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03 ...

安菲最終還是把孩子留給了邵長庚。

因爲邵長庚說了一句話，“你能保護他嗎？”

他說的雖然是疑問句，答案卻是肯定的。

安菲沒有能力保護這個孩子。在安家那樣複雜的環境中，尤其是在如今這風頭浪尖上，把孩子帶回國，無疑帶著剛出生的小羊羔走遍地陷阱的森林。

所以在邵長庚說出這句話之後，安菲就冷靜了下來，低頭看了一眼小邵榮，大腦中的理智很快戰勝了。

“小榮，媽媽有事要離開一段時間，你跟Daddy一起留在英國好不好？”敢暫時以Daddy稱呼邵長庚，也是因爲看出邵長庚對這個孩子並不反。

果然，邵長庚並沒有說什麼，反而出雙手抱起了邵榮，低聲說：“小榮聽話。”

“媽咪？”小邵榮很迷茫，很疑。他不懂安菲是什麼意思，看了安菲一眼，又看了邵長庚一眼，不舍地拉著安菲的手問，“媽咪去哪，帶上我一起……”

安菲還沒來得及解釋，就見邵長庚手了小邵榮的臉，微笑著說：“你媽媽要去很遠的地方，到玩城裏給你買很多好玩的禮。那個玩城，只有大人才可以進去。”

安菲愣在原地。

邵長庚說話的時候習慣面帶微笑，讓人本分不清他說的是真是假，可這種糟糕的理由……或許對孩子來說卻是最好的理由。

平時看他很反小孩，沒想到他哄孩子還有一套。

顯然，邵榮也很相信他，一聽他這麼說，很快就高興起來，拉著邵長庚的手問，“Daddy，Daddy說的是真的嗎？”

“當然是真的。”邵長庚微笑，“Daddy怎麼會騙你。”

邵榮很高興，還在他的臉上啵了一下。

安菲沈默了片刻，只好順著他的話說：“小榮，媽媽去給你買禮，你先跟Daddy留在英國。記得聽話，知道嗎？”

邵榮乖乖點頭，“我會聽話，等媽咪回來的。”

“乖。”安菲忍住心中的酸，輕輕抱了抱他，然後毅然轉。

後的孩子還在不斷地揮著小手：“媽咪要快點回來哦。”

安菲忍著眼淚不讓自己回頭，不知道下次見面會是什麼時候，甚至害怕下次見面時這孩子已經認不出。

上飛機前收到了邵長庚的短信，是他一貫的簡單利落的風格

“Take care。”

安菲握手機，想了想，還是回複道：“幫我照顧好小榮，他要是想我了，就打電話給我。”

邵長庚說：“好。”

過了一會兒，又發來一條——

“遇到困難我會幫你，在我所能接的範圍。”

安菲回道：“謝謝。”

那邊沒了回複。

安菲知道邵長庚幫的理由，是因爲目前還是他名義上的妻子，他把邵榮留下照顧，也僅僅因爲邵榮目前還跟著他姓邵，是邵家的孩子。

如果有一天，這種協議關系結束，那麼對他來說，無論安菲，還是邵榮，都不過是——跟他無關的陌生人。

***

邵長庚當時敷衍的答複，其實有一半是真的。安菲的父親給電話，的確是因爲的哥哥出事了。

不過，安揚不是病了，而是死了。

安菲和哥哥安揚是孿生的龍胎，平安夜那晚，一直覺得緒有些不安，在父親的電話之後，這種不安的緒變得更加難以控制。

第一次出現這種不安，是哥哥在大學期間染肺炎發高燒差點死掉的那天晚上。

或許，這就是傳說中雙胞胎之間微妙的心靈應，即使這種近似于迷信的說法目前還找不出科學依據，可它確確實實存在于安菲和安揚之間。

所以當晚，在安菲想到某個最壞的可能時，已經在心裏打定了主意。這也是願意把邵榮暫時留給邵長庚照顧的原因之一，不想讓小小的邵榮卷這場紛爭之中。

安家果然派了車來機場接。

司機是個陌生的面孔，他顯然對安菲非常悉，一見安菲走出機場便迎了上來，低聲說：“二小姐，安先生讓我來接您。”

年輕的司機一黑西裝，角下抿，臉冷淡，不像是接人，反而像是綁架。

安菲到醫院的時候，安揚的據說已經被送去了太平間。

安菲對著空空的病房，攥了拳頭哽咽著，眼淚一滴一滴落到地上，卻本哭不出聲來。

那是從小跟一起長大的最疼的安揚。在媽媽去世的時候幹眼淚，輕輕拍著的肩膀說“妹妹別哭”的安揚。在所有人反對去英國學的時候，冷靜地站出來說“我相信妹妹的選擇”的安揚。

安揚總是微笑著，他對每個人都那麼溫。

如今他死了，甚至沒有來得及見上他最後一面。

“他昨晚只剩一口氣的時候，一直在你的名字。” 低沈的聲音，突然在安菲的後響起，“真憾，你沒能見到他。”

那是種如同被毒蛇注視著一般的覺，徹骨的冰冷迅速蔓延到全的每一個孔。

——說話的人是同父異母的弟弟，安。

“他說，他有個想告訴你。我們一直在打你的電話，可是打不通，無奈之下只好找了姐夫，你果然跟姐夫在一起。”

安慢慢走近，站在安菲的面前，高大的材投下的影讓安菲忍不住後退了一步。

“你說，他想告訴你的……到底，是什麼？”

安菲沒有回答，只是暗中攥了雙拳。

“我真的，很好奇這個。”

安菲沈默片刻，這才平靜地說：“既然是他要告訴我的，你問我自然沒有用。何不去地下，親口問問他？”

安的眼中閃過一狠戾，卻很快換上了微笑，“對了，姐姐怎麼沒把小邵榮帶回來？我一直盼著見見這個小外甥，聽說……他很可，長得像你。”

安菲脊背一陣發涼，深吸口氣，擡頭強作鎮定地道：“Steven說孩子還太小，跟我回國怕適應不了環境，所以我沒把他帶來，他現在跟他爸爸在英國。”

“哦？”安微微瞇起眼，似笑非笑，“姐夫的個，並不喜歡小孩吧，你把孩子留給他，他能照顧好嗎？”

“他會的。”

“那麼……大哥去世了，姐夫也不回來參加葬禮？”

“他很忙，暫時走不開。”安菲皺著眉轉移話題，“倒是你，安，大哥到底怎麼死的你可知道？”

安聳聳肩，出一臉悲傷的表，“是車禍，據說大哥的車子在拐彎的時候胎掉了，正好跟一輛大卡車撞上。車子被整個撞了兩半，大哥也被撞得……”

“別說了……”安菲打斷了他。

很難去想象那個腥的畫面，最溫的哥哥，死的時候居然如此痛苦。

沈默良久後，安菲才輕聲問：“我爸爸呢？”

“爸爸因爲太傷心，昨晚昏迷了一次，現在在家休息。”

“我去看看他。”

“我送你回去？”

“不必了。”

安菲回到的住，在臥室呆坐了很久。

已經有四年沒有回到過這裏，房間裏的擺設自走後居然從來都沒有變過，那一定是細心的安揚讓人天天打掃的緣故。

梳妝臺的屜裏放著一張照片，是安菲在很多年前買了新相機到拍照時抓拍到的，照片裏的安揚帶著微笑坐在樹下看書，灑在他的臉上，讓他整個人看上去非常的溫暖和。

當時並沒有注意到，照片的角落裏還有一個人。

因爲距離太遠的緣故，那個人的面容變得模糊不清，本看不出究竟是誰，只是從那個人所在的角度來看，他的視線應該是投在安揚的上的。

不知爲何，原本溫暖好的照片，因爲那個人影的，突然間變得不太協調。

仿佛純白幹淨的紙張，在角落的位置，被人刻意地抹上了一個刺眼的黑點。

***

晚上七點的時候，安菲端著從廚房裏拿來的熱粥送到了父親的臥室。

父親還在沈沈地睡著，鬢間的頭發已經花白了一片。

“爸爸……”安菲把粥放在床頭，看著父親眼角的皺紋，心中忍不住一陣酸楚。

當初跟邵長庚一起出國留學的時候，一直認爲安家不會出什麼意外。

安家看起來那麼的平靜和睦，幾乎所有的人都知道，也都確定，安家的一切都該由的哥哥，安家的長子安揚來繼承。

安揚年紀輕輕，才華橫溢，是商界出了名的青年才俊，容貌俊朗加上個溫，無論走到哪裏都是衆人目的焦點。

那個時候，安還在讀高中。

每次跟哥哥姐姐一起參加酒會，他都會獨自站在角落裏一個人默默喝酒，低眉垂目、沈默寡言的年，跟他高大英俊的哥哥相比，看上去一點都不起眼。

沒有人去關心他，更沒有人願意跟他攀，所有人的目都圍繞著彩奪目的安揚。

沒想到，僅僅過了五年的時間，安的變化竟然如此之大。

如今的安甚至讓安菲不敢去對視，尤其在他走近邊低聲輕笑的時候，給人那種無形的力，就仿佛面對從地獄深走出來的魔鬼。

年邁又病重的父親在安家顯然已經沒了實權，現在，安家所有的份、財産，全都控制在安的手裏。就連安揚生命垂尾時負責給他看病的醫生和護士，都是由安親自選擇的。

他甚至……連墓地都已經選好了。