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蘭侍郎府的馬自然匹匹皆是良駒，晨昏蹄不停，再次日的上午，馬車便進了宜平縣境。

車夫與張屏閑聊：“此縣是大人治下？人旺田，好地方，大人治理得好！” 張屏道：“我方上任，不敢居此功，此乃知縣大人政績。”

車夫知道張屏隻是個縣丞。

蘭玨這兩年亦提攜過幾個員，門下卻從未出過這麽芝麻渣大的小，車夫心中自也稀罕。

但人之前程高低，非一時能看，蘭玨對張屏的看重甚至高過做門生栽培的吳士欣，必有其道理。

車夫嗬嗬笑道：“大人在縣中，主管何要務？稅賦？水利？農耕？” 張屏道：“時下正編纂縣誌。”

車夫道：“哦……嗬嗬，與我家老爺同科的那位劉大人初為時亦是編纂方誌，如今位還高過老爺半階，可見是份旺人的差事。”

一甩鞭子，馬車的行速又快了幾分。

張屏一路卷著車簾觀沿途，忽而道：“可否這裏一停？” 車夫方挽韁勒住兩匹馬，張屏已自下了車，拱了拱手：“多謝老丈，送我到此便可。”

車夫驚詫：“張大人，此離縣城應還有幾十裏路，前不著村後不著店，在此下了如何使得？老爺命老漢送大人回縣，怎能送不到地方就走？” 張屏道：“在附近有些事務，此下來正好。”

從袖子裏出一把錢謝了車夫，“勞累老丈相送。”

車夫舉目四顧，荒野、老樹、起伏的墳包。

小風嗖嗖的，大白天都覺得森骨。

能在這裏辦什麽事務？ 車夫正在為難，張屏已步道邊草，直向著遠墳堆走去，老鴰蹲踞虯曲枯枝，此起彼伏地啞啞啼。

玉皇大帝，元始天尊，閑事莫管，閑事莫問…… 車夫跳上車輈，掉轉馬頭，不再多看，徑直往京城方向而去。

張屏撥開枯黃蒿草，行到墳之中。

許多墳包已快要平了，湮於草間，僅約可辨出隆起。

這些墳都無碑。

當日田能曾道，瘟疫時的首都由府統一焚燒填埋，一個坑裏填了無數，都管不了是辜家莊、李家莊還是王家莊的，更分不出份。

土堆是幸存的人後來撮了堆起來的，聊表悲悼罷了。

祭拜亦是在墳圈外焚紙潑漿。

這一帶本是某個莊子的墳地，經那次一，祖輩老墳也辨不出了。

張屏在墳崗踱了許久，慢慢走向辜家莊方向。

蘭玨說，辜清章死後，劉知薈承辦了後事，後來辜清章的家人來接了他的棺木，運回家中收葬。

張屏問蘭玨，是否見過辜清章的家人。

蘭玨道，辜清章的家人把棺木運走時，他在附近，隻遠遠看到幾個男子，從年齡推測應該是辜清章的兄長或叔輩，無甚異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