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隔天上班，辦公室裡的小護士很興告訴他，春季外出療養的名單和路程計劃院辦統一安排好，外科是第三批，五月底就要出發了，正好是在梅雨結束後氣溫回升前，避開了暑氣。

佟西言才想起來有這麼回事。這是員工福利。去不去自願，醫院三分之二的費用，帶家屬者家屬費用自理。他病假休太長，把這事給忘記了。

佟西言不願意去，出年到現在，他沒有好好上過班，實在不想再跑。可現在說不想去已經晚了，一定是刑墨雷給報的，本沒有想問他自己的意思。

正想這事，小護士來報告，說12床賁門癌病人的家屬拒絕原定今天的手。正要去看，家屬自己找來了，兩男一，著看起來很面，態度卻不那麼和善，就在開放式的護士站說話，大概的意思是說，他們是病人的子，沒有經過他們同意，怎麼隨便就決定給老爺子手了呢？

前談話是組裡的轉醫生談了，佟西言查房幾天都沒有見過這幾位家屬，只見到一位老太太，便把談話紙出來遞過去，說：“是不是令堂簽的字？”

年長的男人皺眉頭說：“我母親去世十幾年了！”

佟西言意外，問：“那陪著的這位……”

三個人異口同聲，說：“那是保姆！”

正巧談話的小醫生拿著彎盤換藥經過，聽見這些話，低頭快步走過去了。

佟西言隨即拿了一張新的談話紙，說：“實在是抱歉，令尊的病不能再拖了，幾位一直都沒有來，我們也是苦與無奈，那麼，你們看，誰代表了簽個字吧，我把老爺子的病跟手風險跟各位先說說……”

還沒開口，被攔住了，的說：“不用了醫生。我們不做手。”

佟西言一怔，問：“為什麼？”

“年紀都一大把了，還能活幾年，何必這份罪，不如讓他吃點好的用點好的，就這麼著吧。”

“但是，你們看，他現在連進食都疼痛……”

“你們醫院不是給管子嘛，了管子不就能吃了。”

那能吃嗎，佟西言還試圖說服，刑墨雷不知何時從主任辦公室出來了，站在他後，對家屬冷淡的說：“不做手住院沒意義，今天就辦出院，別浪費錢了。”

家屬滿意走人了。

刑墨雷看了他一眼，佟西言連忙把簽錯名字的談話紙團投進垃圾桶，心裡惦記著，一會兒千萬要記得跟那些小傢伙說明白了，簽字以前先問清楚關係。

結果那天早上的手沒能結束，病房就打電話來，說12床的大爺要跳樓了，趁保姆出去還開水瓶的時候。問怎麼辦？

刑墨雷手上作沒停，拋出一句話：“馬上給他辦出院，盯著點兒，送到醫院門口。”

佟西言沒說話。

回病房，12床已經收拾空了，轉的小醫生說，那保姆一直邊哭邊罵，罵病人子無無義，眼睜睜看著病人去死。

小醫生吐舌頭說：“真奇怪，明明是醫保病人。”

佟西言知道問題出在哪裡，因為這個病人是參照企業投保，只報百分之七十，而賁門癌手和後期治療是相當昂貴的。人是很奇怪的，富，可是即使是親，有時也能比路人更冷漠，連最基本的人道都沒有。

暗嘆完畢，拍小醫生的頭，說：“談話為什麼不問清楚關係？幸好家屬沒去找主任說。”

“下次一定注意！謝謝佟老師！”小醫生機靈鞠躬。

佟西言無語。他在後生新人中間的威信不低，可是要他修到刑墨雷這樣一個眼神就能讓人肅然閉，他實在沒有天份。

下班了去門診配了一大堆藥和一些醫療用品，按照病歷留的地址找到大爺的住址，老房子了，敲了半天門保姆才來開，很驚訝，連忙請進去坐。

佟西言簡單說明了來意，把東西放了，拿藥出來坐在油膩的飯桌邊，一盒一盒寫用法時間。

臨走保姆含淚拉著留吃飯，佟西言婉拒了，叮囑了不要告訴病人本人醫生來過。

其實刑墨雷說的對，不手，一切都沒有意義。只是這樣做，佟西言自己覺得好些。

既然要去，佟西言決定帶兒一起。兒還小，出去看看外面大好河山有益。

沒料到的意外是在出發前一天，老丈人在家裡暈倒了，送到急診，只查出來貧，老丈人一直有慢胃炎。佟西言覺得事沒有那麼簡單，臨時決定療養不去了，留下來看看老丈人的況，兒給刑墨雷帶去。

隔幾天胃鏡活檢報告結果出來，是低分化腺癌。兩位老人只有前妻一個兒。佟西言沒有告之，回家與父母商量，佟家二老也嚇了一跳，佟母搖頭嘆氣，怎麼會這樣不幸。佟西言想到前妻，溫善解人意的人，他永遠不會忘記主牽自己的手時傳達過來的歡喜和忐忑，因為那樣特殊的原因離開了，夫妻之名卻依然是在的，老丈人，自己還是要一聲爸爸。佟母也說是這個道理。

晚上兒從千里之外的雲南打電話來，小姑娘第一次看雪山，興得喳喳。佟西言心不在焉，有一搭沒一搭應著話，直到電話落在刑墨雷手裡，憋了幾天的郁氣才長長嘆出來。電話那頭馬上問：“出什麼事了？”

佟西言坦白說了，刑墨雷沉片刻，說：“就跟老頭說，胃炎厲害了，要切。過兩天我回來做。”

佟西言嗯了一聲，抓著電話不肯掛，刑墨雷也耗著，兩個人聽對方的呼吸聲。

突然佟西言聽到兒的一聲脆響：“柳阿姨！”然後是加進來一個年輕的模糊聲音。

是柳青。原來這兩個人被安排同一批去了，這點小巧合對刑墨雷來說自然不是難事。佟西言迅速掛了電話，坐在沙發上發了一會兒呆，決定衝個頭冷靜冷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