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鴻問：“那做完作業他回家怎麼辦？”

“我給他留了錢，他自己出去買點吃。”

“早飯呢？”

“……門口有早餐攤。”

“合著你這孩子給點兒錢就能養活啊，”梁鴻皺眉，“你幾天回一次家？”

“三天。”項臻說，“如果遇到特殊況，也可能要一周。”

梁鴻：“……”

時間一秒一秒咔噠著往前走，梁鴻腦子里閃過許多念頭，一時也理不出個頭緒。

“梁老師……”

“可以，”梁鴻見項臻有些著急，點點頭，“那就這樣吧，你電話保持暢通就行。”

“好的。”項臻神一松，走出一步又停下，轉回道，“有時候電話沒人接可能是我在會診或手，等我忙完一定給你回過來。”

梁鴻沖他挑了挑眉。

“那是項醫生吧，”李老師看人走遠，輕聲道，“我聽人說項醫生念書的時候就被省醫院的大教授看中了 ，結果他后來還是來了同安，很厲害了。”

“厲害嗎？”梁鴻對這不懂，“天天忙活的跟機人似的，都不回家。”

“住院總這一年是很累人，”李老師笑笑，“其實他們要放別的醫院，這會兒已經是高年資主治了。同安就這樣，競爭激烈，挑戰也大。”

“這你都知道？”

“聽我媽說的。”

李老師的母親是同安醫院心的教授，原本有意給自己閨介紹下這位小年輕，后來一打聽，才知道項臻年紀不大，竟然已經有兒子了。

后來知人又講，那兒子不是他的，是他爸收養的孤兒。戶口也是跟著老警察。但是李教授還是覺得不妥，不管是收養還是親生，都不能讓好好個閨給人當后媽去。

項臻聽科室主任閑聊說起過這一茬，不過他沒往心里去，更沒想到自己早上注意到的那個孩就是李教授的閨。

他送完安安后一路大步跑著趕去醫院，剛好準時趕到。

同事看他跑出一汗，在一旁笑著提醒：“長久不鍛煉的人突然劇烈運對有害啊。”

“我還缺鍛煉嗎，”項臻無奈道，“這幾天天天上演生死時速，我這運鞋底都要磨平了。你昨天值班怎麼樣？”

“別提了，折騰一宿，還有個在搶救室鬧事的，”同事苦笑道，“走，班去。”

有人總結外科的工作區別，說外科就是手手手……科就是說話說話說話……

項臻初次聽說時很是不忿，后來從實習開始，就發現這句話還是有點意思的——查房、下病歷寫醫囑，跟病人和家屬解釋病，接收新患者，問病史，理應急事件，帶實習醫生，專業的本事在上，對外的本事全在上，不停的說說說，對同事要簡明扼要節省時間，對家屬要語言平實鮮明易懂，還要照顧好各方緒。

同事班前接的這位家屬緒就相當暴躁且執拗。對方是位需要長期析的腎衰患者，然而醫生跟他商量的話他說聽不懂，手文書遲遲不簽。

項臻接班后先去收住院，忙完去那病房里看了一眼，結果病人和家屬都在那待著呢。那病人是個中年婦，一旁的家屬是個小年輕，看年紀應該是孩子。

管床醫生正在準備置管同意書。見他來查房，聳聳肩無奈道：“項總，病人不想做靜脈瘺。”

“讓你做什麼你做什麼就是了，”年輕家屬不耐煩地嚷嚷，“怎麼這麼多事呢！我們不做什麼瘺！”

“我看看，”項臻拿過病例，回頭對這人笑了笑，解釋說，“最終選擇哪種方式自然是你們決定，我先盡量把優缺點給你講明白了，你有什麼想法也跟我說說，一塊分析一下怎麼樣？”

家屬沒說話，只警惕地看著他。

項臻道：“就析效果而言，你選擇的留置導管和靜脈瘺都能充分析，效果相差不大。”

家屬松了口氣，拿著手機道：“就是嘛，我朋友他媽就是做的導管。”

項臻看他一眼：“但靜脈瘺是析通路的首選方式，這個好是管穿刺痛苦，手安全，染機會，一般能維持四五年，不影響洗澡。長期留置導管效果一致，但染、栓栓塞的發生率要高。只不過很多人做不了靜脈瘺。”

“為什麼？”家屬問，“是因為貴吧！”

“不是，”項臻搖了搖頭，“這個手對要求比較高，心功能和管功能差的做不了，尤其是老年人。你家屬還年輕，條件也好，總要多為以后做做打算。”

他的眼神平靜和，那家屬目閃閃躲躲，倒是一旁的患者說話了。

“聽你的，醫生，我就做這個了，”患者神沉靜下來，眼神看著前方說道：“手錢我自己想辦法，就拜托你們了。”

項臻見這倆人關系怪異，長相不似母子，便點點頭通知管床進來理。他還有其他的病人要看，查完房要去理一沓的會診單，下午還有教學任務……實在沒有過多力放在這倆人上。

一直等到晚上快班的時候，他才從護士長那聽到那倆人的關系。

“的確是母子倆，”護士長唏噓道，“病人二十幾年前從孤兒院收養了這個兒子，一路供吃供喝供上學，又幫他找了工作，現在好，病人一出事，那兒子立馬翻臉了。”

“他還是不同意手？”項臻驚訝。

“同意了，但他要他媽把房子轉到他名下，說要不然萬一他媽出點事，他接那房子還得產稅。”護士長嘆了口氣，“你說是不是養了個白眼狼。”

護士長說到這想起項臻家也有個收養的孩子，低聲道：“項醫生，你這天天在醫院，跟孩子的流，以后有機會要注意引導啊，先教育他要孝順，要知恩圖報，可不能以為養他就是應該的。”

項臻從來沒想過這一層，笑了笑：“安安懂事的，不怎麼讓人心。”

他說到這才想起現在已經過了放學的點，猶豫一下，給梁老師發了一條短信。

項臻：“梁老師，安安今天聽話嗎？作業做的怎麼樣？”

他發完以為要等會兒才能收到回復，剛把手機放兜里，就聽震聲響。

梁老師：“不聽話，不咋樣。”

梁老師：“啊啊啊啊啊啊啊啊！項臻你兒子怎麼跟你一樣煩人！”

第5章

李老師這段時間幫了梁鴻不忙，因此這天項臻走后，便笑著要求梁鴻請吃飯。梁鴻左右無事，心里也覺得該請一請，于是痛快答應下來。

中午倆人敲定時間，約著傍晚六點半在校門口的串串香見。

梁鴻原本打算的好，學校四點半放學，江安安在教室寫作業，他去送學生到校門口，等家長領完孩子，自己再回來打掃衛生檢查教室門窗，做完這些江安安應該也已經寫完作業的。到時候倆人一塊出去，江安安回家，他去吃飯，兩不耽誤。誰想計劃趕不上變化，等到放學的時候，江安安對著課本愣是不寫字。

這天布置的作業又不多，梁鴻問他，江安安就咬著鉛筆愁眉苦臉道：“老師，外面太吵了，我注意力不能集中。”

梁鴻：“……”得，那讓他去自己辦公室得，那邊安靜。

等把人拎去辦公室，江安安在辦公椅上左扭扭右扭扭，仍是不寫。

“又怎麼了？”梁鴻快沒好氣了，“我椅子上有釘子還是你屁上長跳蚤了？能不能好好坐著！”

“我張，”江安安立刻坐正了，一臉委屈，“老師，我一張，我就寫不出來。”

梁鴻氣樂了，過來站他跟前看，指著作業問：“這一道，照樣子寫句子會不會？”

今天下午剛講過，江安安不敢說不會，嗯了一聲點頭。

梁鴻指著試卷，問：“斜斜的什麼？”

“斜斜的劉海。”

“嗯……也可以，”梁鴻問，“還有呢，還有斜斜的什麼？”

江安安說：“斜斜的眼睛。”

“……”梁鴻深吸一口，氣沉丹田，問：“斜斜的眼睛什麼樣？來來來，你給我表演一下。”

江安安翻著白眼道：“就這樣”

梁鴻：“……”

江安安說：“我們錢老師就這樣，有一雙斜斜的眼睛。”錢老師是他們的育老師，江安安個頭小，運能力又弱，上周育測驗跳高跳遠都沒及格。錢老師在辦公室說起過，話里話外對這孩子不喜，江安安倒也有來有往，扭頭就造句編派老師。

“這樣不好，”梁鴻心里哎了一聲，看著他引導道，“錢老師是老師，你要尊重老師，不能這麼寫。”

“可老師笑話我，”安安放下筆，雙手撐著椅子，歪頭瞅著梁鴻，“我就特別喜歡你和李老師，你倆特別好，不會笑話我。”

孩子雖然年紀小，但是心里已經開始形自己的是非觀，梁鴻有意引導，卻又經驗不足，怕自己盲目給他講道理講得以后他不跟自己說心里話了。

他思索片刻，了安安的頭發道：“育測驗不合格的話平時多去場練練，我們不能改變別人的態度，但是可以讓自己越來越好，你說對嗎？”

江安安點頭：“對。”

梁鴻稍欣，又聽江安安說：“梁老師，我覺得我跟著你就越來越好了，你能讓我多跟著你一會兒嗎？”

梁鴻沒多想，點頭應承：“能！”

江安安立刻高高興興開始寫作業，梁鴻也在一邊高高興興看著。等這孩子寫完，心一還帶他一塊去赴了李老師的約。李老師也很喜歡這孩子，邊吃飯邊注意他吃的東西有沒有辣的，不好消化的，容易過敏的……

誰知道這簡直了噩夢的開端。

……

梁鴻嫌打字太慢要表達的容太多，果斷開始給項臻發語音。嘰里咕嚕說完一長串，最后崩潰道：“你知道你兒子多討厭嗎？”

他著嗓子學小孩說話，細聲細氣道，“哎梁老師你結婚了嗎？沒有呀？李老師你結婚了嗎？也沒有呀？哎呀你們都沒結婚呢？梁老師你給李老師夾菜呀！李老師你真漂亮，我們班的同學都特別喜歡你！我們梁老師也特別喜歡你！……”

梁鴻氣得嗷嗷：“你造嗎你造嗎？你兒子多牛！我特麼進去一坐，說的話總共沒超過三句，他從一進門到吃完飯小拉拉拉幾乎就沒停！江安安不去婚介所干真是屈才了啊，現在把他介紹給宋也，什麼聯誼會讀書沙龍，那不得來一對一對，呵，我看讓他去非常勿擾得了，24對男嘉賓面對面一坐，給你兒子一話筒，得嘞，五分鐘全搞定！孟非都得靠邊兒了！”

他氣哼哼說完，見那邊沒回話，沒好氣地喊：“喂！哎！你不說話啊？你不說話什麼是什麼意思？”喊完等了會兒，項臻還是沒回復。

梁鴻干脆把手機一扔，喂貓去了。

項臻其實想聽聽語音的，無奈放了個開頭，值班室電話就響。呼吸科的病人突然咯，沒安排上床位的狼瘡腦病的小孩在急診做了激素沖擊，家長對此緒很大，已經在那鬧起來，下午剛收住院的直腸中分化腺癌的大爺突然休克……

項臻連晚飯都沒吃就開始了自己的夜間值班，等忙完這些后回到辦公室，哪里還有力去想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