巢來看不出這種底層偏壤小地方的人，能有什麼深謀遠慮，只斯文笑道：

“前段時日，巢某與令兄相談甚歡，對大郎甚為欣賞，回府后告知我家小殿下，小殿下也對大郎大加贊賞并有意相, 正巧聽聞二郎也在集上，想必你們齊家兄弟都有些過人之，小殿下就想見見二郎。”

“近日怕是不得閑，貴人們的安危最重要，改日，改日一定登門求見貴人。”

眼見著自己換來的小隊要走遠了，齊明的臉上出現了一縷急，仿佛真怕自個兒辦不好差事, 會有軍法置一般, 只能的看著巢來。

這巢來也不好攔他，拱手讓齊明走了。

治壽郡的夏季很短，才剛過了十月，北風便夾雜著沙塵，一路往南吹。

又冷又燥。

巢來穿著單薄，在風沙中轉了會兒，轉回了集上最大的那棟宅子。

齊明繼續見針的換著隊伍，終于換到盛姣姣三人進了門的土院子外面。

他領著一小隊腰挎大刀的兵，從土院子外面路過，看到門口拴著的自家驢子。

院子里，陳阿娣與盛姣姣已經聊開了。

自小便是個郎君般的子，騎馬練劍全都會，琴棋書畫全都不會，甚至家里的藥材田產藥鋪，也是完全搞不懂。

接到了盛姣姣的信，全憑一腔熱，就從治壽郡的陳家宅子里, 騎著快馬跑到了跳馬湖的集上來。

來時帶了兩個會拳腳功夫的丫頭與小廝，其余人等一概沒帶。

盛姣姣一進門，便到了陳阿娣的熱招待，沒聊上兩句，陳阿娣就拍著脯保證，

“屬國狼子野心，我為兒，不能上陣殺敵是我的憾，昨日集上的險峻形我也親經歷了，盛姑娘，你告訴我現在前線需要多藥材，我全捐了。”

盛姣姣：“......”

全捐，怕是陳雄要把這個兒掃地出門。

上輩子陳阿娣就干過好幾次這樣的事，陳雄當時怒不可遏，是有傳言要同陳阿娣斷絕父關系。

但后來，譚戟一旦周旋過來，立即將戰利品折了雪花銀，當軍營向民間募集的藥錢，往陳府送去了。

陳雄與陳阿娣的父誼勉強得以保住, 還多虧了譚戟。

也不廢話, 平端著雙手起來, 對陳阿娣正道：

“陳姑娘豪壯志，姣姣真是佩服，姣姣也想上陣殺敵，可奈何功夫不到家，家中兩位阿兄目前都在軍營，頂上貴人不作為，拖延軍中輜重，姣姣也是心急如焚才不得已想到了陳姑娘......”

細細的將集上的暴，與郡北如今被攻擊的局勢，同陳阿娣說了。

這不是什麼軍中機，所有跳馬湖的人都知道，屬國趁著郡北換防，意圖里應外合，撕開大澤的防口子。

陳阿娣只是沒有盛姣姣想的那麼全面，盛姣姣說話，慣來總攬全局，從整個局勢講起。

給陳阿娣一分析，陳阿娣立馬急的火上房了，大怒道：

“這治壽郡的郡王也是個吃干飯的，昏聵至極，至極！軍中輜重如何能拖得的，不說拖一日，就是拖上半日，都會死不的人，氣死我了。”

“郡王年邁，世子人選未定，治壽郡還有好生一段時間的，陳姑娘，我這不是在向你祈憐，我想讓你為軍營長期供應藥材。”

盛姣姣已經給陳阿娣盤了大局，讓陳阿娣知道治壽郡已經開始了，拖延東西二營的輜重，這還只是個開始。

將來，還會拖延第二次，第三次，甚至直接克扣了不發輜重，那都是有的。

只要世子人選未定，治壽郡只怕還有得。

所以陳阿娣可以捐一次，可以捐兩次，能一直捐嗎？

未來的大澤，可是陷了十年兵荒馬，需要多輜重不可計數。

陳雄有多家，容得陳阿娣這般捐下去？

陳阿娣為人簡單，熱有余，謀慮不足，聽了盛姣姣這話，緩緩冷靜下來，坐在了盛姣姣邊的黑木椅子上，問道：

“那盛姑娘這意思是？”

“我們跳馬湖四位營長的意思，都很統一，想低于市場價從陳家購買藥材。”

盛姣姣早先已經同齊漳、譚戟、秦瓦、白陶四位營長簽了契書，可以同時代表四大軍營。

昨夜又另外草擬了兩份契書，就是同陳阿娣簽訂的批量進購陳家藥材的容。

陳阿娣拿過盛姣姣遞送來契約文書，匆匆看了一眼，立即取了筆來，在契書上簽了字。

道：

“時間不等人，你是個好人，不會誆我，走，我帶你的人去我們家位于跳馬湖的藥倉，先開倉救人。”

藥倉不在集上，陳家藥倉遍布大澤，就是這種邊塞小地方都有，平常陳家的藥倉就供給各地的藥鋪，所以囤積的藥材不。

一旦某個藥倉里的藥材急劇減，陳家的其余藥倉就會拉藥材過來填補。

盛姣姣折疊好那一份的契書，心中大定。

有了這一份契約文書，撒的謊才算是圓滿了，從今往后，無論拿出多藥材來，都可以推說是從陳阿娣手中購得的。

又聽陳阿娣惱道：

“我這回出門匆忙，本沒帶幾個人，我們得找點人手，才能把藥材運到前線去。”

盛姣姣仔細的契書放放了寬袖中，笑道：

“我在家中有一支押送輜重的隊伍，規模不大，昨日去了郡北，今日怎麼著也該回來了，我差人他們過來。”

話音剛落，看守院子的兩個小廝打開了土墻的木門。

正好，齊明領著一支隊伍，從門口路過。

盛姣姣見狀，忙喊了一聲，

“二哥哥。”

領隊的齊明穿著輕鎧，叮叮哐哐的走過來，他掃了一眼盛姣姣，目落在盛姣姣邊的陳阿娣上。

這姑娘穿著富貴，也不知是怎麼走到集上來的，一綾羅綢緞不說，脖子上還掛了一個純金打造的金項圈兒。

相貌比起盛姣姣來，雖不及盛姣姣容貌迭麗，卻也是長相周正，五姣好，白皙。

總之，一看就是個困守深宅，不諳世事的千金大小姐。

想歸這麼想，齊明還是對盛姣姣笑道：

“終于想起找你二哥哥了？”

他猜到盛姣姣帶著齊橈與齊三娘子到集上來，就是為了藥材相關的事。

齊橈與齊三娘子是如今齊家家眷里頭戰斗力最強的兩個人了，這樣的陣容，證明盛姣姣還重視今日的會面。

原先齊明還在想著，盛姣姣給全家都安排了事兒，把全家人指使的團團轉，啥時候到他呢。

結果這就來了。

陳阿娣瞪眼看著面前的小隊長，

“哇，我認識你，昨兒你，你，你......”

做了個手勢，又說道：

“你殺了一個屬國人。”

經歷了昨日集上的，雖然沒有出門，但在這土院子里，也能聽到外頭鬧哄哄的。

于是陳阿娣便將院子的木門拉開了一條，想看看外面的屬國人是什麼模樣兒。

正好就看見齊明提著刀，追著一個屬國人從這院子前面跑過去。

手起刀落間，齊明直接將前面跑著的屬國人一刀劈在了地上。

隨后便是貴人府的護衛趕到，拖了半條土路，將地上的尸給拖走了。

陳阿娣還記得齊明站起來時，紅的珠濺了他半張臉，他的眼神狠的像一頭狼。

與今日這個滿臉都是笑容，一副疼阿妹模樣兒的軍爺，完全兩幅模樣。

陳阿娣對齊明的印象非常的深，是以，今日再看見他，是極為吃驚的。

這是第一次這麼近距離的看戍邊將士殺屬國人呢。

齊明果然氣宇軒昂頂天立地，比起南邊兒的兒郎來，更有男人氣概。

盛姣姣側頭看了看陳阿娣，不明所以的，小心翼翼的將齊明引見給了滿眼發亮的陳阿娣，

“這是我二哥哥，目前在白營長手下當小隊長，陳姑娘，你住在集上若有什麼不便，盡管找我二哥哥便是。”

這就是那個賤賣藥材的傻大妞？

齊明當即笑著沖陳阿娣抱拳，

“齊明見過陳姑娘，多謝陳姑娘的藥材，真是幫了我們大忙。”

他說的是之前盛姣姣吩咐了齊橈，送到四個軍營里去的那些藥材。

事實上如果不是這些藥材，東西營怕還撐不了兩日，就會軍心浮了。

正是因為盛姣姣每天細水長流似的，往軍營里送這些藥材，累計到如今，東西營才沒有被治壽郡的這一手作拖垮。

但齊明沒說明白，陳阿娣只當齊明是在說這次的藥材，于是陳阿娣的臉一紅，雙手放在側腰上，給齊明行了個兒禮，

“這是每個大澤兒應當做的，不值當二爺的謝字。”

就，有點兒，扭！

盛姣姣奇怪的看著陳阿娣，以上輩子對陳阿娣的了解，現在這番作態，真可以算得上是扭了。

將陳阿娣的態度暫且按捺下來不提，又對齊明說了要去藥倉取藥材一事。

齊明點頭，道：

“我立即派人回家，先通知大伯他們立即啟程，四個人怕是不夠，這會郡北是打的真激烈，屬國又補了人，我再同營長說說，看能不能出一隊人來，幫你們一起押送這批藥材。”

“如此甚好。”

盛姣姣只覺大事已定，又側來對陳阿娣說道：

“這件事給我二哥哥，我這邊的事兒就做完了，我也不便長留集上，就不陪陳姑娘去藥倉了。”

其實本來這種活兒，也不必盛姣姣去干，陳阿娣是個沒有盤算的，想著拉上盛姣姣，多帶幾個人，也好多個人手搬運藥材。

但是完全忽略了，生慣養，滿腦子都是理想，完全沒考慮過現實，盛姣姣從來沒做過活兒，平日里只要拿個重，家里那麼多的男人，都是搶著替拿的。

陳阿娣聞言，有些歉疚的點頭，

“如果我出門時，能將這些搬運藥材，押送藥材的人手都帶來，就不用這麼麻煩了，如今，也只能勞煩二爺了。”

如果齊明之前還有一些懷疑的話，現在看到陳阿娣這麼沒頭沒尾的樣子，就已經完全理解了盛姣姣為什麼要讓齊橈去給軍營送藥。

也理解了為什麼要費心買牲口，更理解了為什麼要拉上牛元，齊家三個爺們兒組個運送輜重的小型隊伍。

因為陳阿娣真、的、沒、有、想、過、押、運、藥、材、這件事！

他相當有禮的又朝著陳阿娣抱拳。

幾人站在院子外面說了幾句含蓄話，一起往集外走。

盛姣姣坐上驢子要回黃土村，齊明那邊也早飛快的派了個人去黃土村報信，白陶給齊明派了一小隊的人，專門幫忙搬運及押送藥材的。

所有活在底層的人們，都在為了抵抗屬國的進攻而努力。

一行人到了關卡，卻是沒料到，在這里上了巢來。

巢來原本在與守關的哨兵講話，見到齊明，便笑著走了過來，

“二郎。”

他的眼睛不著痕跡的掃了一眼齊明邊，坐在驢子上的盛姣姣。

與陳阿娣都是未出嫁的姑娘，頭上都戴著幕籬。

但因為集上不能騎馬疾馳，齊明一行人里頭，就只有盛姣姣坐在驢子上。

齊明牽著馬，正仰頭和盛姣姣說著家常閑話，那滿臉的縱容，教人一看，便知他與驢背上的這姑娘關系匪淺。

在集上的這些時日，齊漳、譚戟、秦瓦、白陶這位營長，已經漸漸的走了廢太子與殷澤的視野中。

其中齊漳與譚戟年輕有為，未來可期，以他二人的能力，將來在軍中必然前途無量。

昨日集上，齊明怒斬屬國賊人多名，他的表現可圈可點，不多時日，應當就會升為大隊長了。

既然關注到了齊漳與譚戟，就不可避免的，將集上這四座軍營營長之間的關系了。

齊漳是秦瓦的徒弟，白陶是齊明的舅舅，譚戟與齊漳是發小，而秦瓦與白陶又是結義兄弟。

四個營長什麼關系，這本也不是什麼新鮮事，跳馬湖的人都知道。

而這其中，盛姣姣這個十里八鄉出了名的人兒，是鐵定瞞不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