，皇上了，延禧宮就賜給娘娘居住。請娘娘即刻遷往延禧宮。”

如懿心中一沉，勉強笑道：“多謝公公。阿箬，好生送公公和兩位大人出去。”

阿箬答應著，王欽拱手道：“奴才還要去皇上那兒複命，娘娘別忘了明日一早換上吉服去長春宮給皇上和皇後娘娘謝恩。”

如懿頷首道：“有勞公公提醒。”

院中眾人尚跪在地上，叩頭道：“恭喜嫻妃娘娘，娘娘萬安。”

如懿道：“本宮乏了，等下阿箬會給你們賞錢，你們再把東西收拾了去延禧宮。”

心忙跟著如懿走到殿。

如懿屏息靜氣，問道：“月福晉那兒有消息了嗎？”

心低聲道：“剛得的消息。月福晉封了慧貴妃，皇上的口諭，貴妃之外戚，著出包，於原隸滿洲旗分。果然的滿門抬鑲黃旗，賜姓高佳氏，貴妃也遷往鹹福宮居住了。”

如懿冷笑一聲，更覺煩惱不堪，“鹹福宮？可不是福澤鹹聚嗎？”

心聲勸道：“娘娘別煩惱！延禧宮雖然偏僻，雖然……”心想要寬如懿，也覺得皇帝恩義懸殊，實在也無從寬起。

如懿搖頭道：“延禧宮偏僻卻不冷清，旁邊就是宮人來往的甬道，嘈雜紛擾。且從康熙爺二十五年之後，足有三十多年未再修葺，乃是六宮之中最破敗的宮苑。”如懿不安道，“難道太後和皇上，就厭棄我至此嗎？”

心道：“皇上和娘娘多年分，斷不會如此。即便是太後……太後不也不怪罪娘娘嗎？”

如懿心中煩如麻，“口中所言，隻怕是而已。算了，此時此刻，我也不能爭什麽，先收拾了東西去延禧宮吧。”

住進延禧宮中，已經是夜來時分。所幸延禧宮雖然靠近宮人進出的甬道，但關上大門，也還清靜。宮中雖不是新修葺的，但前後兩進院落各五間正殿，又有東西配殿三間，倒也寬敞。如懿本是喜淨之人，宮人們仔細打掃之後，反覺得室古樸，也不是十分簡陋。

如懿往延禧宮中看了一圈，慶幸道：“你們打掃得仔細，總算還不是太差。”

阿箬撇道：“娘娘也太知足了。東西六宮之中，哪一個不比延禧宮好。奴婢瞧著承乾宮、翊坤宮，個個都是頂好的，景致又，離皇上的養心殿又近。住在這兒，不知道皇上多早晚才來一次呢。”

如懿瞥了一眼，隻看著梁上的雕花歎了口氣。

心笑著拉住阿箬道：“好姑娘。皇上要願意來，不會嫌路遠；若是不肯來，哪怕住進養心殿後頭的圍房，也不濟事。”

阿箬正要回，如懿淡淡道：“願意來的總不在乎遠近，滿肚子的心思未必要掛在上。阿箬，你是不是？”

阿箬有些氣餒，隻諾諾地道：“幸好娘娘搬過來之後，皇上也賞賜了好些東西添補宮裏的擺設，皇上心裏總是有娘娘的。”

如懿頷首道：“皇上今晚宿在長春宮，咱們也早些安置。新換了地方，也不知道會不會睡得香。”

心眼珠一轉，笑道：“就怕娘娘覺著換了地方睡不香，奴婢已經在寢殿點了安神香了。”

如懿讚許地點點頭，阿箬卻隻是暗暗撇，垂了手站到了後頭。

主仆三人正準備往寢殿走，外頭守著的太監進來道：“啟稟娘娘，海常在來給娘娘請安。”

如懿不覺詫異，“這個時候，怎麽海蘭還來請安？快請進來吧。”

如懿方走到西暖閣坐下，海蘭已經帶著侍婢葉心進來了。

如懿含笑道：“怎麽這麽晚還來請安？可是長夜漫漫睡不著嗎？”

海蘭倒不似往日一般，隻是拘謹。心斟了茶上來，謙恭道：“海常在請用茶。”

海蘭也不喝茶，隻是盈盈著如懿不做聲。

如懿暗暗納罕，便笑道：“妹妹有什麽話盡管對我。對了，今日聖旨到的時候還不知道妹妹住在哪個宮裏，不知皇後娘娘可安排了？”

海蘭眼圈微微一紅，低首道：“嬪妾人微言輕，自然是皇後隨手安排到哪裏就是哪裏了。”

如懿奇道：“是什麽地方？難道不好嗎？”

葉心忍不住道：“皇後娘娘慧貴妃的鹹福宮寬敞華麗，就指了主去鹹福宮。這本也沒什麽，可是鹹福宮那位向來是不容人的，如今抬了旗，那是更不得了了。譬如怡貴人，就是從前伺候皇後娘娘的侍。可慧貴妃那裏，從前有個丫頭在不方便的時候伺候了皇上，就被想了法子攆出去了。”

如懿聲打斷，“這也是從前的事了。如今是貴妃，自然要比從前顯得溫些。”

葉心憤憤道：“我們主好兒，總被人欺負。到了鹹福宮先聽了慧貴妃一頓訓，又被撥到了一間西曬的屋子裏住。”

如懿聞言皺眉，“那哪裏是住人的地方，夏暴曬，冬冷得冰窖似的，便是一般的奴才也不住那裏，不過就是平日裏放放不要的東西罷了。慧貴妃也不怕皇上看見嗎？”

海蘭微微啜泣，“皇上素來就去嬪妾那裏，如今在慧貴妃眼皮子底下，那更是不能了。今日慧貴妃還，若皇上真問起來，便隻嬪妾自己住那裏，還勸不住。嬪妾……其實皇上哪裏會管嬪妾呢。”

如懿心中不忍，“既這樣待你，那你現在這般出來，可不忌諱？”

海蘭泣道：“有什麽可忌諱的？這會兒鹹福宮裏不知道多熱鬧呢，人人都趨奉著封了貴妃，更抬了旗呢。”

如懿沉片刻道：“那你如何打算？”

海蘭淚汪汪看著如懿，“嬪妾隻敢來求嫻妃娘娘恩典，希能與娘娘同住，便心滿意足了。”

如懿忙道：“你素來隻我姐姐，如今還是姐姐。口口聲聲‘娘娘嬪妾’，倒生分了。”

海蘭怯怯點頭，“是。”

如懿想了想道：“你要過來住，也不是不行，隻消我回稟皇後娘娘……”

如懿一語未完，心上前道：“娘娘，茶涼了，奴婢再替您換一盞。”

如懿正點頭，卻見心深深了自己一眼，也是心知肚明，隻得暗暗歎了口氣道：“你要過來住，也不是不行，隻消我回稟皇後娘娘也就是了。隻是你知道我如今的境，一來不能像以前一般開口向皇後求什麽，二來我真求了，皇後也未必會答應。隻怕還要怪你不安分守己，若是慧貴妃因此遷怒於你，你以後的日子更不好過。”

心替海蘭添了茶水，裝作無心道：“其實海蘭主在潛邸時就住咱們娘娘旁邊的閣子裏，若和咱們一起住延禧宮那也得過去。這下子生生要分開那麽遠，真不知是什麽道理。”

海蘭淚眼迷蒙，低頭思忖了片刻，才低低道：“原是我糊塗了，怎好姐姐為難呢。”

如懿過意不去，“若是在從前，我沒有不幫你的道理。可是眼下，你看看我的延禧宮便知，我實在沒有開口的餘地。且你搬來延禧宮這種偏僻地方，也未必是好事。若是被我牽連失寵於皇上，就更不好了。”

海蘭環視延禧宮，也不覺歎了一口氣，“姐姐在潛邸時乃是側福晉中第一人，何曾住過這樣委屈的地方。”

如懿拍了拍的手，“委屈不委屈，不在於一時。你我都好好的，還怕來日會不好嗎。”

海蘭拿絹子拭去淚痕，展道：“姐姐的是。”微微含笑，“從前我在潛邸的繡房做侍時也被人欺負，是姐姐偶爾看見憐惜我，勸我要爭氣。後來又將我繡的靴子進獻皇上，讓皇上寵幸我給我名分。姐姐幫我的，我心裏都記得。”

如懿溫和道：“好了。你有你的忍耐，我也有我的。咱們都忍一忍，總會過去的。”

海蘭這才起，依依道：“時候不早，妹妹先告退了，姐姐早點歇息吧。”

如懿送至廊簷下，心中略略不安，“慧貴妃若真難為你，你還是要告訴我。再不濟總能和你分擔一些。”

海蘭激道：“多謝姐姐，我都記得了。”

如懿見海蘭和葉心出去，庭院中唯見月滿地如清霜，更添了幾分清寒蕭索之意，不知不覺便歎了一口氣。

心取了披風披在如懿肩上，方才跪下道：“娘娘歎氣，可是怪奴婢方才勸阻娘娘？”

如懿搖頭道：“你做得對。我自難保，何必牽連了海蘭。”

心道：“從前在潛邸時，慧貴妃的子並不是這樣驕橫，倒常見溫可人，怎麽一宮就了這樣呢。”

如懿著庭院青磚上搖曳的枝影，心事亦不免雜如此，隻是耐著子道：“得意驕橫，失意謙卑乃是人之常。若能在得意時也能謙和，溫謹待人，才是真正的修為。”

心沉道：“皇上一向稱讚娘娘慧心蘭，嘉許慧貴妃嫻靜溫婉，怎麽到了今日給娘娘的封號是嫻，慧貴妃反而是慧？”

如懿了披風，淡淡道：“皇上做事別有深意，咱們別胡揣測了。”

養心殿書房的明紙窗糊得又綿又，一風都不進來，唯見殿外樹影姍姍映在窗欄上，仿佛一幅淡淡水墨蕭疏。

皇帝隻低頭批著折子，王欽悄聲在桌上擱下茶水，又替皇帝磨了墨，方低聲道：“皇上看了一個時辰的折子啦，喝口茶水歇歇吧。”

皇帝“唔”了一聲，頭也不抬。王欽又道：“皇上，張廷玉大人來了，就在殿外候著呢。”

皇帝停下筆，朗聲道：“快請進來吧。”

王欽聽得這一句，就知道皇帝待張廷玉親厚，忙恭恭敬敬請了張廷玉進來。張廷玉一進殿門，老遠便躬趨前，端端正正行了一禮，“微臣請聖躬安。”

皇帝微笑道：“王欽，快扶張大人起來，賜座。”

王欽扶了張廷玉起，養心殿副總管李玉已經搬了一張梨花木椅過來，張廷玉方才敢坐下。

皇帝關切道：“廷玉，你已年過花甲，又是三朝老臣，奉先帝旨為朕顧命。到朕麵前就不必這樣行禮了。”

張廷玉一臉謙恭，“皇上恩遇，微臣卻不敢失了人臣的禮數。先帝重，微臣更要勤謹奉上，不敢辜負先帝臨終之托。”

皇帝頷首道：“這個時候，你怎麽還進宮求見朕？”

張廷玉欠道：“皇上封慧貴妃，抬旗賜姓是莫大的榮耀，微臣方才正是從慧貴妃母家大學士高斌府第喝了賀酒回來。”

皇帝“哦”了一聲，淡淡道：“這是慧貴妃的榮耀，也是高氏一門的榮耀。連你都賀喜，那朝中百，想是都去了吧。”

張廷玉不假思索道：“皇上皇恩浩，高府賓客盈門，應接不暇。”張廷玉覷著皇帝神，心翼翼道，“本來鄂爾泰還和微臣玩笑，這麽多人怕是要踏爛了高府的門檻，想來高大學士思慮周詳又見多識廣，一早命人換了紫檀木的門檻。”

皇帝微微一笑，似乎不以為意，“紫檀木雖然名貴，但也不算稀罕東西。”

張廷玉越發笑容可掬，“微臣也是這麽想，隻是今日和務府主事郎大人閑話，郎大人這兩年紫檀短缺，兩廣與雲南皆無所出，隻有南洋國略有所獻，漂洋過海過來，所費不下萬金。更難得的是高大學士府上所用的紫檀，水不沉，高大學士深以為傲，約了百同賞，臣也是大開眼界。”

皇帝笑著飲了口茶水，喚過王欽道：“朕記得，高斌府上所用的紫檀……”皇上似乎思索，隻看了王欽一眼。

王欽一愣，還未反應過來，伺候在殿角的太監李玉已經搶著道：“回皇上的話，高大人府上所用的紫檀是前兩日皇上賞的，為著事多，皇上代了王公公，王公公囑咐奴才去務府辦的。”

王欽回轉神來，忙拍了拍腦袋。“皇上，瞧奴才這記，居然渾忘了。”王欽忙跪下道，“還請皇上恕罪。”

皇帝並不看他，隻道：“你初宮當差，大行皇帝後留下的事多，忘了也是有的。起來吧。”

王欽鬆了口氣，趕謝恩爬起來，了額頭的冷汗。

張廷玉微笑道：“原來是皇上賞的，這是大的恩典，自然該百同慶。”他略略思忖，“皇後冊封以來，臣一直未向皇後請安，心中慚愧。還盼年節下百進賀時，可以親自向皇後娘娘問安。”

皇帝道：“那有什麽難的？到時朕許你親自向皇後問安便是。”

張廷玉再度欠，“臣謝皇上隆恩。皇後娘娘是先帝親賜皇上的嫡福晉，皇後娘娘出於名門宦家，世代簪纓。富察氏又為咱們滿洲八大姓之一，為大清多建功勳。臣敬慕娘娘仁慈寬厚，才德出眾，能得皇上允許親自向娘娘問安，乃是臣無上榮耀。”

皇帝微微正，“你的意思朕明白。皇後乃後宮之主，執掌印，朕自然敬皇後，不會因寵偏私。”

張廷玉肅然道：“臣聽聞前明後宮弭，寵妾犯上之舉屢屢發生，導致後宮風紀無存，影響前朝安定。皇上英明，微臣欣之至。”張廷玉著皇帝案上厚厚一遝奏折，關切道，“先帝在時勤於朝政，每日批折不下七個時辰。皇上得先帝之風，朝政雖然要，也請皇上萬萬保養龍，切勿傷。”

皇帝略有激之，“廷玉對朕，亦臣亦師。將來朕的皇子，也要請你為師，好生教導。”

張廷玉誠惶誠恐，“微臣多謝皇上垂。不早，微臣先告退了。”

皇帝道：“李玉，好生送張大人出去。”

李玉忙跟著張廷玉出去了。

皇帝角還是掛著淡淡笑意，十分溫和的樣子，眼中卻殊無笑，取過筆飽蘸了墨，口中道：“王欽，你是朕跟前的總管太監，事無大都要照管清楚，總有疏的地方。有些差事，你便多予李玉去辦吧。”

王欽心頭一涼，膝蓋都有些了，隻支撐著道：“奴才遵旨。”

皇帝埋首寄書，“出去吧，不用在朕跟前了。”

王欽諾諾推出去，腳步聲極輕，生怕再驚擾了皇帝。出了養心殿，王欽才發覺脖子後頭全是冷汗，腳底一，坐倒在了漢白玉石階上。

門口的太監忙殷勤過來扶道：“總管快起來，秋夜裏石頭涼，涼著了您就罪過了。”

王欽生生甩開太監的手，遠遠見李玉送了張廷玉回來，恨恨罵太監道：“王八羔子，也敢到我跟前來耍機靈了！”

話未完，皇帝的聲音已經從裏頭傳出來，“去長春宮。”

王欽一骨碌站起來，用盡了嗓子眼裏的力氣，大聲道：“皇上起駕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