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硯乘轎一路狼煙到了太師府，一下轎子，便揪住一個人：“王宣在哪裏？”

被揪住的廝瑟瑟道：“稟~稟大爺，二爺在~在問雪園陪……”

話沒完，王硯便把他丟到一旁，大步流星走向問雪園。

王宣正與幾個好友在園中看胡姬跳舞，瞥見王硯，立刻站起：“咦？哥，你的案子辦完了？正好……”

王硯鐵青著臉盯著他，吐出一個字：“來。”

王宣一臉茫然，放下酒杯，隨王硯走到園外，進了一間靜室，王硯上房門，突然抬手，狠狠照臉給了王宣一拳。

王宣猝不及防，一個趔趄，險些坐倒在地，捂著臉愕然道：“哥，你做什麽？”

王硯青著臉冷笑道：“你還敢問我？昨，刑部大牢裏那兩個柳家丫鬟，是不是你殺的？柳府的那隻鬼，是不是你鬧的？證供已經擺在刑部案頭，你要今晚在牢裏睡!”

王宣呆站了片刻，喊冤道：“哥，真不是我！”

王硯瞇起眼：“不是你？牙婆收了銀子，把青樓歌當作良家子賣進柳家，造戶籍的不是你！花錢雇假爹娘的不是你！給燕燕樓的唐媽媽銀子的不是你！城外那個鬼市的大東家不是你!”

蘭玨的轎子停在柳府後門外，廝向門衛通報，幾個門衛怔了片刻，才奔進門，過了一時，柳遠從門走出，蘭玨下了轎，抬袖道：“柳大人。”

柳遠道：“妹夫怎的如此生分，我們本是一家人，先父已過世多年，妹夫仍總不登門，愚兄心中一直愧疚，今終於過來了，先進去吃茶，著人接徽兒過來，一家人一道吃頓飯吧。”

蘭玨道：“不必了，柳老太傅曾立下誓言，蘭某今生不得進柳家一步，太傅已仙逝，訓更不能違背。蘭某今日過來，是提前送上賀禮，徽兒一直極崇拜他的桐倚表哥，殿試之後，柳家不定能再出一個狀元，這份禮，隻當是徽兒送的，不要推辭。”

隨行的人捧上禮盒，柳遠道：“既然是送給桐倚的，我這個伯父便不好替他推辭了。”著人接下禮盒，又道，“待到放榜，如果真能托妹夫吉言，再擺宴席。這幾日家宅不寧，不便再接徽兒過來玩，他舅母一直掛念得慌。”

蘭玨道：“徽兒自了驚嚇，夜裏時常做噩夢，我每每看到他，總是想起他的母親。他從沒娘，我公務繁忙，對他多有疏忽，總覺得對不起他，亦對不起他的母親。他常與外祖母家親近些，亦多謝柳大人看在令妹的麵上疼他，但如今他年紀漸漸大了，要用功讀書，可能就不便再過來。”

柳遠的神變了變，道：“妹夫怎麽這樣，徽兒喜歡他桐倚表哥，就讓桐倚教他功課……”

蘭玨含笑歎了口氣，截住他的話頭：“徽兒雖然像他母親，到底還是蘭家的孩子，總是滋擾外祖母家，亦不是道理。我這番前來送禮，亦是想當麵謝過謝柳大人這些年對徽兒的疼。蘭某不才，在朝廷裏名聲也不怎麽樣，大舅子能毫不避忌地疼徽兒，我心中極其激。務必要道一聲多謝。”

蘭玨一向覺得，人生要不得兩個詞——“較真”、“生氣”。但這一次，他認真地上了火。

他一直疑，蘭徽對撞鬼的頭頭是道，應該不隻是聽有鬼，更像是親眼見過什麽恐怖的場景。

柳遠得柳羨真傳，真的會信了鬼神之？

待到張屏去了趟靈覺寺，柳遠請了一套《金剛經》，蘭玨方才徹底肯定，所謂柳宅鬧鬼，乃是柳遠有意為之，恐怕已經知道鬧鬼的人是誰，而且十有八九就是王家，所柳遠才會把案子報到刑部，故意讓王硯來查。

蘭徽在柳府撞鬼，以及蘭玨之後巧遇柳遠之類的種種，不過是在布迷魂陣罷了。

被柳遠當作放假消息給王硯的傳聲筒，蘭玨尚覺得無所謂，但把蘭徽當作棋子，有意讓一個孩子以為鬧鬼，看到腥可怖的形，蘭玨卻忍不得。

所謂清流，所謂柳府，所謂砥柱，真使得是上臺麵的計謀，真盡得了毫不徇私的髓，真是什麽東西。

蘭玨含笑向柳遠抬袖躬了躬，乘轎離去。

王宣抓住王硯的袖口，辯解道：“其他的是我做得沒錯，但人絕不是我殺的！昨晚上去找哥，總不會蠢得偏偏挑那個時候滅口吧。那姓柳的假道學，就和爹做對，有人弄那什麽市集，讓我去掛個名頭而已，偏偏他咬住不放，還要往爹上扯，也不想想他自己幹下的事。我起先是想幫爹在柳家按兩個眼線，後來也隻是這兩人嚇嚇他罷了。定然是那柳遠查到了那兩個丫鬟的世，順便殺了栽贓在我上，真不是我！要是我做的，我也不會不敢認！”

王硯的額上青筋暴跳：“是，你什麽不敢？有的是膽子，隻是沒腦子！這種事，用你親自去做？給柳遠一步好棋反將一軍，他就等著看戲了！你收拾收拾裳，等著坐牢吧！”

王宣直了眼：“哥，你不會要學姓柳的做清，搞什麽大義滅親，抓你親弟弟吧？人真不是我殺的，你抓我進去是冤獄！”

王硯冷笑：“你找個證據，證明不是你？空口無憑，除了我是你哥，哪個信你？知不知道有個詞疑犯？曉不曉得疑犯就要下大獄？”

王宣抓住他袖子：“哥你不要唬我，爹也不會看著我進大牢的。我承認，是我錯了，我鬼迷心竅，覺得馬廉的計策不錯，就往柳府安眼線了，裝鬼這事，又用了他的計策，結果他居然死了，那兩個娘兒非是沾了鬼，被鬼殺了，不要做了，下麵人不懂事，竟讓唐婆找上了我，要不，誰也找不出證據能我和這事有關……”

王硯的眉頭越皺越越皺越：“……馬廉？”

張屏從馬廉住所的廚房中出來，又轉到了書房，徐登正在仔細敲書房的牆壁和地磚。

突然，他的手頓了頓，掀開一塊地磚，出一個暗格。

袖手站在一旁的祁朱也出了一驚喜的神，走到暗格邊，徐登從其中取出了一疊紙，都是銀票，數額不菲。

徐登道：“寫戲本的書生，可拿不到如此高的酬金，到錢莊中查，應該能查到這些銀子的來曆。”

祁朱頷首道：“不錯。”瞥向張屏，張屏卻正在看著一樣東西沉思，那是一個外形尋常的香爐，放在靠著一堵白牆的條桌上。

張屏撚了撚香灰，嗅了嗅。

這並不是一尊熏香用的香爐，而是祭拜時，點線香的香爐。

白牆上，香爐正對的位置，掛著的一幅字。那是四個正楷的大字——勤學苦讀，寫得非常方正，看不出是誰的筆跡。

馬廉在祭拜誰，不敢讓人知道？

王硯回到刑部，坐到桌案後，煩躁難當。

兩個丫鬟到底是王宣的人滅了口，還是柳遠讓人殺的，尚未分明，但看來王家這一次是不了幹係了。

陶周風定然在這個位置上坐不久，尚書之位原本指日可待，不定包括馬廉被殺，這整件案子，都是衝著他王硯來的。

王硯猛地翻開卷宗。

查！依然要接著查！越是暗流洶湧，他偏偏就越要查下去！看看到底是什麽結局！

急促的腳步聲在門外由遠及近，孔郎中踏進門檻聲音變了調，臉上都泛著激的紅：“侍郎大人，戶部剛送來的急書，這件案子真不得了！”

王硯打開他遞上的文書，又一次地愣住了。

在幾乎要認為，真兇不是阿宣的人就是柳遠的人，之前的一切全部都是障眼法之時，眼前的東西，卻證實了他最開始對案的推測——

馬廉和馬洪是親兄弟，陳籌是陳子觴同父異母的親弟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