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硯翻開卷宗，細細思量馬廉這一案。

馬廉，時年二十五歲，蜀郡人士，無父母親族，泊居京城已有五年，參加會試之前，用東湖居士之名寫戲本為生，頗有些名氣。

馬廉死在自家的浴桶裏，是淹死的，上還有多刀傷，仵作驗看傷口，斷定馬廉是先被砍傷，再被兇手按進浴桶淹死。足見此人與他有深仇大恨。

馬廉善鑽營逢迎，結了不人，也為了名利兌過不人。目前關在刑部大牢裏的六人，都是與馬廉有仇，又在那個晚上可能行兇的人。

疑犯之一張屏，西川郡南池縣人，二十一歲，今年正月到京城。馬廉曾公開斥責他品行不端，恥於和他同為讀書人。黃大仙一案，張屏寫的那個本子原本是要掛東湖居士的名字，後來命案鬧出來，這件事也傳揚開了，馬廉唯恐別人他的本子多是找人代寫，就到張屏冒名頂替。這次會試，馬廉的卷子過了張屏的卷子，為了中選的最後一個人，但尚沒有證據能夠證明，張屏知道這件事。

案發的時候，張屏他在家裏睡覺。王硯審問他，為什麽兩次命案，你都是疑犯，都在家裏睡覺？

張屏答道，因為兩次命案都在夜裏發生，學生一直睡得早。

王硯在張屏的供詞卷上揮筆畫了個圈兒，放到一旁。

疑犯之二高揚貴，江南郡蘇安縣人，三十二歲，居京城六年。多替馬廉代寫戲本，獲得酬金，馬廉取九，隻分他一，高揚貴不忿，曾在酒醉後砸過馬廉家大門。

高揚貴，案發那夜，他娘子腹痛，他一直幫娘子肚子，家裏唯一的一個丫鬟可以作證。但經刑部查明，其實那夜高揚貴並沒有在家，到了五更才回家，在巷口還被野狗咬了一口，上有個新鮮的牙印兒。

高揚貴一直支吾不肯他到底去了哪裏，就被刑部抓進了大牢。

王硯看那高揚貴，麵暗黃，神萎靡，束發的帶簪，腳上的鞋，都是新的，獄卒從他上搜到一個同心結，衫上還有一婦人的脂與頭油的味道。十有八九，高楊貴有個相好，恐怕是大戶人家的妻妾，他不敢實話。

王硯在高揚貴一卷上批了個否，丟進簍中。

疑犯三韓維卷，江南郡高郵縣人士，二十四歲，二月剛到京城，乃是本次會試的落第試子，曾與勾欄楊柳翠的舞影憐相好，後來影憐被馬廉包了，拒與韓生相見，韓維卷闖勾欄，和馬廉有過當麵衝突，馬廉譏諷韓維卷沒錢還想嫖姐兒，韓維卷詛咒馬廉不得好死。這次放榜之後，馬廉中選，韓維卷落第，韓曾狂吼過上不公，馬廉這種人明明該死，為什麽要他這麽好命。

韓維卷，案發的時候，他和陳籌、呂仲和兩名落榜試子一起在湖邊喝酒。但是因為他們三個和馬廉都有仇，甚至不排除是共犯，所以不能互相作證，一起蹲進了大牢。

疑犯四呂仲和，魯郡懷聖州人士，二十六歲，去年臘月來到京城，本次會試的落第試子之一。呂生十幾歲就犯上了發癥，年未三旬，頭頂已盡禿，平時束發遮掩，不敢讓他人知道，某次去看郎中的時候，恰好遇見了馬廉，被他知道了這個。呂仲和還有個病，一著急就口吃，某次文會，與人比賽詩，呂仲和的一首詠春詩做到第三句，一時急，犯了結，念道：“疑似嫦娥踏踏踏踏踏月來。”為盛傳的笑話。

馬廉喜歡在文章中用別人的句子，呂仲和的這首詩就被他改了幾個詞，用在了一本戲中，他還在戲裏寫了個醜角，抹著白鼻子，頭頂禿了，偏偏要在頭上一塊頭巾，出場就唱：“那邊有個娘子騎驢驢驢驢驢來。”

於是認得呂仲和的人都知道了他其實是個禿子。本來呂仲和已在京城談了一門親事，嶽家嫌他窮而且禿，就退親了。呂生備打擊，大病一場，會試的時候病還沒好，十的學問隻發揮出了三，名落孫山。對馬廉恨之骨。

疑犯五陳籌，西川郡薛城人士，二十三歲，無父母親族，與張屏同時來京城，本次會試的落第試子。陳籌是六個疑犯之中與馬廉恩怨最淺的一個，他也寫些戲本之類補生活，替馬廉做過代筆，曾有幾個本子他想要單獨接，卻搶不過馬廉。陳籌平日喜歡吹牛，一時他原本家財萬貫，一時曾經到過一個神奇的國度，那裏全是仙子般的，國王還要招他做王夫。馬廉時常取笑他，一起飲宴時，就引他那些吹牛的話，把他當個蔑片醜，譏諷他取樂。

雖然都是零星事，但日積月累也能為深仇大恨。王硯在韓、呂、陳三人的名字上各點了一點，把這份卷宗放到一旁。

第六位疑犯鞏秦州，就是在牢中提到封若棋的那位。二十二歲，京城人士。他十六歲就開始寫戲本，化名北散人，在京城基深厚，馬廉寫戲本時一直搶不過他。京城的思賢書局刊印一批戲本售賣，鞏秦川的名氣高過馬廉，待遇也在馬廉頭上，馬廉覺得鞏秦川擋了他的路，一直想找機會對付他。

去年，一群羅國的胡人在京城酗酒鬧事，燒了幾所房屋，連京兆府的捕快也打了，京城一時人人激憤。馬廉知道鞏秦川喜歡勾欄裏的一個羅姬，常去看跳舞，還過想把買回府的念頭，就把此事泄給旁人知道，還雇了幾個人，假扮痛恨羅人的熱之士，往鞏秦川的家門口扔爛菜，潑糞便。

馬廉一直主與鞏秦川結，兩人還常常一起喝酒，鞏秦川不信馬廉會害他，但知道他看胡姬的人又隻有馬廉，他吃胡麻餅之類的事都被傳揚了出去，馬廉搞完這些作，開始公開寫一些暗諷鞏秦川的詩。

咒罵鞏秦川的人越來越多，鞏秦川為了知道真相，索豁出去了，當時他和馬廉，都在書局租賃下的一座居所中整理自己的文稿，那裏隻有他和馬廉進出。他有意寫了一首譏諷熱之士的長詩，分別寫在他和馬廉共事之的牆上，自己家裏，和一座茶樓上。

這三地方的詩，名字和開頭幾句是一樣的，隻是全詩的長短和用詞略有不同。

當晚上，鞏秦川變了人人喊打的“胡奴”，那些最先號召大家聲討他的檄文中，援引的，是他題在書局裏的句子。

鞏秦川經過那一事，名聲大損，馬廉趁機四宣揚自己，他隻在背地裏挑頭踩鞏秦川，除了挑撥鞏秦川怒火的那些暗諷的詩句之外，再沒有公開參與進這件事中，逢年過節，馬廉送給書局的禮中，還不忘加上鞏秦川一份，鞏秦川因為那件事中他寫的幾句詩對他有誤會，不與他往來，禮請書局的人代轉雲雲。書局覺得他比鞏秦川有品行涵養，馬廉順便和那些一起踩鞏秦川的文士們了知己，時常互相吹捧，文士們四撰文讚馬廉才華橫溢，還替他起了個封號“東湖神筆”。

王硯聽了鞏秦川的這些供詞後，便道：“那麽你與馬廉仇怨頗深。”

鞏秦川冷笑道：“恨倒談不上，隻是覺得此人十分惡心。更不會去為了報複這種人，讓自己做殺人犯。我一直不太懂人世故，經此一事，算是曆練一番，亦有收獲。再，馬廉對付我這些伎倆，與他當年算計封若棋比，真是不值一提。想到封若棋，我就不覺得自己倒黴了。”不斷提到封若棋，也不知道是真的是同，還是有意拉他下水。

王硯在鞏秦川的供詞上畫了兩個圈兒，準備去會會封若棋。

封若棋這個人，不能貿然讓捕快去拿。因為此人在三年前中了進士，蘭玨的頂頭上司，禮部尚書龔頌明是他的老師。

封若棋在江南郡蕪州做地方，眼看用不了幾年就能升到知府，前些時日，他進京探恩師龔大人，案發的時候，的確在京城。

王硯不希封若棋是真兇，一旦封若棋這種級別的員牽扯進了這個案子，案件就會被大理寺搶去。

王硯推想，像封若棋應該不會因為陳年舊怨，賠上自己，冒險去殺一個目前還沒到門的人。

不過，閱卷的時候，雲太傅的徒劉邴極力舉薦馬廉，馬廉的確攀上了高枝，又被封若棋知道，也不一定。

什麽都不一定啊……

王硯又去牢房看了看，那幾個書生，該氣憤的氣憤，該吵嚷的吵嚷，張屏蹲在犄角旮旯裏，又在吃，吃晚飯。

陳籌吃不下飯，張屏替他把饅頭啃掉，王硯看見他，就一陣心煩，揮袖離開大牢，命人將名帖送到封若棋的住，言明第二前去拜。

夜半，蘭玨被蘭徽的驚聲驚醒，蘭徽又紅著兩隻眼睛看著他道：“爹爹，鬼……”

蘭徽從王硯府中回來，了一塊黑炭，上多了幾傷瘀傷，但目炯炯，朝氣蓬，蘭玨正暗自欣，不想又出現此事，無奈道：“爹爹不是給了你野豬護麽？怎麽還怕鬼？”

蘭徽磨磨蹭蹭從懷裏掏出那隻野豬，原來是和王家的孩子玩打仗時，把野豬的獠牙折了。

“爹爹，鬼又來了，是不是野豬牙斷了，拱不了樹了？”

蘭玨隻得再讓蘭徽到他房中睡了一夜，蘭徽一直在咕咕嘰嘰，那鬼渾是，是從水裏爬上來的。不是樹鬼是水鬼，野豬不管用。

第二，蘭玨下朝後，即刻到玉店，替蘭徽訂了一隻玉貓。

玉店旁，是一座寺院，蘭玨出了玉店，正要上轎，卻看見一個悉的影匆匆出了寺院，閃進一頂樸素的轎。

那影依稀是他的大舅子柳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