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放榜的時候，會試選拔出的三十名試子的名單也已經送到前。待一個月之後的殿試完畢，分出三甲，這三十名試子才能得到進士份。

今上永宣帝翻看完試子的名單和考卷，將幾位閱卷召到書房問話。

“朕聽聞，今科試子之中，有個考生名張屏，協助刑部破獲了一起懸案。陶卿的奏折中，亦曾提到過此生，大有讚賞。這樣的人才，為何不在選出的三十人之中？”

禮部尚書龔頌明的痢疾已經好了，還未完全恢複，巍巍地站著。他沒有參加閱卷，無法作答，便奏請讓翰林學士李方同回答。

永宣帝向案下掃了一眼，道：“龔卿，為何蘭卿未到，要李卿來和朕解釋？”

龔頌明長歎了口氣：“稟告皇上，這次選拔出的三十名試子之中，有一名剛剛遇害，刑部正在審理這個案子。遇害的試子名馬廉，審卷之時，幾位閱卷的員在馬廉與皇上方才提及的張屏之間難以取舍，還起了爭議。陶大人、蘭侍郎與李學士等幾位大人，都看好張屏，而劉學士則舉薦馬廉。後來，因一些緣故，李學士撤銷了對張屏的推薦。馬廉中選。放榜當晚上，馬廉便遇害，刑部已將張屏帶到衙門，蘭侍郎似乎之前就認得張屏，亦有些嫌疑，不便前來麵聖，因此未到，請皇上恕罪。過不多久，刑部的詳陳此事的折子，應該就會呈上了。”

永宣帝聽罷，微微皺眉：“龔卿的意思是，蘭卿在私下把閱卷的過程泄給張屏了？”

龔頌明連忙跪下：“皇上，臣萬萬不敢。是刑部有此揣測。”

永宣帝站起，和悅道：“龔卿快起，朕隻是隨口問詢，並沒有別的意思，你大病初愈，不宜勞累。”又命宦給龔頌明搬了把椅子。

龔頌明剛謝恩完畢坐定，永宣帝又道：“這樁案子還是陶卿主審麽？之前那樁什麽黃鼠狼殺人的案子，他上書給朕，便對那張屏多有讚賞。”

一時間眾都不永宣帝的意思，龔頌明含混道：“這個臣就不清楚了。或者……陶大人為了避嫌，會把此案移大理寺。”

永宣帝笑了笑：“那朕即刻給陶卿寫道手諭，讓他不必避忌。朕相信陶卿的品行。以往曆朝，王公員舉薦才子，多佳話。若在本朝，員隻是認識考生，就要落上嫌疑，豈不會被後世恥笑？閱卷員在放榜後的第二才能出皇城。放榜的當晚上，馬廉遇害，因此蘭卿應該目前沒有嫌疑才是。”

又喚過一個宦，命蘭玨即刻宮。

約半個時辰之後，蘭玨到了書房，永宣帝道：“蘭卿，聽陶卿與你在閱卷時，都屬意張屏的卷子。朕亦想看看此生的文章。你把張屏的試卷的拿來給朕吧。”

李方同向前一步：“皇上，那張屏品行有虧，而且如今是命案疑犯，這樣做是否有些不妥？”

永宣帝道：“朕隻是想看看他的卷子罷了，卿不必太過顧慮。”

李方同還要話，蘭玨已跪倒在地：“龔尚書抱恙，陶大人主審閱卷完畢就回刑部了，是臣一時疏忽，還未得到皇上的旨意，就發了榜。請皇上治罪。”

永宣帝含笑道：“蘭卿快請起，進士科三十人，由你們擇選，這是舊例，朕信任眾卿，不予幹涉。便是不批閱，先發了榜，朕亦相信眾卿的眼，下不為例便是。”

龔大人一頭冷汗，匍匐在地，其餘員也都跟著跪下，這才找到了重點。

原來皇帝在張屏一事上糾纏許久，乃是醉翁之意不在酒。按照本朝規矩，進士科三十人選出，本應該先呈上名單和試卷，由皇上過目後，才能放榜，有些人選皇帝覺得不妥當，還要臨時調換。

但因為先帝不好，今上登基時年，都是由太傅代閱，這麽多年了慣例。

這次的三十人選出之後，雲太傅向龔大人要名單複閱。龔大人以為還是按照這個慣例，雲太傅審閱了一遍之後，他就直接放榜了，把剛親政的皇帝丟在了腦後。

龔大人的冷汗了衫。

蘭玨雖然主把責任扛下了，但放榜的時候，他還還被關在皇城，這個榜是誰做主放的，皇帝心裏肯定和明鏡一樣。

永宣帝已然又站起，關切道：“眾卿快快平，朕隻是問詢，並無責怪眾卿之意。龔卿，科舉雖已過，但你又要更加勞了，懷王皇叔大婚在即，龔卿一定要惜，否則，朕的皇嬸可就過不了門了。”

龔大人重重叩首。

出了書房，眾都鬆了一口氣。

龔大人抓住蘭玨的手道：“還是蘭侍郎你的腦子轉得快，幸虧你來了，否則我等還墜在迷霧中猶不知啊。”

蘭玨道：“大人過譽了，下也是一時頓悟。”

劉邴道：“對了，蘭大人，你被請到刑部問話，沒什麽吧？”

蘭玨輕描淡寫道：“哦，多謝劉大人關懷，隻因那張屏被刑部抓捕時，蘭某正在他攤上吃麵，所以王侍郎循例讓我到刑部去問了兩句話。”

劉邴道：“看來那張屏的確有些才能，單是做麵的手藝，就能讓蘭大人念念不忘。唉，希不要是殺人的兇徒。對了，刑部查到什麽蛛馬跡沒有？”

蘭玨道：“刑部查案，蘭某怎敢逾越詢問，隻知道馬生平時樹敵頗多，刑部單疑犯就抓了好幾個。唉，可惜一個進士人才，劉大人平白失去了一個優秀的門生，節哀順變。”

李方同重重哼了一聲，劉邴長歎了一口氣，蘭玨笑了笑，與劉邴等人拱手作別。

張屏蹲著刑部大牢的牢房角落裏，默默地吃牢飯。

刑部大牢在陶大人的治下，牢飯還是不錯的，饅頭不算，有粥還有鹹菜。張屏吃得比較滿足。

陳籌坐在張屏邊，著饅頭愁眉苦臉。

“張兄，我們出去之後，要不要去廟裏燒點香？落榜不，還連接有牢獄之災……唉……”

其他幾個與馬廉曾有過節的書生聚集在一起忿忿地咒罵。

“這個馬廉，死了都不讓人安生！”

“這種人，殺他都嫌髒了我的手！”

“刑部這是什麽意思，是沒有證據證明我們沒殺他，但也沒證據證明我們殺他了，為什麽要把我等關進大牢？吾要告上大理寺，吾要告狀！”

……

王硯站在甬道的拐角，沉默地著牢房的方向。

孔郎中低聲道：“王大人，一下子關這麽多疑犯進來，有些不合規矩，尚書大人的意思也是，留下一兩個，其他的都放了吧。大人為何關了他們，又在這裏看？”

王硯麵無表地道：“他們可能都不是真兇，但查看他們在牢裏的言行，或許會發現蛛馬跡。這案子或許不是一般的兇殺案。”

孔郎中心裏不免有些不以為然，這個案子橫看豎看，都像是個平常的仇殺案，他還是湊趣地問王硯：“那麽大人有沒有觀察到什麽？”

王硯不做聲，牢房中，一個書生低聲道：“……依我看，馬廉是被鬼當作替了吧，他不是中了那間試房？……考試的頭一晚上，空考房裏有哭聲，你們聽了沒有？……”

有兩三個書生打了個哆嗦，默默點頭。

另一個書生哼道：“不會是你們癔癥了吧，我什麽都沒聽到。要我們可疑，那封若棋豈不更可疑？他與馬廉的恩怨非同一般，又做過那種營生……”

王硯立刻讓捕頭去查一查話的這個人還有他口中封若棋的底細，捕頭匆匆離去。

又一個書生道：“也是，馬廉中的那個試房，曾經吊死過人，找替的也應該是吊死鬼才對，但是馬廉是淹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