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麼多人都沒出面，你出來做什麼？你是比別人高還是比別人壯？！”

高是周予安的痛，他小聲反駁道：“我也不矮的，離180只有3.8厘米！”

鐘弗初沒理他，直接掀開他的上，果然左口管口已經一片跡，他臉更為沉，大有要繼續教訓的意思。

周予安瑟了下肩膀，拉著鐘弗初的擺，垂著眼睫小聲道：“我當時看到有人要打你，腦子一熱就沖了上去……鐘醫生，我知道錯了，別兇我了好不好？”

他抬眼看去，一雙眼潤明澈，睫上還掛著方才疼出來的淚珠，聲音既輕又，像天鵝頸項上的絨。

鐘弗初右手用力握，指甲刻進皮里，混著鮮。他偏過頭，嗓子有些干啞，竟一時說不出話來。

周予安悄悄看向他，卻只能看到他的側臉，和重重起伏了一下的結。他突然有些慌，正心著，就聽鐘弗初說道：

“我是醫生，早就有隨時面對這種狀況的準備，你才剛手完，誰給你的膽子對付他們？你有沒有想過后果？”

鐘弗初聲音沉啞，已經沒有之前夾槍帶棒的銳利，只是夾雜著微不可察的波瀾。他看向周予安，眼中是自己都不曾發覺的疾疾憂切。

醫生面對病人家屬的責難只能打不還手，一旦回擊就會被大做文章。道德天平將他們高高供起，又讓他們不得不默默忍。

方才暴間，不是沒人想出手幫他們，但場面混，誰都怕被殃及池魚，人人都謹慎的無可指摘。

只有這個人，莫名其妙，讓人手足無措。

周予安見他語氣化，膽子又冒了出來，鼓著臉義憤填膺道：“醫生怎麼了？醫生就要被挨打？病人就能看著自己的醫生被打無于衷？而且責任又不在你們，是他們無理取鬧，還手傷人，要是我，我就狠狠打回去！”

他揚著頭打抱不平，說的頭頭是道，毫沒考慮自己能不能打贏，也沒察覺鐘弗初眉宇間的怒氣漸次散開，目和下來。

周予安噼里啪啦說完，看了眼鐘弗初被油漆染紅大片的白大褂，移開目小聲道：“你可不可以把服了，我看著有點暈。”

鐘弗初將被噴滿紅油漆的外下，出里面的黑襯，周予安快速的瞥了一眼。

他沒之前那麼痛了，膽子又大了幾分，便坐起來拉住鐘弗初的左手，往自己的方向拉，鐘弗初沒有掙開，而是順從的俯低頭看著他。

周予安看進他的眼里，那里的緒他沒看見過，如一泓深不見底的潭水，他怔了怔，轉開目，輕聲道：

“你臉上這些紅漆也看得我心驚膽戰的，像一樣。” 他扯了幾張紙巾，在鐘弗初的臉上細細拭起來，呼吸輕拂于面。

這麼好看的臉，就應該干干凈凈。

“唉，好像不掉了，你等著，我拿我的洗面給你洗。” 周予安想下床去拿洗面，手卻被鐘弗初拉住不放。

他疑的看向鐘弗初，卻見鐘弗初突然低頭將臉埋在他的掌心里，一不。

還好，只是一場虛驚，卻仍心有余悸。

他了周予安的手，沉聲道：

“以后不準逞能，知道了嗎？”

“知道啦！”

周予安坐著乖乖不，只是掌心在發燙，順著胳膊燙到了臉上。

第十一章

葉闌聽聞外科出了事后，急忙趕了過來。現場被收拾的差不多，鬧事者不知去了哪里，保安們嚴陣以待的守著外科辦公室。

“弗初呢？” 他問正在忙碌的李慧婷。

“他好像去42號病床了，剛還通知我們去給病人取管呢。” 李慧婷說完后，忙去聯系科室里其他醫生去做準備工作。

葉闌愣了愣，都這時候了還取什麼管？他可聽說鐘弗初了傷。

他轉朝42號床的病房走去，剛想推門而，卻過玻璃窗看到了什麼，怔在原地。

病房里，鐘弗初低頭將臉埋在床上人的手中。

仿佛把一整顆心都放在了那個掌心里。

李慧婷和外科另一個趙賢的男醫生匆匆來到周予安的病房，護士在后面推著移手車。

進來看到鐘弗初坐在病床邊，低頭看著周予安說話，放在后的右手跡猙獰，臉上的笑意卻淺淡安謐，一時讓有些錯愕，幾乎以為自己看錯了。

鐘弗初見他們過來，站起道：“我手上有傷做不了，麻煩你們了。”

趙賢四十出頭，是外科的副主任，之前有事出去躲過了醫鬧，聞言笑道：“不麻煩，倒是你的手要快點理。”

周予安看向鐘弗初的右手，跡目驚心，忙道：“你先把手包扎了吧，我不急的。”

鐘弗初自己拿出藥水和紗布給右手做簡單的理，催促趙賢道：“你先給他取管。”

趙賢答應了，過來掀開周予安的上取下舊的繃帶，一邊笑道：“我聽說剛才是你而出解救了外科？”

饒是周予安臉皮再厚，也戴不起這麼高的帽子，連連否認道：“沒有沒有，鐘醫生才是呢！”

當時他沒拉住那個鬧事者，自己還被踢個四腳朝天，現在想來真是有夠丟人。

李慧婷心有余悸道：“我當時和邵主任躲在鐘醫生后面，快被嚇死，那群人完全是瘋了，看到穿白服的就打，要不是鐘醫生在前面擋著，我估計是逃不過了。”

周予安看向鐘弗初，他卻在旁邊一聲不吭的盯著趙賢的作，神專注。

趙賢將所有紗布繃帶取下，說了聲：“有點兒疼，忍著點啊。”

周予安忙閉上眼睛，這次他一定要勇敢一點，絕對不能再了。

心里是這麼說，可當趙賢把那伴隨他多日的引流管從肋骨間拔出的時候，他還是疼的眼角飆淚，雙腳痙攣般蜷，兩只手握拳，忍不住泄出幾聲急促的。

好疼，他咬的牙床泛酸，掌心被指甲刻的生疼，額頭不斷冒出冷汗。

這時一只手突然握住他的右手，掰開他折磨掌心的手指，不容置疑的包裹起來，力道大的讓人安心。

他睜開模糊的雙眼，看見鐘弗初正低頭看著他，手心里的熱度和力道源源不斷的傳來。

“疼就喊出來。” 鐘弗初對他說。

周予安再次閉上眼睛，著他和鐘弗初相握的手，好像疼痛都從那里神奇的消失了。

他沒有大聲呼痛，就像被人注了止痛藥。

趙賢取下引流管結束一切后，終于松了口氣，剛才鐘弗初兩道目在他上，害得他快比第一次上手臺還張。

他對周予安道：“再住院觀察一天后就可以出院了，過幾天來拆線。”

“就觀察一天嗎？”周予安口問道。

趙賢不笑道：“難道你還想多住幾天？”

周予安看向鐘弗初，他已經放開了自己的手，掌心里的余溫在漸漸散去，于是不舍道：“這兒吃的不錯啊，環境也好，住著還舒服的。”

李慧婷收拾著用，對鐘弗初問道：“葉醫生是走了嗎？他剛還問我你在哪兒呢。”

鐘弗初蹙起眉，“他沒有來。”

李慧婷愣了愣：“我看到他往這邊來了的，可能是臨時有事又走了吧。”

趙賢和李慧婷很快就離開了病房，鐘弗初依舊留在那里，他目掃過周予安松松垮垮的上，提醒道：“自己把服扣好。”

周予安低頭一看，上正敞開著，他耳朵有些發熱，忙把扣子一一扣上。

“我先走了，你有什麼問題就……打電話。” 鐘弗初本來想說按呼鈴，頓了頓，改了打電話。

他準備離開，卻被周予安拉住擺。

“還有什麼事？” 他立即停下腳步，轉問道。

周予安下了床，繞到鐘弗初面前，踮著腳把雙手搭上鐘弗初的肩，努力讓自己和他平視，盯著他臉上的油漆說：“我還沒給你洗臉呢。”

鐘弗初看著周予安猛然靠近的臉，向后退了半步，卻撞上病床，退無可退，他微微轉開頭，說：“不用了。”

周予安出手指點了點鐘弗初臉上的幾點紅漆，睜大眼睛道：“真的嚇人的，別人看到多不好啊。”

“而且這肯定對人有害。” 他說完傾湊近鐘弗初的側臉，聞了聞，鼻尖輕輕蹭過臉頰，刺鼻的油漆味讓他皺了皺臉。

他踮著腳尖重心有些不穩，正要向前倒去，鐘弗初的左手突然搭上他的腰。

周予安詫異的向鐘弗初，還沒來得及看清表，就被鐘弗初攔腰摟住，然后被提起來放在了一旁的地上，像是羽一樣被輕拿輕放。

他一時呆了，看到鐘弗初側開臉說：“那你快點。”

周予安后知后覺的應了一聲“好”，轉跑到衛生間去拿東西去了。

鐘弗初在病床上坐下，手解開了襯最上面的紐扣，

周予安站在鐘弗初旁，彎著腰用巾輕輕拭鐘弗初的臉，又了不洗面在手上，一泡沫一下子就起來了。

他覺得有些好玩，將大團潔白的泡沫堆在鐘弗初微仰著的臉上，尤其直的鼻梁上被他用泡沫堆了了個山尖，他給它取名“珠穆朗瑪”。

他忍不住輕輕了下鐘弗初臉上的“珠峰”，胳膊卻突然被鐘弗初握住，鐘弗初睜開眼看著他，目中并沒有怒，甚至還有幾分縱容，但手上的力氣卻不小。

“我錯了。” 周予安慫慫的道了歉，趕用清水將鐘弗初臉上的泡沫清理干凈，原先的紅漆已經被洗掉大半，只留下一點殘留的印記。

“洗好啦，鐘醫生，你是不是要報答一下我？”周予安笑瞇瞇的問道。

鐘弗初錯愕的看著他，他沒想到周予安竟是懷有“目的”的。

“你想要什麼？” 他問道。

“周日晚上枕琴臺有一場古琴音樂會，我有兩張票，我們可以一起去嗎？” 周予安臉上從容，心里卻忐忑不安，也不知道徐行弄到票沒，但他怕之后再邀請就沒有機會了。

鐘弗初愣了愣，猶豫了會應道：“好。”

周予安瞬間笑逐開，雙眼里神采如漫天煙花。

鬧事的人已經被警察清到了醫院外，幾個暴力傷人的也被帶去警局，只是聽說還有幾個家屬鬧在醫院門口沒走。

鐘弗初回到外科辦公室的時候，有幾個警察在那里了解況。

邵文的眼鏡在混中被踩碎了，此時虛著眼睛對鐘弗初招手道：“小鐘，你來的正好，警察同志說要讓我們去做筆錄，等會你和我一起去。”

鐘弗初點了點頭，一旁李慧婷忙道：“鐘醫生的右手恐怕要幾針，要等一會了。”

邵文看過去，才發現鐘弗初的右手上有一條5cm左右凝結痂的傷口，一時嚇得不輕，忙把鐘弗初請到了座位上。

“快讓小郭來給他理一下，我們外科醫生一雙手可不能出問題。”

今天醫鬧的對象是死者的主治醫生邵文，鐘弗初傷讓他心里十分過意不去。當時事發突然，一群家屬冒出來要找他拼命，如果不是旁邊的鐘弗初擋在他前，恐怕今天傷的就是他這個半老頭子了。

眾人忙一團，鐘弗初一邊被理著右手，一邊對警察說了些當時的況，有警察問道：“我聽說有一個病人出面試圖阻止家屬？如果必要的話我們可能也需要他去做一下筆錄。”

鐘弗初立即道：“這件事和他無關，他剛做完手，不適合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