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今實話實說：“沒有。”

“有沒有心悸心慌？”

“沒有。”

“有沒有不過氣來的窒息？”

“沒有。”

“有沒有幻覺幻聽？”

“沒有。”

主治醫生點點頭，翻過一頁：“睡眠怎麼樣？”

“還可以。”余今想了一下：“覺比上周好。”

主治醫生有些意外的抬眼：“為什麼會有這種覺？”

余今：“這次重置前睡覺晚上總是會驚醒，而且有時候就算是吃了藥也要很久才能睡…但這周醒來的次數了。”

主治醫生：“你這周的心比上周要好。”

他頓了頓：“聽院長說你跟資助人出去了幾次，是因為資助人嗎？”

他話題轉得很自然，余今也沒有多想：“或許？”

主治醫生填表的手微微一頓。

他看著余今，余今也著他。

不同于面對榮荀時，余今總會錯開視線不去直視榮荀，面對其他人，余今的目從來就不會閃避分毫。

剛年的年雖已步年男人的范疇了，但臉上的青稚還未完全褪去。

那雙漆黑的眼瞳漂亮、勾人，卻也太過淺淡。

似乎是發現主治醫生看他太久，余今還微微歪了一下頭：“怎麼了？”

主治醫生在心里嘆了口氣。

其實比起余今那個七天重置的心理障礙還有綁架后殘余的ptsd，真正棘手的是余今本人。

不知道為什麼，從他接手余今的那一刻起，余今就是這樣的狀態。

一開始他們以為是余今換了醫院加上綁架案遭的刺激余味猶在，所以沒有太強求，只慢慢地引導著。

可時間久了，余今能夠和正常人一樣跟他們聊天了后，主治醫生發現了不對。

余今和他們的談話很淺。

最開始是不會主說什麼，后來被主治醫生提出后，余今也會主和他們說話了。

但說的全部都是沒有意義的。

什麼今天天氣不錯、這杯水有點涼等等都是外界的，和他自沒有半點關系的話。

一旦涉及到問他的心和之類的話題，稍微深一點，余今就會用最自然而無辜的語氣打馬虎眼。

主治醫生不清楚余今是刻意的還是無意的，如果是前者還好辦，可以慢慢引導他相信自己的醫生，從而敞開心扉；但如果是后者……

就很棘手了。

因為他們無法分辨出余今封閉自我究竟是因為那起綁架案，還是在他們不知道的況下遭過二次又或者三次刺激。

主治醫生甚至翻閱了很多案例，始終無法明白余今為什麼那麼戒備。

偏偏主治醫生還不能試著問，因為余今實在是太過敏銳。

他怕問了后余今察覺到了，下一次談話余今就更會偽裝了。

所以主治醫生只停頓了一下就笑著說：“我回頭跟資助人聯系一下，看看他能不能配合你的治療，我們觀察一下，可以嗎？”

余今微怔，顯然是沒有想到主治醫生會說這話：“不、不用了吧？這也太麻煩榮先生了。”

主治醫生：“沒關系，資助人不僅是給你錢，他也想幫助你，讓你早點好起來。”

余今垂眼。

他著擺在自己面前的一次紙杯，平靜的水面映出他的倒影，雖然有些模糊，但卻也足夠讓他看清楚自己的模樣。

“……一定要嗎？”

主治醫生注意到了他的用詞，有點發愣：“你不想見他嗎？”

余今本來沒想回答這個問題的，但他怕他不答，他們就以為他是默認了，然后他就再也見不到榮荀。

哪怕可能后天一睜眼他就會忘了榮荀是誰。

所以余今只搖了搖頭。

他想見榮荀，但卻不想榮荀為了配合他的治療來見他。

主治醫生卻拿不準他的意思。

他擰眉想了會兒，還是決定不再繼續詢問，只換了個話題，像是順水推舟般問：“說起來，還沒問你，你覺得資助人人怎麼樣？”

又是這個問題。

余今復制粘：“他是個好人。”

主治醫生笑了笑，想又是一個敷衍的回答。

可他并不知道，余今是發自心的想要說這句話。

因為見榮荀的第一天，他看見榮荀在九樓煙了。

但后來他們吃飯時，榮荀上沒有半點煙味。

包括后來每一次和榮荀見面，榮荀都沒有在他面前煙，他也沒有帶任何煙草的氣息過來。

可是榮荀那老煙嗓一聽就知道是多了煙的。

余今聞不了煙味，他一聞煙味就會頭疼心悸。

這點沒幾個人知道。

榮荀是怎麼知道的，余今猜有可能是院長爺爺告訴他的，但不管是怎麼知道的，他從第一次見面開始，就在照顧他。

所以榮先生真的很好。

余今從診室里出來時，已經是下午四點多了。

治療不僅是問話，還有一些別的七七八八的，余今的用藥量也會據他自的況進行一些調整。

余今看了眼窗外，今天的云層比較厚，也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天氣預報說明天有雨。

榮先生說今天不會過來，那明天呢？

明天就是第七天了。

余今去藥房用單子拿了藥，想出手機問一下榮荀，又想起自己一直沒有問榮荀聯系方式的事。

……算了。

無論來不來，明天也都能知道。

.

第七天余今起得有點遲，還是被護工的敲門聲吵醒的。

他開門接過了早餐后洗漱，度過了極其平靜的白天。

不需要去診室、不需要外出接社會治療的白天，對于余今來說，就是窩在病房看書發呆等人送飯。

倒不是醫院限制了他的行，事實上余今只要不邁出醫院大門，他哪都可以去。

只是余今不想而已。

他寧愿躺在小沙發上無所事事地閉著眼睛發呆，也沒有邁出這間病房的想法。

更別說今天還下了雨。

余今很討厭雨天。

余今就這樣等著時間滴滴答答的走到了晚上九點多快十點。

他想榮荀應該是不會來了。

所以他起去吃了藥，正準備刷牙洗臉上床時，門就被人敲響。

余今停了停，自己都沒有察覺到自己心里在一剎那生出的期待：“進。”

門被人打開，余今心里那點的期待瞬間落到了實。

他微微瞪大了眼睛，看著出現在自己面前的男人，語調不自覺地上揚了點：“榮先生！”

榮荀側進來，順便關上了門，余今這才看見他的全貌。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今天下雨了天氣有點轉涼，榮荀穿了件小v領的黑長袖薄款針織打底衫，出了鎖骨頂端的關節。

V領顯，今天的榮荀又有點年男人的風韻了，但這都不是重點。

重點是余今注意到了他右邊鎖骨頂端關節上有一枚細小的朱砂痣。

像是開在皚皚白雪里的一朵紅梅，惹眼極了。

余今不過晃神一瞬，榮荀就站定在了他面前：“準備睡了嗎？”

“……嗯。”余今沒瞞著：“我剛吃了藥。”

榮荀上還帶著點雨水的氣息：“抱歉，我來遲了。”

他解釋了句：“外面在下暴雨，所以路上有點堵車。”

余今沒想到榮荀是特意趕過來的，便下意識問：“為什麼？”

他這話出口后，發現自己說得有點不明不白，正要解釋一句，榮荀就已經作答了：“前天答應了你會來，就一定會來。”

榮荀笑了聲：“還好趕在你睡前到了。”

余今怔怔的，總覺得自己心里堵了什麼，說不出話來：“榮先生，你沒答應我吧？”

“我說昨天不會來，不就代表我今天一定會來嗎？”榮荀似是憂愁地嘆了口氣：“看來還是我表達的太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